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拾陆章斋中密道

此刻冷月悬空，银辉洒落，四下景物清明，窗洞依是漆黑一片，宛如一张猛兽大口，等人自投罗网，透着阴森诡异。

独孤一陵心下发憷，不敢贸然现身，竹海之中又是一阵爆响，只听那名老者大笑道：“看你往哪儿逃！”

笑声入耳，独孤一陵登觉胸口闷堵，喉间发甜，心知此事不能耽搁，纵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上一闯，他猛一咬牙，纵身跃入窗中，落地一滚，卸去冲势，身子站稳时，已是链刃在手。

吱呀一声，花窗合上，屋中陷入一片黑暗，几快伸手不见五指，独孤一陵微微屈身，功聚双耳，一道轻细绵长的呼吸跳入耳中，断断续续，难以推断具体位置，他心下暗惊，不由捏紧手中链刃，等了一阵，不见有人现身，忽地灵光一闪，压低声音道：“你吃了吗？”此举乃是兵行险着，若线人不知名在此，定会知晓话中之意。

独孤一陵心神锁定那道呼吸，紧握链刃，若是有何不测，他也可抢占先机，先下手为强，半晌，暗处才有人低声道：“人共吃饭九百担，谁先吃完谁先走，你觉得长安的锅盔一个有多重？”

这话听来异常沉闷，颇为怪异，只要暗号对上，其他倒是不足为虑，独孤一陵松口气，收起链刃，回忆一阵后答道：“仙女只吃辣椒炒肉，辣椒炒肉天下第一。”

黑暗中有人回道：“我也这么认为，那你会做羊肉泡馍吗？”

独孤一陵立时精神一振，道：“那你有没有上好的羊肉？”

那人道：“巧了，正好有。”

话音刚落，忽听脚下嘎吱作响，独孤一陵心生警惕，退至窗边，双手按上链刃，就见屋中一块木板缓缓往上掀开，几个眨眼之间，现出一条往下延伸的密道，内中清光满溢，虽不明亮，却能视物。

独孤一陵久处黑暗，乍见清光，双眼顿觉刺痛，他眯眼看去，便见屋中多出一人，面容平凡，衣饰普通，无任何出彩之处，不知名缓步走近，自怀中取出一物，递到他手边，道：“上好的羊肉，你收好。”

那东西用油皮信封装好，显是密信，独孤一陵伸手接过，贴身收好，心中大石落地，忽听不知名问道：“今夜的动静，是你们弄出来的吗？”

独孤一陵无奈道：“我们也不想大动干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但城中忽有飞贼现身，似也为密信而来，权衡利弊之下，方才有此一举。”

不知名讶然道：“我曾听过飞贼之名，此人轻功卓绝，来无影踪，想不到他的目标也是这封密信。”

独孤一陵沉声道：“师兄曾说，这府中既然有我们的眼线，亦会有别处的眼线。”

不知名闻言，静了一阵，方才道：“这些日子以来，府中确实多出一些陌生面孔，指不定是谁派来的。”

独孤一陵好奇问道：“我方才藏身清风苑，听韦永昌唤一名神秘老者为老师，你可知他的来历吗？”

不知名道：“若我猜得没错，此人应是称霸漠北数十年的高手——古速鲁，听闻他早年因仇家逼杀，一夜之间失去影踪，原来竟是被韦永昌请到此处，当他的看门狗。”

独孤一陵听他对府中之事颇为了解，便知此人地位不低，对凌雪阁之能更为敬佩。不知名又道：“你若真的遇上古速鲁，怎能轻易脱身，要知他的‘阴魂十八笑’可非徒有虚名。”

独孤一陵苦笑道：“那个什么‘阴魂十八笑’确是了得，我只听一声便吐出一口血，再听一声，就觉五脏六腑移位，难受至极，若我真直接与他对上，你此刻应是见不到我。”

不知名面露惊色，道：“那你怎有办法来到此地？”

独孤一陵嘿笑道：“我是运气好，浑水摸鱼进来的。”他说出月门前的所见所闻，不知名听罢，沉吟道：“照你所说，此人大有可能是唐门弟子。”

独孤一陵早就好奇江湖中事，但江潮与连冷均未对他细说，此刻自是不肯错过机会，追问道：“这唐门究竟是何门何派？”

不知名瞅他一眼，奇道：“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阁中怎会派你来取密信。”

独孤一陵神色尴尬地道：“我方才拜入阁中，资历尚浅，确有诸事不知，还望多多指点。”

