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壹佰肆拾伍 此身如梦

独孤一陵深吸口气,背好链刃,缓缓踏入房中,他见吐蕃翻译被束在墙角,壁上挂满各色刑具,四下景色与梦中无异,便知一切难以逆转,更觉心痛难当,无法呼吸。

那人听见动静,熹微光线中现出一张俊美清丽的脸,眼角暗红鲜艳欲流,令人魂牵梦绕,无法忘却,只是神色冷峻,淡漠疏离,丝毫不复温柔动人。

独孤一陵一时怔忪,似又回到太白山中,当他问及那人名姓,却只得到一句淡漠回复,直到他通过鸟不归的试验,才知此人名为江潮。

潮生澜起。

独孤一陵心绪杂乱,难以自持,眼前此人与梦中白衣人相互重叠,令他难辨真幻,不禁轻声唤道:“师兄……”

江潮流光婉转的眸子唯剩一片灰暗,不见丝毫光彩,口中说道:“一陵,来的人果然是你。”

独孤一陵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听着他熟悉的声音,只觉恍然如梦,情不自禁上前几步,江潮立时喝止道:“一陵,停下!”

独孤一陵登时愣在原地,江潮盯着他,眸中漾着微光,淡淡道:“你刚从阁中出来,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确实是李相的人。”

独孤一陵忆起此事,登觉脚下犹如灌铅,难以挪动,江潮抽出背后链刃,握在手中,声音渐渐发寒,道:“人,我不能给你,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带他走。动手吧!”

独孤一陵闻声,大感难过,两眼一阵发酸,道:“师兄,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江潮稍稍侧身,神情半隐在黑暗之中,口中说道:“自然是真的,我乃李相安插在阁中的一步暗棋,为的就是今日。”

独孤一陵浑身一颤,抖着唇道:“可是、可是……”

江潮打断他的话,道:“一陵,我十三岁入阁,在阁中生活这么多年,我也一度拥有自己的队友,忘却自己的身份,直到机枢府主闻人无声死去,我才惊觉,我终是要走上这条路,走到这一步。”

独孤一陵虽知所有真相,仍是不死心地道:“师兄,你曾对一陵说过,你入阁是为寻那人,你怎么会与李林甫扯上关系?”

江潮静了一阵,方才回道:“我入阁确是为寻那人,但在入阁之前,我性命差点不保,机缘巧合之下为李相所救,不然这偌大的太白山,凭我一人之力,如何得以拜入阁中。”

拜入阁中之人,均需查清过往背景,有人引路方才能顺利拜入阁中,他是如此,裴宁亦是如此,还有那个总是嬉笑不羁的洛景明,应也是如此。

独孤一陵只觉这小子太过可恶,将他蒙在鼓里,骗他这么久,纵是如此,他也不想这小子送命,还连累裴宁一道香消玉殒。

回忆龙府之事,独孤一陵心中仍有诸般疑问,脱口而出道:“师兄,裴宁和洛景明的死……他们、他们……”

江潮神色凉薄,淡然开口道:“你想得没错,一切都是我所为,是我传信岳寒衣,让他早做准备。”

独孤一陵倒吸一口凉气,道:“所以那日在拔仙台上,你才会来得这么晚。”

江潮嘴角一勾,虽有笑意,却是透着一股冰冷:“那封密信对李相至关重要,不能落到别人手上,特别是凌雪阁。”

独孤一陵瞧着江潮,只觉隔天不见,他已变成另一个人,一个套着江潮的外壳,心狠手辣的暗夜杀手。

江潮不愿再谈下去,一挥手中链刃,冷冷道:“一陵,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

往日亲近情景浮现眼前,他从未想过会与江潮兵刃相向,独孤一陵内心纠结,神色痛苦地道:“师兄,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潮轻呵一声,道:“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不论我做什么,裴宁和洛景明终是已经死去,现在你问我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独孤一陵浑身一震,双手微微发抖,他咬牙握紧拳头,才继续开口道:“一陵还想问一件事。”

江潮淡淡道:“你问吧。”

独孤一陵深吸口气,盯着江潮,道:“师兄说的喜欢是真的吗?”

此话一出,江潮冰雕般的脸上渐有裂痕,独孤一陵追问道:“师兄说过喜欢一陵,以后都会陪在一陵身边,想要与一陵一道去东海见先生他们,难道都是骗……”

江潮截断道:“我没有骗你。”他深吸口气,神色已转平静,不见丝毫波澜:“我对你说过的任何话语,都是出自我的真心,并没有骗你。”

独孤一陵忆起往昔甜蜜,不禁悲从中来,难过道:“那师兄为何……”

江潮静静道:“一陵,李相于我有恩,我不能不报。”他瞧着手中那把链刃,道:“我也曾想过不对你动心,不对你动情,我试过,但我做不到。”

独孤一陵思及江潮说过的话语,当日的他尚不懂话中深意,眼下想来,江潮那时已在暗示今日之事,不禁两眼酸疼,心中更加难受。

刃身映出江潮灰暗的双眸,他微微闭眼,接着道:“虽然那时我就知道你会十分痛苦,但我还是自私地对你动了情,动了心,我曾想过,要是这一天永远不会来临,那该多好,我还是你心中喜欢爱慕的江潮,而非眼前这个李林甫的走狗,凌雪阁的叛徒。”

