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拾陆章情势有变
呼唤声中,眉间落下一只手,肌肤滑腻,微微发冷,指尖施力按压数次,独孤一陵顿觉疼痛稍减,眉头渐渐舒开,意识再次飘远,他自拜入凌雪,每晚深陷离奇梦境,难以入眠,此刻脱离苦海,立觉全身发软,睡意上涌,正想再补一觉,耳畔又有人说道:“ 一陵,天色不早了。”
独孤一陵双目紧闭,翻转身子,拉过被褥盖在头上,咕哝道:“一陵很困,再睡一阵,一阵就好。”下刻,一阵笑声响起,身上被褥不翼而飞,他登觉周身发凉,渐渐回醒,转头望去,依稀可见床头斜坐一人,容貌俊美,玉带腰缠,衣饰华丽,气度不凡。
那人微微垂首,目光凝注在他脸上,神情淡漠地道:“懒猪,可算是睡醒了?” 音色清澈,如高山冰融,煞是动听。
独孤一陵眨动双眼,认出床头之人,见他眼角薄红消弭无踪,一张脸庞白皙如玉,微怔道:“师兄,你怎么……”忽地面色微红,讷讷道:“一陵可不是懒猪。”
江潮屈指在他额上弹一记,道:“眼下天光大亮,日上三竿,你还赖在床上不起,不是懒猪,还能是什么。”
独孤一陵揉揉痛处,脱口道:“那是因为……”几字出口,猛地记起凌雪门规甚严,训练修行亦或执行任务,诸事均需按时完成,无伦是何缘由,晚起已是事实,不容狡辩,便将剩下的话吞回去。
独孤一陵鲜少做梦,更不会嗜睡赖床,未入阁之前,他常在鸡鸣时分醒转,从无例外,今日竟会睡至日上三竿,着实令人惊异,思来想去,应是与意义不明的幻梦有关,他在梦中常有呓语,颇为惊惶,忆起此事,不由看向江潮,问道:“师兄,你进屋时可曾听见什么声音?”
江潮眸色深沉,宛如千年寒潭,不透丝毫情绪,口中淡淡说道:“我方进屋就听见你打呼的鼾声,好比闷雷阵阵,甚是扰耳,这算不算?”
独孤一陵一愣,旋即大声否认道:“一陵睡觉从来不会打鼾!”
江潮双眸微眯,眼中乍现笑意,道:“好,你是一只不会打呼的懒猪。”他站起身,神情回复沉静:“我和拾壹已等你许久。”
独孤一陵倍感尴尬,无地自容,俊脸微红道:“是一陵不好,累得师兄久候,一陵这就梳洗换衣。”
江潮似是满意,留下一句“带好行李,我在院中等你”,径自推门而去。
独孤一陵神智清醒,睡意全消,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决不晚起,免叫江潮看轻,他对江潮抱持莫名情愫,只想朝夕不离,永不分开,却又迥别男女情爱,若江潮真将自己当做师弟,又觉心中难受,备感气闷,他左思右想,理不出头绪,见床头备齐梳洗之物,既觉开心,又觉失落,江潮对自己的贴心关爱,不过是履行师兄职责,照顾后进罢了。
长发梳成高髻,银制发冠固定,月白飘带绑好发束,再换上李泌所赠衣物,独孤一陵只觉神清气爽,精神振奋,他拿上随身行李,推门而出,就见院中天光大亮,景物清明,江潮立身紫藤花架下,微微昂首,负手赏花,风来花叶摇动,紫色花雨漫天飞舞,他抬起右手,数枚花瓣落入白玉掌心,留恋不去。
江潮凝视手中落花,双眸微弯,眉眼染上笑意,神色温润柔和,此刻的他褪去平日的淡漠疏离,昨夜的狠辣冷厉,如同卸去浑身尖刺的荆棘,露出内里最为天然天真的一面。
独孤一陵神思荡漾,心下发热,正想急步上前,猛地忆起江潮昨夜的态度,若即若离,捉摸不透,登如凉水灌顶,全身发寒。
江潮听见动静,神色微动,望向独孤一陵,道:“一陵,怎么还不过来?”