不知名摇头道：“也罢，阁中行事自有道理，由不得我深究。只说这唐门起源四川巴蜀，做暗器生意发家，也兼杀人买命之举。门中弟子深谙藏踪匿形之术，轻功卓然，听闻浮光掠影更可白日隐身，神妙无比，唐门中人的机关弓弩更是变动随心，小巧轻便，能千里之外取人性命，令人防不胜防。”说罢，不知名神色微变，道：“若来人真是唐门弟子，那便麻烦了。”

独孤一陵见识过暗器威力，再听不知名的话，顿觉心下微沉，直觉今夜难以善了，点头道：“那唐门弟子手段确是了得，我都差点丧命在他手上。”

不知名看向独孤一陵，沉声道：“如今你我事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且赶快离开。”

就在此刻，斋外忽传脚步声响，独孤一陵浑身一震，面露惊异之色，不知名骇然叫道：“不好！有人来了！快随我来！”他在地上摸索一阵，掀起一块木板，现出一条往下延伸的石阶，望向独孤一陵，催促道：“快下去！”

独孤一陵匆匆步下石阶，来到一条密道之中，道路两壁镶有夜明宝珠，颗颗大如龙眼，辉耀一方，隐有风声流动，丝毫不觉气闷，他见不知名站在石阶上，轻轻合上地板，从内锁住，不禁问道：“这块木板能由外打开吗？”

不知名摇头道：“不行，这是韦永昌用来会见重要人物的秘密通道，只能从内打开。”

闻听上方传来轻微风声，独孤一陵低问道：“是古速鲁还是唐门弟子？”地板厚达一掌，加之两人刻意压低声音，不虞屋中人听见。

不知名道：“他们两人一拼生死，胜的人若是古速鲁，他定不会接近洗心斋，如此一想，来的人唯有那名唐门弟子。”

独孤一陵一颗心沉到谷底，长眉微皱，说道：“想不到唐门弟子这般厉害，古速鲁的‘阴魂十八笑’都拿他毫无办法。”

不知名问道：“若是对上他，你有几分把握？”

独孤一陵两手一摊，道：“半分都欠奉。”

不知名沉默一阵，忽道：“你听。”一阵衣袂翻飞，有人穿窗而去，独孤一陵心下微动，道：“那唐门走了？”不知名摇头道：“再等等。”

独孤一陵本想离开，早与江潮会合，听他一说，只得按下心思，此刻屋内毫无声息，一片静谧，半晌，忽听一阵风动，有人潜回屋中，轻轻巧巧落在地上，半点声响也无。

若非不知名拦阻，他一出暗道，定与唐门打上照面，独孤一陵不由背生冷汗，大呼侥幸，心中升起感激之情。

唐门弟子在屋中遍寻二人无果，竟开始翻箱倒柜，大肆搜寻，一阵破坏后，冷哼道：“算你走运！”说罢，足下一踏，再次穿窗而去。

独孤一陵凝神听上一阵，长出口气，道：“他好像真的走了。”

不知名面色沉重，道：“这唐门颇有心计，你万万不可从此处出去。”

独孤一陵惊道：“那该如何是好？”

不知名思索一阵，方才道：“你随我来。”

独孤一陵跟在不知名身后朝前行去，他见这条暗道一直走不到头，处处镶有夜明珠，清光大盛，亮如白昼，不禁大叹奢侈，不知名边行边道：“这条暗道在韦永昌入住前便已存在，待他入住之后，又经修补扩建，已可通达府中各处，便于韦永昌与他人秘会。此时他挂心飞贼之事，定是不会前来，我这就带你前往藏书阁，那处位于宅中西南，出去后便是东市大街，于你脱身大有帮助。”

独孤一陵闻言，对不知名的身份越发好奇，却知此事不能深究，只得默然不语，二人在暗道之中奔行一阵，不知名忽然停下脚步，一指前方，道：“到了。”前方一段石阶通往地面，显然又是一处暗道出口。

不知名步上石阶，静听一阵打开上方木板，对独孤一陵说道：“此处出去便是藏书阁，你且小心行事。”

独孤一陵点头，猫着身子钻出暗道，四下一望，只见西边窗扇洞开，借着熹微月光，依稀可见书柜按序排列，其上摆满书籍，屋中四个角落摆放绿植红花，墙上多有名家字画，摆设风雅，颇为出尘。

独孤一陵拱手谢道：“多谢。”

不知名沉声道：“不用，但愿后会无期。”

独孤一陵微微一怔，不知名早已盖上木板，一眼望去，地面确是严丝密缝，丝毫瞧不出端倪，眼下密信到手，他心念江潮安危，不愿多做停留，脚下一动，人已穿窗而出，轻巧落在地上，忽听脚下咔的一声轻响，登时心下一沉，不敢轻易乱动。

就在此时，乍起轻快哨音，有人轻笑道：“小老鼠，我总算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