独孤一陵也觉心如刀绞,难以呼吸,他想要开口,却发觉无话可说,眼前的一切虽与过去略有不同,但江潮还是背叛凌雪,免不去身死之局,这一切如梦般虚幻,令人无法相信,不愿相信。

江潮一转手中链刃,横在胸前,道:“一陵,我已在吐蕃翻译身上下药,若是你不在一个时辰内打败我,那个翻译便会死去,断去凌雪阁想要扳倒李相的路子。”

独孤一陵猛地抬首盯着江潮,双唇微张,一脸难以置信,此刻的江潮就像是另一个人,寻不到一丝温度,口中的话语都似刀子,在他心上划出无数个口子,每个伤口都在不断流血,血流成河。

江潮右手一抖,链刃化为隐雷鞭,盘旋在地,冷冷逼问道:“一陵,难道你忘记曾在非天像前发过的誓言,忘记我曾告诉过你的话,忘记凌雪阁弟子为完成任务,需要舍弃情感,包括生命。”

独孤一陵没忘,也不敢忘,若是能忘那该多好,但他做不到,身为凌雪的一员,他做不到临阵脱逃,只能咬牙抽出背后链刃,指向江潮。

江潮脸上露出满意神色,点头道:“很好,动手吧,若是再晚一些,吐蕃翻译就要死了,你也没法回阁复命。”

李俶尤为看重玄鹤之行,若是稍有差池,非他一人可以承担,但自入阁以来,他的武功心法俱是江潮传授,如今要与江潮动手,心中真无多少胜算,独孤一陵想到此处,忍不住眼角微凉,咬咬牙,手中链刃飞出,打向江潮。

江潮身影闪动,眨眼瞬移至独孤一陵面前,手中链刃挥舞,打出一记斩无常,烈烈刃风,刮得面颊生疼,独孤一陵连忙朝后跃开,下刻他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已被冲云链缠紧,飞向江潮。

独孤一陵心下暗惊,使出一招金蝉脱壳,方才脱身落到丈外,余惊未去,谁料一道鞭影抽向小腿,他只得飞身跃上半空,又被道道风声压回地上,在地上打几个滚,方才堪堪避开杀招,模样甚是狼狈。

江潮冷笑一声,一面出手,一面缓缓道:“一陵,奉劝你一句,别挡你不该挡的路。”

独孤一陵身形腾挪转移,避开重重鞭影,口中大声喊道:“师兄,你走的路没有退路,你快些回头吧!”

江潮冷冷道:“世上本没有回头路,如何能退!”

江潮武艺在阁中新一辈弟子排名靠前,独孤一陵受他教导,自是难以与他对抗,短短百招不到,已是败象频生,难以招架,半只脚踏入鬼门关。

两人动手到百招,独孤一陵忽觉江潮处处留情,甚至故意卖出破绽给他,疑惑之际,忽听江潮低喝一声:“链刃气劲伤了灯芯,你点灯只怕也没用了。”

话音刚落,四下火盆一齐熄灭,牢中登时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独孤一陵立在原地,不敢轻举乱动,他凝神细听,四周烈烈风声响起,江潮似在迅速移动,忽然之间,又多出一道破空之声,速度之快,令人防不胜防。

独孤一陵浑身剧震,不敢相信会对自己狠下杀手,一时心神动摇,他眼前发黑,听声辨位的功夫不算精湛,更难捕捉暗器身影,又听嗤的一声,竟是响在耳边!

独孤一陵心知无法躲避,正要咬牙承受,忽觉全身发暖,竟是被人一把抱住,下刻就听一声闷哼,犹如闷雷在耳边炸开,手中链刃登时掉落在地,发出哐当两声,他连忙搂住怀中那人,不禁低叫道:“师兄!”

江潮靠在他怀中,声音低细,缺少几分生气:“一陵,快,快去!”

独孤一陵脑中发蒙,思绪混乱,不明江潮为何会受伤,黑暗中又是谁下的杀手,他望着眼前漆黑暗色,忽地忆起一事,连忙自怀中取出磷粉弹丸,用力朝四周扔去。

嘭嘭数声,弹丸炸开,磷粉四散飞舞,一时照亮此间景物,只见江潮心口有道狰狞伤口,深可见骨,血水涌出,将那身白衣打湿,染出一朵血花。

独孤一陵顿时两眼模糊,差点掉泪,难过唤道:“师兄、师兄……”

江潮脸色发白,推他一下,声音又弱两分:“快去,快去……”

独孤一陵不明所以,正要追问,眼角瞥到一抹暗影奔向吐蕃翻译,同时手中打出一物,飞向那名翻译心口。

独孤一陵连忙放下江潮,拿起链刃,冲云链展开数丈,刃尖恰好点上那道寒光,叮的一声轻响,那物失去准头,迅速飞回来处,只是牢中磷粉四散,飘荡空中,回飞之时,那物也沾上些许绿色磷粉,瞬间无所遁形。

借着熹微绿光,依稀可见那物事是一把小巧飞刀,尾部系着一根透明丝线,独孤一陵心下一凛,而后便听一人缓缓道:“一陵,你成长了不少。”

这声音清亮明朗,如风过松林,悦耳动听,独孤一陵认出来人身份,不由浑身一震,惊呼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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