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陆拾壹 无因之病

第陆拾壹章无因之病

独孤一陵躺在云端,轻飘不能着地,又觉周身发凉,如坠冰窟,他睁眼望去,四下白茫,天地一色,正惊诧间,天上倏地落下鹅毛细雪,眨眼转为扑漱密雪,渐渐占据满眼。

雪花落在眸中,化作一股清凉流出,似泪水细淌,独孤一陵心觉悲凉,难以自抑,忽闻一声低笑,有人轻声言道:“独孤公子,时间不多了。”

话音方落,天际现出一双眸子,妖异细长,转动间微泛绿光,瞳中一片暗色,不透微光,似能将人吸入阴冥。

独孤一陵认出那双眼眸,醒悟回神,唯有“通玄幽梦”方能令人五感俱在,身处梦中犹在世外,分不清虚实,他心下怒极,正要破口大骂,又是一阵笑声入耳,飘渺轻忽,蛊惑人心,那双妖异眸子渐渐闭上,再睁开时,化为一双泼墨双眸,深深沉沉,瞧不见底。

那双眸子凝在独孤一陵脸上,流光婉转,似琉璃珠子映出斑斓清光,忽地两眼一闭,眼泪落似滚珠,潸然而下,独孤一陵只觉心口发疼,不知不觉跟着落泪,泪水融入冰冷细雪,烫出一个个小坑。

天际眸子静静掉泪,泪水渐渐掺杂颜色,透出丝丝点点的红,眨眼之间,血泪似枝头落花涌动掉落,在白茫雪地上砸出团团血花,每团血花都像太白山的血儿红,凄艳绝伦,鲜红刺目。

独孤一陵梦到此处,登时惊醒,眼前灰蒙沉冥,瞧不清事物,他余惊未去,胸膛起伏,不住低喘,直到呼吸平稳,才恍惚瞧见一座高大账顶,花纹繁复,华丽抢眼。

屋中尚未点灯,微光透窗,依稀可见四周陈设富丽,精美豪华,又听屋外人语喧哗,笑声喧天,吆喝声、叫卖声混成一片,热闹非凡。

独孤一陵不知身处何方,大感迷茫,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起落之间颇感沉闷,显是心事重重,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走进屋内,他全身软绵,提不起半点力气,歪头望向帐外,隐约可见一人靠近桌边,放下一个瓷碗,摸出火折子似要点灯,因夜色昏暗,光线熹微,瞧不清面容,独孤一陵不敢确定来人的身份,只得轻唤一声:“师、师兄?”

来人浑身一震,火折子掉落桌上,当下顾不得点灯,快步行至床前,伸手掀开帐帘,口中低呼道:“一陵!”

说话之间,一张熟悉面容闯入眼帘,俊美无双,轮廓分明,发梢挡去眼角艳红,行动之间偶然露出,仍是惹眼好看,眼下眉间笼着一层轻愁,流光婉转的泼墨双眸更加深暗,叫人心生不安,正是心心念念的江潮。

独孤一陵瞧见那双眸子,忆起那场梦境,登时胸口发闷,如堵大石,一时难以呼吸,江潮挨坐床头,探手抚上他的心口,边揉边问:“一陵,很难受吗?”

数个呼吸后,疼痛悄然散去,独孤一陵怔怔望着江潮,心中又生亲近之念,只见那人头戴金色抹额,镶嵌一粒珍珠,周遭环绕数颗米珠,长发挽作高髻,用同色发饰固定,尾端挂着一串白色穗子,鬓间垂下金色流苏,头首摆动间跟着轻晃,他身穿一件宽袖圆领锦袍,玄白相间,滚有银边,胸前下摆绘有淡色墨竹纹样,腰缠玄色细带,悬有一枚银制小叶,臂上袖摆缀有各色银饰,雕作银杏纹样,丛丛聚聚,在夜色之中微微发光,颇为亮眼。

这身打扮迥别往日的干练潇洒,端庄稳重,文质彬彬似个高门公子,令人耳目一新,独孤一陵伸手挨上江潮面颊,道:“师兄,你真好看。”江潮探手握住脸上的手,偏头在他掌心轻蹭,叹息道:“一陵,你总算醒了。”

前几日,江潮虽肯让他触摸脸颊,却是半推半就,眼下江潮主动做出亲密之举,独孤一陵倍感欢喜,又觉讶异,连忙抽手半坐起身,奇怪道:“师兄,一陵睡了很久吗?”

