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陆拾玖 故人相逢

声音冷冽透寒,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寻不到一丝温度,独孤一陵闻声一怔,忆起梦中的白衣人,话中的森寒杀意一般无二。

明教不愧艺高胆大,纵是生死之刻,神色依旧镇定沉凝,冷静得叫人心惊,他嘴角溢出一抹笑意,淡淡说道:“我若是不放呢?”

那人冷道:“你的刀快不过我的链刃。”

明教眉头微挑,显是不信,轻轻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试试如何?”话音未落,刀刃刺入独孤一陵颈上肌肤,登时切开一条口子,弯刀锋利,削金断玉,若是他手上再使几分力,此人定是人头落地,在劫难逃。

独孤一陵正要闭目待死,忽见明教身子微晃,化为一道金光,眨眼落在三丈外,颈上细小伤口似鱼线缠绕,不过眨眼,已是微微渗血。

明教将弯刀背负身后,抬手一抹颈间,眼见手套之上沾染鲜红血迹,他轻叹一声,道:“想不到多年不见,你的武艺已是如此了得,谁能想到当初的你羸弱瘦小,手上无力,连只兔子都捉不住。”

独孤一陵死里逃生,大感庆幸,又听明教说起往事,颇为怀念,若有所思间,一人已是拦身在前,手上链刃垂在身侧,刃尖之上隐带血迹,微泛冷光。

那人宽袖锦袍布满尘泥,腰间银制小叶不知去向,前后下摆俱是破烂不堪,头上发冠本是垂着一串白色穗子,此刻只剩下几颗依附其上,余下不知所踪,右侧鬓间那缕金色流苏倒是未曾坠落,摇动之间,却非眉目温润,动人之态,反是神色冷冽,眸光森寒。

江潮双眸冰冷如刀,宛若千年寒潭,紧紧盯着明教弟子,沉声道:“中原有句俗语,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待。”

明教恢复一派闲适神情,微微一笑道:“这句中原话我听过,你确实与以前有诸多不同,不过与其对我充满敌意,你是否应该先瞧瞧那人的伤势?”

江潮璇身一望,眸中透出焦急之色,他单膝跪地,放下链刃,抬手抚上独孤一陵颈间伤处,低声问道:“一陵,你还好吗?”

独孤一陵虽被明教一刀砍在胸前,伤势却不算重,只是衣衫裂开一道口子,割破表皮,颈上这道伤口却真有些疼,被江潮指尖一碰,不由皱眉,他怕江潮担心,缓上一阵,方才应道:“师兄放心,一陵无碍。”

江潮目光在他身上游走一圈,半晌长出口气,道:“还好都是些皮肉伤,倒不妨事,回头我便给你医治。”

独孤一陵微微点头,转眼见明教靠在一株巨木之上,双臂抱胸,嘴角带笑,不禁道:“师兄,那人……”

江潮眼睑微颤,转头望向明教,眼中隐有怒意,许久终是吐出一句:“溟哥,你下手也太重了。”

明教听闻此言,嘴角笑意更深,显是心情愉悦,道:“若非如此,你又怎肯唤我一声哥哥。”

眼见两人相认,独孤一陵心中疑惑迎刃而解,一切豁然开朗,水落石出,只是他一想到江潮心中有人,顿觉难以呼吸,面色立转惨白,失去血色。

江潮转头看向独孤一陵,立时眉头紧皱,面带忧色,抬手按在他胸前伤口处,轻声问道:“伤口很疼吗?”

独孤一陵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情绪,摇头道:“本是有些疼,师兄一碰便不疼了。”

江潮闻言,眸中隐露笑意,明艳动人,不可方物,独孤一陵心下狂跳,还想说话,明教行至两人身边,打量他一阵,又转头望向江潮,问道:“阿章呢?”

江潮扶起独孤一陵,替他拍去衣上灰尘,下刻面露歉意,道:“方才我太过心急,手上便失去分寸,章哥被我用冲云链缠住扔进一处深潭。”

话音刚落,便听林间突传疾跑之声,密如暴雨,片刻不歇,显是速度极快,独孤一陵心下微惊,下刻林中窜出一道人影,落到三人面前。

来人面覆半张银色面具,身着蓝白相间劲装,右臂扣着精铁飞爪,腰上挂着千机匣,面容轮廓分明,眉眼端正好看,只是全身衣物被水浸湿,湿漉滑溜,衣间还挂着一些水草贝类,全然失去沉香榭中的潇洒不羁,玩世不恭,形象狼狈不堪。

独孤一陵瞧清此人模样,忍不住幸灾乐祸,低笑出声。

唐门本是面带怒容,正欲向江潮兴师问罪,忽听笑声,转头瞧去,登时一怔,道:“是你!”

独孤一陵两眼眯成一条细缝,点头道:“是我。”

唐门迟疑道:“你是沉香榭中的那只小老鼠?”

独孤一陵忆起此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咬牙道:“你才是小老鼠!”

唐门皱起眉头,转头瞧向江潮,不解问道:“这人是谁?”江潮静静道:“他是我新入门的师弟,由我负责教导。”

独孤一陵听他称呼自己为师弟,心中大痛,却又无法,只得苦涩一笑。

唐门面露恍然,转头盯着独孤一陵猛瞧,目光像两把刷子在他身上游来游去,口中喃喃道:“太像了、太像了……”

独孤一陵头皮发麻,背生冷汗,又听他喃喃自语,顿时皱起眉头,道:“你在说什么?”

