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壹佰肆拾捌 灵术留命

忆起此行目的,独孤一陵收敛心中悲意,他本想带江潮一道,江潮却道:“我再陪陪连冷,你去吧。”

独孤一陵知他二人相识多年,情感深厚,便不强求,起身循着光亮,寻到绑在木架上的吐蕃翻译,那人此刻头首低垂,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独孤一陵目光往下,就见此人胸前插着一把飞刀,深入肌理,只留寸许刀柄在外,他抽出飞刀一看,眼中掠过一抹诧异,这把飞刀竟是连冷常用之物。

方才对峙之时,连冷曾将这把飞刀掷出,不知所踪,当时因情势混乱,独孤一陵来不及细思,眼下回想此举,更觉连冷心计深沉,令人惊怕。

独孤一陵放下飞刀,正要探查此人伤势,忽听江潮在身后出声道:“一陵,他怎么样了?”他回身望去,见江潮踉跄行来,连忙上前,担忧道:“师兄,你还好吗?”

江潮脸色越加惨白,毫无血色,被地上磷粉一照,透着一股淡绿,宛如死人,他对独孤一陵说道:“无妨,带我过去看看。”

独孤一陵将江潮带至翻译身前,江潮抬手按在此人心口,半晌摇头道:“连冷这一刀刺入心脏,大罗神仙也难救活。”

独孤一陵听后不感意外,心中并无波澜,他此刻记忆复苏,前尘往事浮现于心,前世之时,吐蕃翻译乃是死于江潮之手,想不到重头再来,这人依是免不了一死。

独孤一陵轮回两世,不惜逆天,只为救活江潮性命,不再抱有遗憾,他此刻见江潮不死,得以存活,大感欢喜,柔声道:“师兄,此间事了,我们回去吧。”

江潮收回手,转头看他,眸中掠过一抹伤感,道:“一陵,扶我再去见见连冷。”

独孤一陵将江潮扶回连冷身侧,岂料原地只剩一滩血水,登时惊道:“怎么如此?”

江潮轻叹一声,道:“红粉骷髅,亦化白骨,英雄人物,终归黄土。”

独孤一陵忆起卢长亭曾提过的终化散,不禁说道:“师兄,这是终化散……”

江潮点头道:“连冷在京中也算小有名气,若是被人发现死在此处,会有颇多不便,我身上随时带有终化散,便替他做一回主。”

独孤一陵不由责怪道:“师兄,你随身带着终化散,难不成是要……”

江潮轻声道:“一陵,答应我一件事……”独孤一陵心下立觉不安,拒绝道:“一陵不会答应!”

江潮微微一怔,还未开口,独孤一陵已往下说道:“师兄要说的无外乎是让一陵在你死后,替你洒上终化散,化作一滩血水,了却世间俗事。”

江潮闻言,神情苦涩难言,道:“有时候,我倒希望你能笨一些,太过聪明,并非是一件好事。”

独孤一陵两眼发酸,难受至极,他在江潮唇上吻一下,道:“师兄,你不要总想着一死百了,难道你忍心留一陵在世上,孑然一身,无人相陪吗?”

此话说到江潮心坎上,他眼中登时溢出明晃晃的亮光,独孤一陵低头吻在江潮眼角,只觉舌尖一咸,忍不住说道:“师兄,为了一陵,活下去好吗?”

江潮浑身一震,呼吸加快,他闭上双眼,声音沙哑,似有哭音:“可是一陵,就算我活下去,何处又有我的安身之处?”

独孤一陵微微一怔,江潮接着说道:“我乃是李相安插在阁中的暗棋,如今岳寒衣已死,凌雪楼已灭,你叫我回去何处?”

独孤一陵急道:“可是师兄……”他才喊出两个字,江潮一指点到他唇上,摇首道:“一陵,若我不死,你如何向阁中交差,若我不死,又何以报答李相的恩情……”

独孤一回想前尘之事,登时心下发慌,惶急不安,连忙将他拥进怀中,低喊道:“师兄,一陵不准!”