江潮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道:“一陵,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

独孤一陵低头瞧着两人相握的手,五指微动扣入指间,江潮微微一怔,犹豫片刻,终是与他十指相握,劲力之大,似会怕他突然消失,独孤一陵顿生疼惜,安慰道:“师兄别怕,一陵在这里。”

江潮稍稍放松气力,愁眉不展道:“一陵,我很担心你的身子。”

独孤一陵知他面薄,也不说破,微笑道:“想不到一陵竟然睡上三天三夜,当真比懒猪还能睡。”

“世间没有那头懒猪比得上你。”江潮低笑几声,忽地收敛笑意,双眼紧盯独孤一陵,缓缓道:“一陵,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独孤一陵心下咯噔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勉力笑道:“一陵能有什么事情瞒着师兄,难道师兄还不知一陵的心意?”

江潮若有所思,一双眼睛晶亮透光,独孤一陵硬着头皮,问道:“师兄,我昏迷之后发生何事,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百草堂的一处分舵。”江潮轻叹口气,接着道,“那日你在船上突然陷入昏迷,我便将你带到这间药房,本以为你是因连日奔波,身体劳累,歇息一夜便好,岂料第二日你仍旧未醒,伸手一探鼻息,气息绵长,神态安详,远远望去就似睡着一般,瞧不出丝毫异样。”

“又过一天,你仍是沉睡不醒,我放心不下,花重金请来城里最好的大夫给你诊治,大夫给你把脉问切,却说你身体康健,不似有病在身,至于你为何昏睡不醒,他也说不出缘由,只能给我开一些补养气血的方子,让我每日熬好喂你喝下,以免气血亏虚,熬不过几日。”

他在梦中弹指一瞬,想不到世间已过三日,想到江潮喂自己吃药的情景,独孤一陵不由结巴道:“师、师兄,药、药是怎么喂进我嘴里的?”

江潮抽手离开床边,拿起火折子点亮桌上灯烛,屋中大放光明,灯光染上他的眉眼,更觉温柔动人,令人贪看,独孤一陵心儿呯呯直跳,恨不得将江潮留在身边,永远只看自己一人。

江潮剔亮灯花,端起桌上药碗,塞到独孤一陵手里,淡淡道:“既然你醒了,那就自己喝药。”

药汤黑漆如墨,凝滞不动,端到鼻间一嗅,味道苦涩,比之长安那夜的药汁,有过之而无不及,独孤一陵苦脸道:“师兄,这药闻起来好苦。”

江潮面色微冷,道:“良药苦口,快喝。”

独孤一陵既感高兴又觉失落,暗暗埋怨自己为何毫无知觉,白白错过与江潮肌肤相亲的机会,眼下他确需调理身体,只得咬牙将药汤灌入口中,奈何苦味冲鼻,难以下肚,用力吞咽几次,药汁方才滑入腹中。

喝完药汤,独孤一陵胃中翻江倒海,酸水倒流,直欲呕出,忽听江潮长出口气,说道:“别急,炉上还熬着一幅药,待会儿我给你端来。”

此话一出,独孤一陵脸色大变,差点咬到舌头,连连哀求道:“师兄!师兄!这药好苦,一陵不要再喝了……”

江潮神情微变,冰寒如雪,冷声道:“既然不想喝药,为何你会昏睡三日不醒,平日又会突发头疼,汗落如雨,我每次问你缘由,你都顾左右而言其他,还说没有事情瞒着我!”

听江潮口气,直欲寻根问底,但他也弄不清缘由,如何言说,独孤一陵左思右想,只觉头疼欲裂,长叹一声,说道:“师兄,一陵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不知如何开口。”

江潮面色冷峻,双目如刀,静静盯他一阵,忽而面上寒意消融,眉头微蹙道:“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件事吗?”

独孤一陵微微一怔,立时点头道:“是,也不是。我只觉冥冥中似有一双大手,将我往前推去,师兄,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

江潮沉默不语,他将空碗取到手中,低头盯着碗心,幽幽道:“一陵,你可还记得昏迷之前的事吗?”

“一陵只记得与师兄一道摔在舱底,之后……一陵好像说了句话……”独孤一陵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不由说道,“奇怪,一陵怎么记不起……”

江潮淡淡道:“若是记不得,便不要再想了。”

独孤一陵伸手挨上江潮手背,追问道:“师兄,一陵到底说过什么?”

江潮眼里清光闪闪,转眼黯淡无光,独孤一陵心疼欲死,正想开口,忽听窗外一声烟花炸响,下刻便是一阵呯呯之声,不绝于耳,待到响声消去,江潮才开口道:“一陵,今夜城内有灯会,可要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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