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章隐峰藏雪
画轴展开,一幅马球图跃入眼帘,画中四人跨坐马上,两人身子探前,伸出球杆争抢地上马球,其余两人聚精会神,各居其后,人物栩栩如生,神态真实自然,观之若身临其境,置身激烈赛场,可见画家技法了得,独步天下。
独孤一陵将画卷看上几遍,瞧不出任何端倪,只能望向李泌道:“李泌先生,这?”
李泌嘴角含笑,似知内情,道:“你可是发现画上并无一字?”
独孤一陵心思剔透,醒悟道:“先生的意思是……”
李泌淡然道:“凌雪阁既为圣上卖命,隐身黑暗之中,手段、行事自需严密。”说罢,伸手往右方一指,吩咐道:“我右手壁间有盏小灯,你于灯下展开此画,到时自会明白。”
小灯制式简朴,平平无奇,独孤一陵立在灯下,依言展开画卷,经灯光照染,画面颜色转淡,数次呼吸后,画中渐渐透出字迹,他心下又惊又喜,静待片刻,墨迹方才完全显现。
画卷所载,“密令”两字尤为显眼,其下便是“天宝肆载,陆月初壹,立凌雪阁肆佰壹拾柒队”,独孤一陵逐字看去,只见江潮赫然在列,担任队长之职,他虽想与江潮亲近,也知凌雪阁行事以利当先,怎会恰好与此人同队,目光往下,队员乃是裴宁、洛景明,俱是相识之人。
独孤一陵面色凝重,惊疑不定,转念一想,或因几人早已相识,日后或会合作紧密,易于调度,他想到此处,顿时心情大好,不论如何,以后能与江潮朝夕相处,一同进退,也算得偿所愿。
末处写有“孤路行客,歃血同归”,左下角有枚朱红钤印,独孤一陵认出昭明二字,昭明苑负责阁中招收培训新员,此份名单应由昭明苑拟好,再交李泌过目定夺。
独孤一陵将画上所写牢记于心,卷好画轴回到李泌身前,话中透出兴奋之意:“先生,没想到我真的可以跟江潮大哥合作,洛景明竟也加入了凌雪阁,现在还是我的队友。还有裴宁,我在鸟不归的时候遇到过她。”
李泌静静听他说完,方才提醒道:“喜怒不形于色,是凌雪阁成员该具有的基本能力。”
独孤一陵闻言惊醒,敛下喜悦之情,道:“是,属下受教。”他忆起画卷之事,问道:“先生,敢问画卷之上是何机关?”
李泌微微一笑道:“你可听过“隐峰藏雪”?”
独孤一陵茫然摇首,他因故跌下山崖,苏醒之时,前尘往事俱皆遗忘,心中隐隐挂念一人,每每回想,却又毫无头绪,至于“隐峰藏雪”,更是闻所未闻。
李泌摇头道:“也是,你刚入门,此事定然不知,是我糊涂。”他抬首望向殿外,过了一阵,缓缓道:“我凌雪阁奉圣上之命,建于太白山深山之中,凌雪二字,取‘凌霄揽胜,雪藏英才’之意,所纳之才,多是来自朝堂江湖,身兼一技之长。凌雪阁中人奉皇命行事,保江山社稷,情报收集传递自是马虎不得,好长一段时间内,我凌雪阁的消息传递都受隐元会挟制,故此也惹出一些事来。”
独孤一陵静心聆听,忽觉此话似曾听闻,谈及旧事,李泌目露哀色,轻叹道:“直到几年之前,林白轩携凝碧砂与鎏紫灯研制之技,以谋士身份加入凌雪阁,我凌雪阁的情报收集与传递才彻底摆脱隐元会的追踪。”
独孤一陵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画上之字是用凝碧砂写成,需在鎏紫灯下方能察看。”
李泌目带赞赏道:“对,也不对。”
独孤一陵虚心求问道:“敢问先生,何处不对?”
李泌解释道:“凝碧砂写就的文字需在对应的鎏紫灯下方能显现,否则就算用鎏紫灯光映照画卷,也不会生效,而凝碧砂的配方与鎏紫灯的技艺都是绝密,连我也不知晓。”
独孤一陵大感佩服道:“林白轩先生的技艺真是出神入化,竟能想到这般绝妙的法子。”
李泌笑道:“我凌雪阁精密所制甚多,他日你外出执行任务,自会用上。现在你去找你的队长江潮,他会安排你训练相关事宜。”
独孤一陵道:“是!”
