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壹佰叁拾捌 心病难医

独孤一陵运起“吴钩碎雪”,飞身落在崖上,他走近江潮身边,那张脸仍旧俊美清雅,眼角艳红似血,格外醒目,温润的眉间却盛着深深愁意,难以挥去。

江潮背脊挺直,影子被残阳拉长,斜斜歪向一边,形只影单,竟有凄清之感,独孤一陵脑中闪过一些画面,一把抓住江潮手腕,脱口叫道:“师兄,别去!”

江潮神色诧异,旋即恢复平静,握着他的手,柔声道:“一陵,师兄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独孤一陵长眉紧皱,闭紧双眼,他脑中充斥各种画面,杂乱无章,毫无关联,寻不到头绪,江潮发觉异状,连忙将他拥在怀里,焦急唤道:“一陵!”

独孤一陵只觉头疼欲裂,忍不住闷哼出声,下刻额间灌入微弱电流,立感疼痛稍减,画面跟着渐渐消失,无法寻觅,他搂着江潮的腰,缓上一阵,方才抬首睁眼,眼中多出许多难以名状的思绪。

江潮指尖顺着他的面部轮廓轻轻勾勒,最后落到唇上,关切道:“一陵,好些了吗?”

独孤一陵亲亲他的指尖,笑着点头,江潮面有忧色,担心道:“莫不是之前的老毛病又犯了吗?”

独孤一陵摇头道:“师兄不用担心,一陵无事。”

江潮缓缓道:“一陵,你不要对我说谎。”他的指尖抚上独孤一陵眼角,叹息道:“在千秋楼中,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的眼神清澈明亮,似倒映月华的清泓,令人难以挪眼,我初时曾想,许是你初出茅庐,未经世事,才有会这样一双眸子。”

独孤一陵忆起那个一把夺过令牌,神情冷峻的江潮,忍不住手上一紧,江潮收回手指,接着说道:“后来,你拜入阁中,结识裴宁与洛景明,依是性子率直,与我前往藏剑,历经诸事,眼中仍是不见半丝阴霾,清透宛若上好的琉璃玉石。”

独孤一陵听到此处,轻笑道:“师兄,你在夸一陵吗?”

江潮双眸微弯,道:“自是在夸你。”他顿了顿,声音渐转轻细:“可是你现在眼中却有数不清的沉沉暗影,见不到半丝清光。”

独孤一陵微微一怔,低头瞧着江潮,张了张口,许久方才从口中挤出几个字:“师兄,一陵病了。”

江潮立时道:“是哪儿疼吗?”独孤一陵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道:“一陵的心,病了。”

江潮神色微变,那只手好似被烈火灼伤,猛地弹起抽回,独孤一陵眼疾手快,紧紧抓住江潮的手腕,痛苦地道:“师兄,一陵心里有好多想不明白的事,裴宁和洛景明的死,还有龙府被杀的人,谢小先生的话,全部全部刻在一陵心上,师兄,一陵该怎么办?”

江潮全身一震,脸上血色顿失,变得惨白吓人,他双唇颤动,似想回答,半晌,方才艰难出声道:“一陵,跟我回去看看燕声,好吗?”

这话说得很轻很细,带着乞求意味,独孤一陵心口一阵抽痛,他抬手捂在心口,低低喘口气,许久才道:“好,我们去看声哥儿。”

两人交谈完毕,四下已是冥色四合,飞星初现,崖上寒风越加冷冽冻人,透入骨髓,独孤一陵与江潮落到崖下林间,回首望去,墓林中的树木被狂风吹得枝叶摇颤,沙沙作响,挂在树上的腰牌随风摇摆,发出清脆声响,好似一首哀歌。

独孤一陵思及裴宁与洛景明的死,问道:“师兄,裴宁和洛景明葬在何处?”

江潮垂下双眼,道:“临走之前,我问过堂中管事,在黄槲镇西南方有处山谷,景色清幽,背山靠水,风水极佳,可以庇荫后代,我已吩咐管事买来上号的乌檀棺木,回头请道士做过法事,葬在此间。”

独孤一陵神色苦涩地道:“裴宁只有裴清一个亲人,洛景明更是家中独子,他们两人连杯合卺酒都未喝到,哪来的后代可以庇荫?”

江潮闻言一愣,低头咬着下唇,牙齿用力嵌进唇肉,似要咬出血。

墓林位于凌雪阁东北,距离主阁较远,两人一路奔行,脚不沾地,花上两刻功夫,方才落在燕声居住的院落前。

独孤一陵见院中景色依旧,与离开之时几无差别,更有物是人非之感,忽听屋门吱呀轻响,从中窜出一人,扑进江潮怀中,笑语道:“江潮哥哥,你真的回来啦——”

江潮抬手拥住那人,应道:“我回来了,燕声。”

那人抬头露出清俊面容,明明年岁不小,神情却是天真无邪,他在江潮怀中轻蹭两下,抬头望向江潮身后,忽地欢喜道:“啊,一陵哥哥也来了!”

