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佰柒拾叁章诡术夺命
江潮从未见过另外一人,不知为何,隐觉此人便是独孤一陵和江澜口中的那名神秘方士——南宫遇,他与独孤一陵相对而立,双唇翕动,似在交谈,法阵之中血色光华时隐时现,漆黑瘴气弥漫四野,将周遭景物蒙上一层灰纱,地狱之景重现人间。
江潮早年曾在李林甫手下做事,与连冷走过半个大唐疆域,北至大漠,西至昆仑,南到苗疆,东至渊海,雪山云海,草原细甸,见过不少奇异景色,未有一处景物诡异如斯,透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独孤一陵与南宫遇交谈完毕,似有所感,转头与江潮目光一碰,登时面露惊容,倒退数步,仅仅淡淡一瞥,便令江潮心湖泛起阵阵涟漪,他终是按耐不住,飞身往前,大声喊道:“一陵!”
独孤一陵朝前迈出几步,忽地脚下一停,神情似悲似喜,叫人难以捉摸,眼底盛有无限哀伤,江潮心内更觉惶急,内力运至双足,猛地发力窜出,似一道利箭前奔,还未接近法阵边缘,就觉头顶落下一股强大压力,逼得他只能双足落地,急促喘气,整张脸血气褪尽,惨白如纸。
独孤一陵神色微变,满脸焦急,还想举步往前,整个身子猛地一阵剧颤,下刻定在原地,犹如一尊雕像,无法动弹,江潮因受伤之故,内力不如从前丰沛,这股威势压至身上,挤动五脏六腑,顿觉万分难受,手脚酸软,静立一旁的南宫遇嘴角微勾,抬手一招,那盏灯笼冉冉上升,飞至独孤一陵头顶,浮沉旋转间,发出一道丈余大小的蓝绿光束,封死所有退路。
江潮惊呼一声,拼尽气力,脚下猛踏,再次化为一道流光朝前奔袭,他越接近法阵边缘,周身压力越大,最后丈余距离,几是举步维艰,难以喘息,独孤一陵骤然被困,一时面露茫然,不知所措,南宫遇再一挥手,灯笼急转,蓝绿光罩变幻诸般色彩,瑰丽之处不可言说,下刻,点点荧光自他体内冒出,汇成一道流光奇景,飞向那盏八角宫灯,瞬息之间,独孤一陵脸色乍变苍白,唇上失去血色,他低吼一声,双手抱头十指插入发中,似在承受无尽折磨,表情渐转狰狞,不复平日的俊俏模样。
南宫遇双目微闭,负手而立,衣袂翻飞,望之有若神仙中人,他轻轻一笑,低沉若鼓音回荡,分外撩人心弦,江潮只觉耳膜一阵刺痛,五脏六腑几要错位,张口吐出一口黑血,他举袖擦去嘴角血迹,心中微凛,对方士之能生出几分畏惧,南宫遇衣发无风自动,身子缓缓浮起,双足离地,悬浮丈余虚空,狭长双目缓缓睁开,瞳中掠过一抹淡绿微光,目光落到江潮身上,令人手足发凉,如坠千年寒窟。
江潮只觉自己被人看穿一切,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惧意,想要丢盔弃甲,拼命远遁,他死死咬住下唇,竭力不让链刃脱手,耳边蓦地传来一声痛苦嘶吼,就见独孤一陵仰面朝天,双目圆睁,张开大口,七窍中涌出一股股蓝幽亮光,悉数汇入宫灯,那些绿光似是体内的生机,每被吸收一分,面容便苍白一分,低吼声跟着渐渐变弱,到最后,口中只剩呜呜之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江潮眼见此景,更是心急如焚,火烧火燎,他咽下喉间冒起的血气,奋力冲至法阵边缘,忽感心头一跳,连忙止住身子落地,抖手打出链刃,冲云链夹带劲风飞向前方,直指南宫遇。
冲云链乃是隐龙诀中攻击范围最长的套路,链身分离可达数丈长短,谁知链子飞到阵前,刃尖似被何物所阻,发出蹭的一声脆响,原路飞回手中,江潮面色沉重,凝神细看,只见裂隙之中源源不断冒出血雾,袅袅上升,淡若轻烟,飘若无物,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罩子,颜色几近透明,若不仔细观察,绝难看出端倪。
南宫遇双足踏空,衣发飞舞,血色映照周身,俊美无俦的面容越显妖异,似来自幽冥的勾魂使者,口中说道:“江公子不愧为凌雪阁新一代弟子中的翘楚,直觉确实敏锐非凡,方才若非你提前止步,眼下恐已性命不保。”
江潮微微一惊,道:“你认得我?”南宫遇云淡风轻道:“江公子不识得在下,在下却是对江公子的过往了如指掌。”江潮道:“是一陵告诉你的?”南宫遇笑道:“此事不需他人告知,在下自有办法知晓江公子的一切。”