李泌瞧他一眼,内中大有深意,道:“江潮与你的队友应是在殿外等你,你且去吧。”
独孤一陵恭敬施礼,辞别李泌,方出主阁大殿,就听有人直呼其名,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立有三人,其中一人面容俊美,气质沉凝,白衣似雪,长袖飞舞,另一人头戴巾冠,身穿青袍,眉眼清秀,似个书生,喊话之人奔至近前,却是在鸟不归见过的裴宁。
裴宁容貌秀美,眉带英气,眼下劲装覆体,更显英姿飒爽,她此刻意气风发,颇为自得道:“独孤一陵,我已经加入凌雪阁了!”
裴宁对凌雪阁向往已久,姐姐裴清亦在此处,她能如愿以偿,姐妹团聚,独孤一陵也感高兴,笑道:“那太好了。方才我入肃命庭时见到你姐姐,她还问起你的行踪,想不到你这么快便能赶过来。”
裴宁一挺胸膛,神气道:“我那时不过气力消耗太大,休息片刻自然无事,怎么也慢不到哪儿去。倒是你,进去这么久才出来,我们都等你老半天了。”
独孤一陵不觉意外,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裴宁笑道:“那是自然,当我看到与你一队时,心里不知有多高兴,方才我已见过江潮师兄,他不仅长得好看,性子也很好,他能当我们的队长,真是太好了,至于洛景明那小子……”她话未说完,远处有人大声抱怨道:“裴宁,独孤一陵,你们还要说多久,太阳都快下山了!”
独孤一陵认出洛景明,正想开口,裴宁柳眉倒竖,右手叉腰,重重一哼道:“我们不过多说几句话,你急什么急!”
洛景明结巴道:“我、我不急,可是……”
独孤一陵道:“裴宁,我们先过去吧,江潮大哥定也有事吩咐。”
裴宁神色稍缓,笑着点头道:“行,听你的!”
四人聚在一处,独孤一陵喜形于色道:“江潮大哥,没想到你是我的队长,我们真是有缘。”
江潮神色平静地道:“嗯,我很严格的。”他言语微顿,接着道:“吴钩台弟子奉命散迹江湖,多以五至七人组成队伍,讲求以老带新。我们四人算来有缘,往后出生入死,不必客气。”
裴宁露出神往之色,道:“这凌雪阁竟藏在深山之中,凌雪阁的技法真是了不起,我果然没来错,你们说是不是?”
洛景明点头道:“若不是在村中遇到你们,我竟不知太白山中还有个凌雪阁!”
江潮看向独孤一陵道:“都是你的旧识,是不是有些意外?我原也没想到你会被分到吴钩台来。”
独孤一陵道:“我初看画轴之时,确是吃了一惊,昭明苑如此安排,定有深意。”
江潮眸中寒光掠过,转瞬消散无形,隔了一阵,缓缓说道:“你身上有催雪令,吴钩台确是最好的选择。”
此时日已偏西,夕阳将落未落,余晖将半边苍穹染成一片赤红,不知不觉,竟是一天将过,独孤一陵见江潮眉目间添上淡淡艳色,光彩照人,越看越觉喜欢,江潮负手而立,目望远山,忽地双眉微皱,淡淡撇他一眼,独孤一陵登时回神,抬手摸着鼻尖,尴尬一笑。
江潮收回目光,道:“眼下已至黄昏,将要入夜,你们奔波劳累一天,实是不宜再做训练,我已按闻人苑使吩咐,将你三人住所打扫干净。”说罢,叫了裴宁一声。
裴宁正与洛景明说话,满面春风,笑声不断,听见江潮叫她,似做贼的老鼠被人踩了尾巴,答应道:“啊!江潮师兄,我在听着!”
三人见她做贼心虚、欲盖弥彰,均是失笑。
江潮莞尔道:“我听闻人苑使说,你姐姐裴清在肃命庭任职,你若愿意,便搬去与她同住,只是肃命庭离主阁较远,来往颇费脚力,你若不愿,我便回复闻人苑使,再做安排。”
裴宁与裴清多年不见,早盼着姐妹相守,听闻此言,怎会不愿,顿时大喜道:“太好了!能和姐姐一起住,我当然愿意,我愿意!”
江潮点头道:“好,你留在此处稍等片刻,自会有人接你前往肃命庭,明日换上弟子服,辰时在此集合。”将裴宁安排妥当,江潮才对独孤一陵二人道:“你们二人,且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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