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拾章夜探长安
城防图以彩墨绘制,颜色艳丽,色彩斑斓,街道巷里以黑墨标出,城墙标注暗哨方位,换班时刻等,图像绘制精细,易于观看,一看便是出自行家之手,但城防图一般极为重要,往往严加保管,不会轻易外传,凌雪阁既为皇家做事,拿到此图,应非难事。
独孤一陵心思几转,江潮在桌边落座,开口问道:“一陵,你以前可曾到过长安城?”
独孤一陵坐直身子,摇头道:“并未到过。之前一陵从稻香村去往太白山,只是路过郊外,不曾入城。”
江潮徐徐道:“长安城内有东西、南北交错的二十五大街,分为两市一百零八坊,以朱雀大街为界,将城区分为东西两部,东部隶属万年县,西部隶属长安县。东西两部中,设东市、西市,各占两坊之地,设有饮食、珠宝、布坊等店铺。”
独孤一陵低头望去,只见图上画着一个个小方块,密麻如星,应是江潮口中的一百零八坊,西市与东市的方块较大,十分显眼,可见其重要性。
江潮继续道:“城中每座坊的四周设有围墙,高达十数丈,难以攀援,大坊设四门,内设十字街,小坊开东西二门,设一横街,坊门均有卫兵把守,戒备森严,各坊在夜间会实行宵禁,不准随意走动。”
独孤一陵面露憾色道:“难怪当初王富大哥极力劝一陵入城,但那时一陵心急拜入师门,不想耽搁,想不到长安城中如此广阔,若有空闲,定要亲身走上一遭。”
“九天宫阙烟霞来,皇家前门次第开。美酒珍馐万国贺,韶光同赴凤凰台。”江潮吟罢诗句,喟然一叹道:“长安城乃大唐都城,气势恢宏,宏伟空前,凌雪阁的存在便是为江山永固,繁华不休。”
独孤一陵不由动容,对凌雪阁的行事手段更生感触,耳边忽听江潮道:“这宅子乃是先生早年买下的,位于长安西市之中。”他目光落到图上,西市下方被人用朱笔披上一道,江潮又道:“沉香榭位于长安东市,与西市隔着一条朱雀大街。”
独孤一陵瞧清两处地方,略估距离,道:“师兄,这两处地方相隔遥远,此事怕不易行。”
江潮道:“先不说朱雀大街宽达数百丈,道路宽阔,毫无藏身之处,巡逻禁军更是三班连倒,彻夜不歇,光是要出西市坊间大门,我们就得费上一番功夫。”
独孤一陵冷静分析道:“坊间城墙高达十数丈,光滑平整,纵是你我轻功超绝,来去无踪,也不能轻易攀登,况且西市之外乃是朱雀大街,没有藏身之所,若是遇上彻夜巡逻的禁军兵士,暴露行踪,立成众矢之的。”他说到此处,眉头微皱道:“这个任务岂非困难重重,难以完成?”
江潮神情丝毫不见凝重之色,摇头道:“那倒未必。”
独孤一陵神色微动道:“还望师兄明示。”
江潮双眸微眯道:“西市坊间因门高数丈,实行宵禁,百姓无法外出,故而城上没有兵士值守,若能越过那道高墙,事情可说成功大半,况且城防图上已标出暗哨位置,凭我二人的身手不愁没有机会。”
独孤一陵也觉事有可为,心下稍安,点头道:“听完师兄的话,一陵顿觉拨云见日,柳暗花明。”
江潮瞧他一眼,起身拍拍身上衣衫,道:“事不宜迟,你换上弟子服出来,我在院中等你。”
江潮去后,独孤一陵记下暗哨位置和换防时刻,下床套上鞋袜,他见桌上放着一对链刃与蓝布包袱,俱是自己的随身之物,心中大感欢喜,面上不禁露出笑意,初时,他还觉江潮冷然淡漠,疏离世情,相处时日一久,才觉此人感情丰沛,亦是性情中人,加之武艺高强,心思缜密,令人更添敬慕。
换上弟子服,链刃背负身后,独孤一陵推门而出,只见天井之中清辉洒落,碎影斑驳,江潮身穿玄色锦袍,外罩白色外披,身背链刃,肩挎小包,他负手而立,微微抬首,望向远方明月繁星,俊美轮廓被月华一照,渐转柔和清丽,叫人贪看。
独孤一陵屏住呼吸,不敢打扰,就在此时,江潮转头望向他,双眸本是黑白分明,光亮剔透,眼下却蒙着一层暗色,望不到底,忽而眸中燃起一点细光,渐渐一双眸子跟着发亮,宛如两粒明珠嵌在脸上,光彩照人,夺人眼球,江潮面上现出一丝喜色,轻声说道:“你来了。”
这声低唤饱含无限深情,让人甘愿沉溺其中,独孤一陵顿时心跳加快,血液上涌,耳膜生疼,头脑发晕,脑中竟是升起一个荒唐念头,只想将江潮抱在怀中,抵死缠绵!