独孤一陵深吸口气,按下千般思绪,行至花架下,抬首上望,只见廊下花束繁茂,垂落如云,似一片紫霞笼罩二人头顶,他瞧着江潮侧脸,细长双眸透出无限迷醉,叹息说道:“真美!”
江潮眸中乍现诧异,他转过身,将数枚花瓣捏在掌心,轻轻吐出一句:“聒噪。”
二人穿过曲折回廊,步入宽敞后院,白日再见此处,更觉造物雅致,草木清幽,凌拾壹候在车旁,见到独孤一陵,微微点头,态度甚是友好,似在感激他的仗义出言。
独孤一陵对他心生好感,回以一笑,江潮停步车前,语气不容置疑地道:“一陵,上车。”
独孤一陵带上行囊,乖乖钻进车内,待江潮在车中坐稳,开口问道:“师兄,我们可是要出城?”
话音方落,车外凌拾壹低喝一声,鞭风乍起,马车缓缓前行,江潮眼中眸光一闪,道:“当然不是。”
独孤一陵不解道:“既然不是出城,为何要命一陵收拾行囊?”
江潮淡淡道:“因为我们今夜不会再回这座宅邸。”
独孤一陵脑中一团浆糊,弄不清他的意图,只能说道:“师兄,我们现在要去何处?”
江潮颇觉不耐,道:“当然要去东市!”
独孤一陵灵光一闪,低喊道:“沉香榭!”
江潮冷冷道:“李泌先生交待的任务还未完成,我们怎可随意离城,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白日里,东西两市可以自由进出,我们正好可以打探消息。”
独孤一陵嘴角溢出苦笑,道:“师兄言之有理。只是今日既然要去东市,为何昨夜还要夜探长安,你我差点给禁军逮着,戳成筛子。”
江潮道:“皆因情势有变,不得不为之。”
独孤一陵低声道:“是因为那两名飞贼。”
江潮沉吟道:“往日阁中弟子取物时,化身暗夜行者,来去无影,旁人难捉半点风声,眼下长安城守为捉拿飞贼,调度禁军把守各处出口,巡逻军士骤增,守备越加森严,再想潜入东市已无可能,若是行事出错,还会暴露身份,陷入险境。”说到此处,江潮微微皱眉,细思片刻,方才道:“还有那两名飞贼……”
独孤一陵接口道:“师兄是担心他们会对我们不利?”
江潮沉声道:“在你未醒之前,我得知一则消息,这两名飞贼数年销声匿迹,近日才在长安城中现身,时机如此凑巧,我不得不作此想。”
独孤一陵心下微惊道:“师兄,难道你是怀疑……”
江潮沉声道:“沉香榭向来是朝中大臣居所,府中有凌雪阁的线人,自然会有其他势力的眼线,此封密信定是牵连甚广,作用极大,各方势力才会出手相夺,如此一来,我们要取回密信,却要多费些力气。”
此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独孤一陵对江潮更生爱慕,笑道:“听师兄所言,心中定是早有打算,一陵武功低微,修为薄弱,甘当小卒,供师兄差遣。”
江潮眸中寒光闪动,声音转冷,道:“眼下飞贼意图尚未明晰,贸然接触实属不智,况且此二人武艺高强,修为精湛,功力远胜你我,正面硬撼,我们毫无胜算,唯有智取,方是上上之道。”
一番分析下来,独孤一陵越感佩服,认真点头道:“师兄放心,一陵绝不会拖师兄后腿。”
江潮肃容道:“一陵,李泌先生指派你完成此次任务,进入沉香谢后,我另有要事处理,不会与你一道行动,你需独自找寻线人踪迹,与之接触并取回密信,事成之后,我会在约定的地方等你。”
独孤一陵面露讶色,旋即郑重地道:“是,一陵明白!”
话音刚落,车外忽传水流激荡声,独孤一陵挑开窗帘,只见一条宽达数十丈的渠水静静流淌,宛如青碧玉带,贯穿整个长安城,渠上船只穿梭,往来如织,岸边人声鼎沸,笑语喧天,他昨夜见过长安城防图,脑中略一回想,不禁说道:“这是永安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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