就在此时,独孤一陵口中爆出一阵惨叫,凄厉骇人,如受极刑,江潮顾不得自身安危,手中链刃狠狠劈出,刃身与晶罩擦出束束火花,飞溅四落,鬼鸣哭嚎乍起,令人头皮发麻。
南宫遇袍袖再挥,宫灯转动愈发迅急,独孤一陵七窍之中钻出的幽蓝光芒越来越多,他缓缓闭上双眼,嘴角含笑,说道:“江公子,此阵名为‘聚灵阵’,多设在阴气浓重之地,可吸引山间幽魂野鬼,齐聚阵中,任由方士炼化,阵外那层晶罩由世间阴鬼提供能量,常人无法可破,江公子可省些力气。”
曾听人言,江湖有方士一门,行经大唐各处,做事风格特立独行,常常难觅行踪,有聚阴阳之力,颠倒乾坤之能,以前他还当世人夸大其词,此番亲身感受,才觉方士之能深不可测,宛若渊海,莫说眼下负伤,武功大打折扣,就是全盛时期,也未必能胜过此人,江潮虽知自己不敌南宫遇,但见独孤一陵生机渐消,奄奄一息,怎能轻易言弃,手中链刃再次劈在晶壁,数声厉叫之后,壁上竟是喷出一团血色薄雾,他连忙抽手,飞身后退,忽觉手中一沉,低头看去,只见一片淡淡薄雾裹住半截链刃,此物似有生命,正沿链刃朝上蔓延。
江潮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心知此物不详,抖手一甩,链刃化为隐龙鞭,唰唰数声,那团雾气顿化作团团棉絮,漂浮空中,下刻又被鞭风打散,化作点点血色薄烟,渐渐消散无形。
南宫遇虽未睁眼,却能瞧清世间诸事,他眉头微挑,沉吟片刻,缓缓言道:“江公子,想不到你竟能斩断阴间鬼雾,倒是出乎在下意料,在下并不想与江公子为敌,还望江公子体谅。”
江潮抬首紧盯南宫遇,眉间隐有怒色,低喝道:“只要你放开一陵,我自不会与你动手!”南宫遇摇首道:“世间何来不劳而获之事,在下与独孤公子有言在先,今夜只是依约前来收取报酬。”
到此刻,独孤一陵一张俊脸毫无生气,血色光华映照其上,显得十分吓人,江潮心如刀割,面沉如水,冷声道:“你究竟放,还是不放?”
“在下已对江公子说明缘由,若是江公子执意动手,在下自当奉陪,恐怕光是夺魄大阵,就要江公子多费一番心思,”南宫遇顿了顿,又道,“寻常人等若是沾染阴间鬼雾,轻则阳寿锐减,重则性命难保,动手之前,还望江公子三思。”
那团鬼雾附上链刃之时,江潮就觉一股阴寒之力,带着强烈怨气蔓延周身,脑中闪过无数画面,皆是惨烈可怖之景,若非他自幼在凌雪阁中接受训练,心志较常人坚定数分,恐怕早已走火入魔,丧失本心,他狠狠咬牙,内力再转,手中链刃直刺而出,一声脆响,晶罩现出原形,壁上鬼脸扭曲滑动,伴随哭嚎之声,一阵绚烂光华闪动,瞬间恢复原状,一击之下,竟未留下任何痕迹。
南宫遇负手在后,轻飘飘地吐出一句:“江公子,收手吧,若是你也丢去性命,可要浪费独孤公子一番美意。”江潮心中隐有若悟,但他向来性子刚烈,事关心上人生死,怎肯轻易罢手,他咬牙不语,手中链刃起落劈斩,将那层透明晶罩震得不断轻晃,一时之间血雾横飞,鬼声不绝。
南宫遇双目微合,不再多言,光柱中的独孤一陵头首低垂,姿势怪异,宛如提线木偶,七窍已无蓝光溢出,口中尚在喃喃低语:“师兄……师兄……”江潮深吸口气,链刃再转,祭出一招寂洪荒,刀刃夹带风雷之力,恰恰点到方才猛击之处,他本以为此招亦是无功,岂料叮的一声脆响,晶罩竟是裂开一条细缝,江潮稍稍一愣,微眯双眼,乱天狼挥洒而出,鞭影过处,裂缝如蛛网向四周扩散,数声脆响过后,整个晶罩猛然炸开,碎成无数碎片,阵阵血雾四散弥漫,山林深处恍如炼狱。
南宫遇一向从容自信,天地一切尽在掌握,眼见此景,似也倍感惊讶,他眉头微皱,似有所思,江潮不顾血雾扑面,飞身腾空,链刃化作疾风,直刺此人面门,下手狠厉,不留余地。南宫遇身在半空,不闪不避,抬手点在刃尖,微微一笑道:“罢了,此行目的已达,请恕在下不再奉陪。”
刃上巨力袭至,江潮不由自主往后飞退,南宫遇抬袖轻拂,一道羊角狂风裹住江潮,将他抛飞阵外,江潮双足落地,头晕目眩之际,忽见一道暗影飞至身前,连忙抬手接住,入手温热,低头一看,却是独孤一陵。
南宫遇脚踏虚空,手托那盏华美宫灯,神色深沉,不可测度,缓缓开口道:“江公子,后会有期。”眼见他往后急退,江潮本想去追,奈何怀中独孤一陵呼吸减弱,几不可闻,焦急之间,林中突然飞出一把精铁铁爪,速度快似疾风,抓向南宫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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