江潮眉头微皱,轻呼一声,独孤一陵放松力道,只是双手仍是困在他的腰上,双目如刀,紧紧锁在江潮脸上,沉声道:“师兄,你不是答应过一陵,要一直陪着一陵,要和一陵去东海,看望谢先生和李道长,要和一陵做许多许多的事……”

江潮不敢与他对视,移开目光,声音里透着乞求之意:“一陵,你别说了。”

独孤一陵神色一变,发狠道:“一陵要说!一陵不止要说,还要让师兄明白,若是师兄不在,一陵也绝不会独活!”他捏着江潮下颌,狠狠吻上去,又觉不够,张口在下唇咬上一口,直到一股血腥味弥漫齿间,方才放开。

江潮唇上多出几处血班,都在冒着血丝,往下流去,他盯着独孤一陵,满脸悲伤难过,低声道:“一陵,你不要这样。”

独孤一陵此刻状若癫狂,他为江潮历经两世风雨,好不容易今生得以相知相守,又怎会轻易放弃,就算要与天争命,他也要试上一试!

独孤一陵眉头皱紧,还想开口,江潮欺身吻上他的嘴角,掌心贴在脸上轻轻摩挲,言道:“一陵,你还记得入阁之时,在非天像前立下的誓言吗?”

独孤一陵捉住他的手,放到唇边吻一下,不明他说起此事是何用意,江潮念道:“秉坚恶之心,行国士之事,不问青史,不计沉浮,除尽外道,誓守皇天。”

独孤一陵眼前浮现入阁情景,不由开口道:“名利归尘,江湖无我。皇命圣音,万死尤忠。”

江潮深感欣慰,道:“你还记着就好。”独孤一陵深吸口气,道:“一陵一直记得,从未忘记。”

江潮将头首靠在他肩上,缓缓闭眼道:“一陵,经历这么多事,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师兄,我很高兴。”

独孤一陵搂紧他的腰,回想数月来的相处点滴,忍不住道:“师兄,你其实没有背叛凌雪阁,对不对?”

江潮全身紧绷,隔了一阵,他才放松下来,道:“那些都已不重要。我自入阁开始,便知今日之事,只是想不到,还是没能把吐蕃翻译救回去……”

独孤一陵听他声音越加微弱,心中想法越加强烈,连忙将他扶起,追问道:“师兄,师兄,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江潮垂着双眼,轻声道:“一陵,我虽未想过自己会死,但是若是为了你,我死而无悔。”

此话一出,独孤一陵登时面色一白,双手发颤,说不出半句话,他猛地将江潮紧紧抱在怀中,眼泪终是夺眶而出:“师兄……师兄……是一陵害了你……”

江潮抬手揽在他的背上,声音渐转细微,安慰道:“一陵,别哭。”

独孤一陵心口发疼,泪水不断涌出,他哭上一阵,忽听江潮倒吸口气,转头便见江潮眉头紧皱,神色痛苦,全身不停颤抖,连忙含泪唤道:“师兄!师兄!”

江潮四肢抽搐,面色眨眼转为青紫,显是毒发之兆,独孤一陵抹去脸上泪水,探手摸到江潮颈间,只觉脉搏跳动越加细微,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人走灯灭,他紧紧拥着江潮,将内力输入江潮体内,岂料却如泥牛入海,毫无踪迹,即将失去江潮的绝望与悲伤如同潮水涌来,将他瞬间淹没。

江潮似有所感,咳嗽两声,吐出的黑血洒在独孤一陵胸前,声音轻如蚊鸣:“一陵……没用的……”

独孤一陵神色狰狞,双目赤红,犹如走火入魔,又见江潮双目紧闭,全然失去生气,更觉痛彻心扉,难以呼吸,就在此时,他猛地忆起南宫遇留下的追梦符,连忙取出,一口鲜血喷在其上,心中默念南宫遇三字,打出那道符纸。