独孤一陵见燕声神色欢喜,不忍令他担心,上前将他从江潮怀中扯出,板脸道:“师兄一路奔波,身子早就累坏了,快点放开他!”

燕声不依,挣扎着抱住江潮的腰,气鼓鼓地道:“一陵哥哥真小气,就算是你的师兄,燕声抱一会儿都不行吗?”

独孤一陵听见此话,稍稍一愣,下刻老脸微红,不敢接话,江潮双手搭在燕声肩上,柔声问道:“燕声吃过晚膳了吗?”

燕声点点头,道:“李泌先生不久前来看过燕声,给燕声带来不少吃食,燕声眼下还饱着呢。”

江潮微微一怔,脸上露出凄凉之色,独孤一陵眉头大皱,问道:“声哥儿,是李泌先生告诉你师兄要回来吗?”

燕声嬉笑道:“是啊,先生还说若是师兄回来,要燕声帮他带句话。”独孤一陵追问道:“什么话?”

燕声摇头道:“这话只能说给江潮哥哥一个人听。”

独孤一陵眼珠一转,便想套话,燕声扭过头去,轻哼道:“一陵哥哥,燕声可不会告诉你。”

独孤一陵眼见无法,只得耸耸肩,故作云淡风轻,道:“不听就不听。”

燕声冲他做个鬼脸,拉着江潮往屋里走,边走边道:“江潮哥哥,外面好冷,我们进屋吧。”

江潮拽住燕声的手,道:“燕声,我再给你做顿吃的。”

燕声摸着肚子苦脸道:“可是燕声眼下还很饱……”他看江潮一眼,又改口道:“燕声要吃蒸馒头!”

江潮道:“好,就给燕声做你最喜欢吃的几样菜。”

燕声欢呼一声,凑到江潮耳边低语一阵,随后朝独孤一陵招手道:“一陵哥哥,快来陪燕声玩!”

独孤一陵见江潮神色变幻不定,似忧似悲,于是上前问道:“师兄,你还好吗?”

江潮胸膛快速起伏,喘了喘气,待到呼吸平顺方才道:“没事,你去陪燕声玩吧。”

独孤一陵挨着燕声坐下,正想开口,手里已被塞进一个小木人,幕幕往事浮上心头,不觉神色苦涩,燕声用小木人磕他一下,皱眉道:“一陵哥哥,你是不是病了?”

独孤一陵深吸口气,勉力笑道:“没有的事,一陵哥哥的身体最棒最好,从不会生病。”

燕声伸手在他臂上戳一下,又捏捏自己的手腕,似在印证他的话,末了点头道:“一陵哥哥的身体确实很结实,可是一陵哥哥方才的神情看起来好难过,好像、好像下刻就要哭出来一样。”

独孤一陵闻言,失笑道:“一陵哥哥是大人,才不会哭。”

燕声歪头不解道:“为何大人就不会哭,难道大人就不会伤心难过吗?”

独孤一陵答不出来,只得揉揉他的脑袋,温言道:“我没事,燕声不用担心。”

燕声瞧着他,若有所思地道:“一陵哥哥,回头让江潮哥哥给你看看吧,他医术这么好,肯定能治好你的病。”

独孤一陵无奈道:“说了我没病。”

燕声忽地一手按到独孤一陵心口,问道:“是因为这里病了吗?”

独孤一陵见他神色认真,只得轻声叹息,燕声收回手,担忧道:“江潮哥哥也治不好一陵哥哥吗?”

独孤一陵摇头道:“这病,师兄没法治。”

燕声点头道:“这我知道,江潮哥哥说过,心病还需心药医,碰见这种情况,便是药石难医,束手无策。”

独孤一陵听他说话有理,笑着夸道:“燕声,你懂得可真多。”

燕声脸蛋微红,高兴道:“都是江潮哥哥教我的……”他话未说完,忽地叫道:“啊,可以吃饭啦!”

独孤一陵回身望去,就见江潮静立桌边,目光飘忽,不知落在何处。

这顿饭菜都是燕声爱吃的花样,他撑得小腹圆滚,瘫在椅上,独孤一陵取笑道:“声哥儿,你再这般吃下去,可就要胖成一个球。”

燕声似被吓到,连忙抬手摸摸脸蛋,惊恐道:“真的吗?”独孤一陵伸手一捏脸皮,道:“当然是真的。”

燕声痛叫一声,委屈道:“可是江潮哥哥做的饭菜都很好吃,燕声可舍不得剩下。”

独孤一陵看向江潮,无奈道:“师兄,你可不能再这般宠着他,以后要是变成一个大肥球可怎么办?”

江潮嘴角微勾,似也在笑,笑容之中掺杂几分苦涩,他瞧着燕声,轻轻地说:“以后应该没有机会了。”

独孤一陵心中再升不详之感,还想开口,江潮撵着燕声去净身梳洗,上床歇息,他无事可做,便步出屋子,飞身来到高崖之上,席地而坐,望着天际那弯眉月,微微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此间风声响起,似有一人落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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