第126章 壹佰贰拾陆 临行之戒

江潮向来沉稳冷静,谋定后动,不论武艺或是易容之术,都乃阁中翘楚,为新一辈弟子中的表率,独孤一陵与江潮相处月余,历经诸事,从不曾见江潮慌张失态,他弯身捡起地上绘卷,靠近鎏紫灯一看,卷上绘着一幅游春图,数个呼吸间,画面陡然变幻,现出几行字迹:

密令

天宝肆载柒拾陆令

生擒

时捌月拾肆

地江南东道黄槲镇

标密信龙岩怀

下面尚有一枚朱红小印,依稀辨认,乃是吴钩两字。

独孤一陵瞧清一切,心下稍惊,想不到此次任务竟要再次前往江南,他收起画卷,放回引命匣内,转头见江潮微微垂首,面色苍白,于是轻声唤道:“师兄?”

江潮缓缓抬首,清亮眸子蒙上一层愁雾,迥异平日的温柔模样,令人万般心疼。

独孤一陵抬手抚上他发白的面颊,发现掌下肌肤也比平日凉上数分,不由问道:“师兄,出什么事了?”

江潮偏头在他掌心轻蹭两下,闭眼叹息道:“无事,许是今日有些累了。”

独孤一陵不再追问,心下也觉不明,江潮为阁中卖命多年,见多识广,应已执行过各种任务,此次任务不过生擒一人,难度并不算大,为何他会露出这种神情。

独孤一陵转而说起这次任务,道:“师兄,我们此次需往江南黄槲镇生擒一人,难道我们还要带着此人赶回阁中吗?”

江潮摇头道:“那倒不用,我们擒到此人后,若是附近有门中弟子,会助我们一臂之力,倒不需我们时刻盯梢。”

独孤一陵点头道:“原来如此,一陵还想要一路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岂不累人?”

此话说得有趣,江潮轻轻笑道:“好了,我们快出去,将此事告知裴宁与洛景明吧。”

两人步出主阁大殿,行至广场,便见天际异彩变幻,云霞竟呈淡淡粉色,十分罕见,裴宁与洛景明立在高台之上,手指将落未落的夕阳,似在谈笑。

裴宁忽地扭头,瞧见二人,拉着洛景明跳下高台,落在江潮身前,着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师兄,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江潮瞧两人一眼,下刻正色说道:“此次任务乃是前往江南黄槲镇生擒龙岩怀,你们今夜回去收拾行囊,明日巳时在拔仙台集合。”

独孤一陵见江潮神色冷峻,露出上峰姿态,令他不禁怀疑是否自己眼花,才会见到江潮的惊慌失措。

裴宁平日性情刁蛮,但她既是拜入凌雪,自与寻常女子不同,觉出江潮语气有变,也是神色一敛,道:“是,师兄!”

洛景明却是脸色一白,双手竟在微微发抖,他死死掐着衣衫下摆,直到那处皱成一团,方才长出口气,道:“是,师兄。”

见洛景明脸白似纸,独孤一陵暗暗心惊,不由说道:“洛小子,你的脸色可不太好。”

江潮与裴宁亦是瞧向洛景明,裴宁奇怪道:“喂,洛景明,你不是怕了啊?”

洛景明咬了咬牙,勉强一笑,道:“我不过是听见要出任务,有点紧张罢了。”

裴宁闻言,抿嘴一笑,道:“瞧你那点胆子,别怕,到时候我会保护你的!”

洛景明缓缓放开衣衫下摆,艰难道:“那就要多谢裴女侠庇护。”裴宁一拍胸脯,得意道:“没问题。”

洛景明听后,轻轻一笑,只是那笑容极其苦涩,令人摸不着头脑。

独孤一陵转眼瞧向江潮,见他亦是眉头微皱,面有忧色,心中又升不详之感,裴宁说道:“师兄,一陵,天色不早了,我先回肃命庭收拾行李,还得给我姐姐说一声呢。”

江潮点头道:“快些去吧,明日莫要误了时辰。”

裴宁答应一声,拉过洛景明的手,笑骂道:“胆小鬼,快跟我来,清姐交待你的事还没做完,今夜你可不许偷懒。”

洛景明脸上再次露出苦笑,道:“明日我们便要外出执行任务,就不能让我休息一晚吗?”

裴宁扭头横他一眼,微怒道:“说什么废话,还不是你自己偷懒,才把事情推到现在!”

洛景明叹息一声,只得随裴宁赶往肃命庭。

独孤一陵见二人沉入夜色,忽地心头一跳,那股不祥之感越发强烈,他甩头抛去脑中杂思,转头看向江潮,问道:“师兄,方才闻人大人说让我自去晋见李泌先生,眼下天色已晚,一陵该去何处寻李泌先生呢?”