符纸飞到半空,忽地静止不动,颇为神奇,下刻,符上咒文发出一阵耀眼银光,叫人不敢逼视,独孤一陵只觉双目刺痛,连忙闭上双眼,耳边隐隐听得一人说道:“独孤公子,你总算动用此物。”

独孤一陵听出声音,睁眼望去,就见眼前多出一人,俊美无俦,气质无双,衣饰华美,佩玉琳琅,右肩处浮着一只华美宫灯,散发荧光,驱散此间黑暗。

独孤一陵脸上泪痕未干,连忙喊道:“南宫先生,求求你,救救师兄……”

南宫遇依是双目微闭,神色淡漠,他行至近前,盯着江潮瞧一阵,忽道:“独孤公子,在下之前早已对你说过,‘灵梦魂法’纵能回到过去,也不一定能扭转憾事。”

独孤一陵记忆恢复,深明话中之意,他看着怀中生机渐消的江潮,用力点头道:“我知道,只要南宫先生能救回师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南宫遇睁开狭长的双眼,目光落在独孤一陵身上,停留片刻,又缓缓合眼,说道:“既然独孤公子有此觉悟,在下也不会多言。”

独孤一陵将江潮放在地上,南宫遇抬手一招,灯笼晃悠几下飞到江潮上方,不断浮沉旋转,微光映照之下,江潮神色安详,好似陷入沉睡。

南宫遇将手一指,灯笼之上忽地溢出星星点点的白色荧光,四散飞舞,游移不定,一时之间,地牢之中宛如重现天上星辰之景,瑰丽无比。

独孤一陵每见一次,都要大为兴叹,比之上次施行‘灵梦魂法’,瑰丽之处有过之而无不及,下刻就听南宫遇说了一句:“去!”

话音刚落,那些荧光似受牵引,悉数涌入江潮体内,宛如星河汇聚,场面极其壮观,待到荧光全部涌入,南宫遇才招手浮起宫灯,回到肩上。

此举似对南宫遇损耗极大,神色平添几分疲惫,他低低喘口气,道:“独孤公子,在下以秘法留住江公子的生魂,待你处理完此间俗事,再行回生之术。”

独孤一陵点点头,探手摸到江潮腕间,入手一片冰凉,不由说道:“南宫先生,师兄他……”

南宫遇道:“江公子眼下虽然生魂尚在,但到底已是过世之人,身体机能全部停止,只有在七天之内施行回生之术,方能真正回转人间。”

独孤一陵将江潮发冷的身子抱入怀中,道:“先生,回生之术需要准备什么?”

南宫遇略一思索,道:“此事需得有精通医术之人配合,其他的在下都可准备。”

独孤一陵思及江潮的弟弟,连忙道:“先生,师兄的弟弟乃是万花弟子,此事应可请他帮忙。”

南宫遇轻笑道:“便是那玩水的小子吗?此事交予在下去办吧。”

独孤一陵还想开口,外间传来一阵嘈杂人声,南宫遇挥袖打出一道符纸,落到他手里,说道:“在下知独孤一陵公子有他事要办,若是此间事毕,可用此符召唤在下,还望独孤一陵公子谨记,回生之术需在七天之内施行,七天一过,便是阎王收命,神仙难救。”

独孤一陵收好符纸,抬眼望去,南宫遇不知所踪,他此刻不能与支援的凌雪弟子碰面,便依着往昔记忆,带着江潮穿过栅栏,进入玄鹤水道,寻到船只,顺水而行。

独孤一陵搂着毫无生机的江潮,穿过地下溶洞,行至洞口,却见漫天星辰闪烁不歇,不由忆起江潮的话,命运轨迹从生到死,早已刻下,难以逆转,难以改变。

趁着夜色,独孤一陵带着江潮赶往太白山,行至山腰,就见一人立在道中,玄袍加身,气质不凡,却是凌雪阁谋士李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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