这股情感如海浪奔涌,呼啸袭来,令人难以招架,独孤一陵脑中思绪万千,纠缠难辨,抖着双唇,正想出声,江潮忽地浑身一颤,双目闪过讶色,面上喜色渐消,骤然转身,冷冷道:“子时将至,跟我来。”
独孤一陵闻言,一颗心沉到谷底,旖旎心思烟消云散,登时醒悟明白,方才江潮定是又将自己错认,才会说出那句话,他心中方生嫉妒,又觉悲苦,江潮视他为同门后进,细心照顾,关爱有加,却是无关情爱,但他的心却随江潮的话语,一会上一会下,喜怒哀乐,皆系一人身上,想到此,独孤一陵心口一阵抽痛,倒吸一口凉气,许久方才应道:“是,师兄。”
江潮没有回头,足下一点,跃到檐上,几个起落,投向远方。
眼下正事要紧,顾不上私情,独孤一陵将杂糅嫉妒难过羡慕的思绪压到心底,跟着跃上屋脊,追上江潮,奔向西市坊间大门。
江潮身似落叶,随风飘摇,眨眼飞出数丈,独孤一陵身形变幻,腾转挪移,牢牢坠在他身后,两人踏着月色,飞檐走壁,避过巡逻兵士,越过重重院落,片刻之后,落到一处巍峨楼顶。
此刻月已偏西,夜色深沉,西市之中鲜见灯火,偶闻婴啼犬吠,越发静谧,万籁寂静间,梆声遥遥入耳,已至三更。
独孤一陵立身楼顶,遥遥望去,十丈之外,城墙耸立,清辉映照,城上情形一目了然,确实无人值守,但对常人而言,这段距离亦难轻易越过,忽而江潮大力拽住他的手腕,两人一齐滚到屋檐里侧伏身卧倒,未几,楼下传出一阵脚步声,整齐划一,丝毫不见杂乱,有人大喝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莫让宵小鼠辈钻了空子!”
独孤一陵初感疑惑,闻听人声,顿时恍然大悟,心中对江潮之能更为倾佩,若论听声辨位的功夫,他着实差江潮太远,于是赶紧闭上双眼,全身绷紧,放慢呼吸吐纳,待到楼下兵士渐行渐远,声息渐消,江潮抬首望向下方街道,长出口气道:“走了。”
见兵士消失于街心,独孤一陵心中大呼侥幸,他转头见江潮解下背上包袱,取出两样东西和长绳,不禁问道:“师兄,这是什么?”
江潮正将绳子系上末端圆孔,抬头反问道:“梁上君子吃饭的东西,你竟然不知道吗?”说着,将其中一件递给他:“拿好。”
独孤一陵面色尴尬,接过那东西一瞧,竟是一件精铁打造的夜行飞爪,爪尖寒光凛凛,锐利非常,乃是攀岩走壁的绝佳帮手,不由说道:“师兄,方才我见你轻车熟路,想是来过此地,想不到你连这东西都早已备好。”
江潮绑紧长绳,扯动两下,淡淡道:“师兄入阁时间比你早几年,各种任务都做过,早就当过几次梁上君子,当然比你设想周全。”
独孤一陵摸摸鼻尖,岔开话题,虚心求问道:“师兄,这件东西要怎么用?”
江潮站到楼顶边缘,将手中飞爪抡出一个大圆,登时风声大作,呼呼作响,独孤一陵连忙伏下身子,以免殃及池鱼,随着飞爪转动速度加快,风声烈烈作响,几有破空之音,江潮口中低喝一声:“去!”飞爪便如利箭朝前投去,咔的一声,爪尖钉入墙上,迸出无数火星。
江潮拽住绳子紧上一紧,转头对独孤一陵说道:“我先过去,你小心一些。”独孤一陵应道:“一陵知道。”
江潮将绳尾挽在掌心,退至屋檐顶端,蓄力朝前疾跑,一步踏在屋檐边缘向上跃出,他身在半空,手上用力一扯,长绳受力绷直,身子借力荡向墙边,翻个跟斗,人已稳稳落在墙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颇为赏心悦目。
江潮收好飞爪,四处察看一番,才朝独孤一陵打个手势,示意一切正常。
独孤一陵不敢耽搁,起身依葫芦画瓢,用力掷出飞爪,幸好运气不错,爪尖牢牢卡进墙里,他扯着绳子大步跃出,身子飞到空中,奈何阅历较浅,缺少经验,只能借力荡到城墙下方,顺绳攀援而上。
江潮等他落在墙上,微微点头道:“作为一个新手梁上君子,你做得还算不错。”
独孤一陵擦擦额上细汗,收好飞爪,交给江潮保管,苦笑道:“师兄,你别取笑一陵了。”
江潮难得一笑,他将两幅飞爪收妥,重新背好,低声道:“照城防图所示,我们需在前方翻下城墙,方才安全,快跟我来。”
二人矮身朝前奔去,过一阵在墙边停下,江潮往墙下瞧上一眼,忽地神色微变,低呼道:“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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