江潮瞧他一阵,半晌方才轻声道:“随我来。”

二人步出主阁广场,又往山上行去,不多时来到山顶,独孤一陵见前方院落轩敞大气,占地极广,不禁说道:“师兄,这里是?”

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推门而出,笑道:“江潮,一陵,你们来了。”

独孤一陵循声望去,只见李泌一身玄色衣袍,负手立于阶上,依是气质清贵,容光照人,连忙与江潮一道施礼道:“见过李泌先生!”

李泌微微一笑,道:“不用多礼,快些进屋吧。”

独孤一陵闻言一怔,下刻便被江潮拖进屋中,他四下一看,此间布置清新,装饰淡雅,四座落地宫灯将一切照得犹如白日,隐隐透出出尘意味,倒与李泌气质颇为相符。

三人落座,李泌率先说道:“一陵,我听宴陵说你们明日便要离开阁中?”

独孤一陵见李泌面带笑意,温和可亲,思及李泌对他的诸般照拂,大是感激,如实道:“是,先生,我们要去执行初次任务。”

李泌点了点头,问道:“入阁的这段时日觉得如何?”独孤一陵不由苦笑道:“种种训练,好难。”

李泌微笑道:“你变强了吗?”独孤一陵忆起此事,略一思索,摇头道:“我不知道。”

李泌听后,沉吟道:“守职分使不乱,慎所任而无私。”独孤一陵听在耳中,略有感悟,李泌续道:“太白山中,各尽其职便好。”独孤一陵应道:“一陵记下了。”

李泌自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小包,递到独孤一陵面前,笑道:“眼下穿云应快归来,我听江潮说穿云与你颇为亲近,我与你师兄尚有几句话要说,你替我喂它一次,可好?”

独孤一陵本就喜爱那只神峻苍鹰,自是不会推托,他接过油纸小包,道:“先生放心,包在一陵身上。”

李泌伸手替他指路,独孤一陵离开桌旁,方走两步,便听李泌对江潮说道:“此次任务……”他本想驻足再听两句,忽觉背后如芒在背,顿时不敢停留,连忙转出中堂。

独孤一陵步入左侧寝间,布置依是简朴素净,他见窗前挂着一处鸟竿,上前朝外一望,谁知窗外乃是一处高崖,冷风凛冽,刺人肌骨,崖下云卷云舒,深不可测。

独孤一陵见李泌住在高寒之地,心中更为敬佩,忽听窗外传来鹰鸣,由远及近,几个呼吸间,一道疾风钻入屋中,几个盘旋,落到桌上,正是那只苍鹰穿云。

独孤一陵见它翎羽光亮,双目有神,不由笑道:“好穿云,咱们又见面了。”

穿云认出来人,翅膀一扇,落到独孤一陵肩上,用鸟喙轻蹭他的面颊,神态甚是亲昵。

独孤一陵被它弄得面上发痒,忍不住发笑,他捡一张椅子坐下,自怀中取出油纸小包,在穿云眼前一扬,道:“猜猜这是什么?”

穿云登时兴奋不已,不停扇动翅膀,连连欢叫。

独孤一陵将油纸小包打开,放到桌上,道:“快吃吧。”穿云又叫一声,跳下他的肩,低头啄食。

独孤一陵撑着下巴瞧上一阵,忽感无聊,伸手捡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他听穿云鸣叫一声,似是不满,连忙赔笑道:“好穿云,是我错了。”

待穿云吃完,独孤一陵又与它玩上一阵,忽听房门微响,他见来人竟是江潮,不由喜上眉梢,道:“师兄,你跟李泌先生说完话了吗?”

江潮踏进屋中,在穿云背上梳理几下,转头望向独孤一陵,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独孤一陵跟着江潮转出屋子,行到大门前,李泌早已等候在此,见到他二人,开口道:“一陵,你明日既要去拔仙台,我有件事劳你。”

独孤一陵连忙答应,李泌取出一只毛笔交予他,道“阁中虽不短资财,却不尚侈靡。我这儿有只用旧的毛笔,你拿去售与杂货商人张思南。所换得银钱,自己留下罢。”

独孤一陵接过毛笔,收入怀中,感激道:“多谢先生。”

李泌目光一转,落在江潮身上,叮嘱道:“江潮,记得我说过的话。”

江潮用力点头道:“先生放心,江潮记着。”李泌不再多言,微笑道:“去吧,早去早回。”

二人辞别李泌,往山下行去,途经一处山坳,独孤一陵眼前一黑,正想开口说话,下刻胸前被人用力一推,整个人往后退去,背部贴到山壁之上,他正惊诧之间,便觉唇上一凉,已是有人吻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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