唐门白他一眼,道:“当然是在说你。那日我没有看到你的脸,就觉着你的声音像上**分,这次你没戴面罩,看清五官面容,才觉得你跟那人简直是一模一样。”说罢,他对着明教一扬下巴,道:“溟子,你说是不是?”

明教两眼微眯,打量独孤一陵一阵,同意道:“确实如此。”

独孤一陵思及唐门的话,心下微沉,转眼见江潮沉默不语,更是不安。

唐门好奇问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独孤一陵没好气地道:“你们不就是横行长安城的飞贼吗?”

唐门与明教对视一眼,似是大感讶异。唐门瞪眼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们吗?”

独孤一陵也觉生气,大声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骗你们做什么。”

唐门一听此言,也觉有理,道:“说得也是,不过你实在与那人太像了,啊!”他忽地惊叫出声,三人俱都吓了一跳,转头看他,唐门一脸认真地道:“这么多年过去,那人定不会像你这般年轻,虽说练气之人驻颜有术,但是这幅模样简直就像那人重生再世,与我们初遇之时毫无差别。”

明教沉吟道:“我刚才已试探过他的武艺,比之那人大为退步,如此看来,倒真是我们认错了人。”

独孤一陵不由开口道:“你们两个都说我跟那人很像,那人到底是谁?”

唐门瞧着他,一脸惊讶,道:“咦,你竟然不知道吗?”

独孤一陵瞧江潮一眼,道:“我确是不知,只是方入阁时,师兄好像也将我错认为那人。”

唐门了然道:“这事也怪不得他,毕竟你二人不论体型,亦或面容,就连声音都是一般无二,言语间虽少凛冽疏离,晃眼瞧去倒真看不出差别。”

独孤一陵微笑道:“我后来追问此事,师兄也是这般说辞,只是不知那人与师兄是何关系,竟能让师兄如此挂念。”

唐门听出话中酸意,转头望向明教,打个眼色,明教微微摇头,唐门看向独孤一陵,正想开口,忽听江潮出声道:“两位哥哥,你们怎会在此处?”

唐门闻言,登时面露怒容,生气道:“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你,当年你一走便是音讯全无,累得谢先生和李道长万般担心,茶饭不思,你可真是狠心,十几年间连封信都不肯寄来,要不是之前在长安城中偶然与你碰见,我们连你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江潮垂眼道:“章哥,当时我有任务在身,确实不能与你们相认。”

明教劝慰道:“我知凌雪阁门规甚严,不能随意对外透露消息,我们并未责怪你,只是你一走这么多年,诸多人都在为你挂心,好歹也应传点消息回来,眼下你已入凌雪,可有寻到那人消息?”

江潮牙齿轻咬下唇,道:“不曾。”

唐门奇怪道:“那人曾说他来自凌雪阁,怎会十几年过去,你还未寻到半点消息,难道……”他虽不说,江潮却已明白,缓缓摇头道:“我已查过这些年的阵亡名册,上面并没有他的名字。”

唐门沉吟道:“我初时见你对这个师弟紧张挂心,还以为他就是那人,眼下才知你我均是错认,不过转念一想,眼下那人若是真的在场,我和溟子恐怕早已缴械投降。”

独孤一陵听到此处,不由问道:“那人真有这般厉害吗?”

唐门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道:“当年为抢昆仑山上那朵雪莲,我和溟子与他不打不相识,那时他身边虽有李道长压阵,但他一人便能将我二人死死制住,难以翻身,你说厉害不厉害?”

明唐二人武艺高强,非是泛泛之辈,那人却能以一敌二,不落下风,独孤一陵不禁咋舌,道:“确实厉害。”

唐门眸子一转,紧盯他一阵,忽地叹气道:“唉,难道世间真有如此相似之人,我是看不出半点差别。”

明教笑道:“世间诸事岂能一言尽道。”他瞧向独孤一陵,颔首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小兄弟莫要放在心上。我叫陆溟,他叫唐章,敢问小兄弟名姓?”

独孤一陵一时啼笑皆非,他们已是两番交手,生死论局,眼下才来互通名姓,当真滑稽,不过二人既是江潮故人,他自应尽释前嫌,当下微笑道:“我名独孤一陵。”

唐章神色一愣道:“你怎么也叫这名字?”独孤一陵心下一动,道:“这名字可是有何不妥?”

唐章还想开口,却被陆溟一把捂住嘴巴,口中只能发出唔唔之声,听不真切。

独孤一陵眉头一皱,立生疑心,江潮道:“章哥,溟哥,我们去一旁说几句,行吗?”

陆溟将唐章圈在怀中,不让他乱动,微笑道:“正好,我们也有话要与你说。”

江潮转头看向独孤一陵,温言道:“一陵,你在此处等我片刻。”

见江潮眉间乍现轻愁,独孤一陵本有万千话语,终是说不出口,只得点头道:“一陵知道了。”他眼见三人走进林间,登时心口发疼,难受至极,低喘一阵,方才好过不少。

大抵一炷香的功夫,三人回到官道上,唐章笑道:“此间诸事了结,我们也该离开了,阿潮,待你得闲一定要来找我们。”

江潮点头应下,陆溟定定瞧他一阵,忽道:“你真的不去见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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