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一陵循声望去,就见河边林地立着三名凌雪弟子,身量两高一矮,他们身前似有一物,隔得稍远,瞧不真切,他耳听阵阵惨鸣,忍不住靠近三人,行至近前,便见地上躺着一只蜥蜴,通体翠绿,鳞片光滑,只是断尾缺腿,颇为可怜。
三人见他走近,一齐转头,独孤一陵与三人互通名姓后,方才客气道:“敢问三位同门,此间发生何事?”
矮个的小芬叹息道:“你有没有听见这只蜥蜴在叫,叫得好可怜啊。”
磊子说道:“是啊,我还是头回听到这种东西的叫声。”阿明点头道:“估计疼得厉害。”
独孤一陵亦是大感同情,道:“我们身上缺一个部件都受不了,更何况这小家伙一下子丢了尾巴和腿,自是疼得不轻。”
小芬点点头,同意道:“听说蜥蜴尾巴断了,应该还能长出来……但是腿就……”
磊子摸着下巴,道:“有点麻烦,我不会救。”阿明接话道:“我也不会。”
三人一阵沉默后,磊子看向独孤一陵,试探道:“……要不,你去?”
见他们将此事甩给自己,独孤一陵颇感无奈,但他也觉小家伙可怜,不由心生怜悯,正待答应,背后有人淡淡问道:“此处发生何事?”声音脆如冰裂,透着寒意,似太白山上的雪,不染杂色,分外清亮。
独孤一陵回身望去,只见江潮身穿凌雪服饰,白衣锦袍,袖染血色,神色冷峻淡漠,眼角暗红惹眼,一如初见,但那双眸子落在自己身上时,眸光微漾,泛着点点星光,透出温柔之色。
磊子三人见到江潮,恭敬唤道:“江潮师兄!”江潮行至几人身前,微微颔首道:“发生什么事?”
小芬一指地上那只受伤蜥蜴,道:“江潮师兄,我们三人发现这只蜥蜴受了伤,十分可怜,便想让这位同门带它去找人医治。”
江潮蹲身察看蜥蜴伤口,道:“这两处断口十分平滑,似被利刃所伤。”
磊子闻言,兴奋道:“江潮师兄,你懂得怎么医治吗?”
江潮站起身,摇头道:“兽类身体构造迥异人族,小家伙的伤还需找专人医治才行。”
小芬登时失落道:“那怎么办,我们都不会医术,难道就这样看它死掉,那真是太残忍了。”
江潮沉吟一阵,开口道:“我曾听人说,阁中有人擅长此道,待会儿可去寻他一试。”
磊子大喜道:“那太好了,这蜥蜴看着微小,可也是一条生命,就这么眼睁睁看它死去,实在于心不忍。”
阿明点头道:“那就要麻烦江潮师兄了。”江潮应下此事,转而吩咐道:“你们先去继续训练吧。”
小芬三人答应一声,朝远处行去,依稀听见小芬长叹道:“新丁真不好当呵。”其他两人附和几句,离得渐远,难以听闻。
独孤一陵将那只受伤蜥蜴抱进怀中,见它头首轻蹭自己胸前,口中嘶嘶出声,显是十分难受,不禁说道:“师兄,阁中真有人能医治这只蜥蜴吗?”
江潮眉头微皱,道:“我也是听人提过此事,但我与那人却不相熟,还得找人问问才行。”
两人正商议对策,忽听身后有人大声呼喊,独孤一陵转头见一人立在巨石旁,瞧装扮也是阁中弟子,不由疑惑道:“师兄,那人是在叫我们吗?”
江潮目光放远,瞧见那人,微笑道:“这可巧了,此人正是我们要找的人。”独孤一陵大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江潮摇头道:“别高兴得太早。不过见到此人,也算事半功倍,我们快些过去,别让那人多等。”
独孤一陵欣然答应,与江潮行至那名弟子身前,此人面容平凡,嘴角噙着一抹和煦笑意,看上去和气近人,令人心生好感。
那人见到江潮,略吃一惊,道:“江潮师兄,是你呀。”他目光落到独孤一陵怀中,道:“你们是要找人医治这只蜥蜴吧?”
江潮似与此人颇为熟稔,道:“正是。子缄,我之前曾听你提过,阁中有人擅长此道。”
江子缄道:“要医这只蜥蜴,你们得去找个叫李平的人。”独孤一陵记下名姓,江潮问道:“他人眼下在何处?”
江子缄神色略感无奈,道:“他这人是榆木脑袋,就只会去那几个地方。此际应该在主阁正门对面的山崖上,如果你们在那儿寻他不到,就到明山馆东南的山梁上,肃命庭正北的山头两处去寻他。”
江潮点头道:“我知道了,子缄,多谢你。”江子缄挠挠脑袋,欲言又止道:“不过,他这人……”
江潮嗯一声,道:“子缄,怎么了?”江子缄苦笑道:“没什么,就是怎么说呢,他这人有点古怪。”
独孤一陵插话道:“他待人不好么?”江子缄轻叹一声,摇头道:“不是,你们见了他就知道了。”
两人谢过江子缄,避到一旁,商议先去何处寻找李平,独孤一陵思及最后几句话,不禁说道:“师兄,连凌雪阁弟子都觉得古怪的人,会是怎么个古怪法?”
江潮正在沉思,闻言回神,轻轻一笑,道:“怎么,你是怕那人是个妖魔鬼怪,吃了你不成?”
独孤一陵道:“师兄,一陵可是跟你说认真的!”
江潮瞧着那只受伤的蜥蜴,忽道:“小家伙身上这道伤口皮肉泛白,显是血液流干,再不医治,恐怕真保不住它这条小命。”
独孤一陵登时紧张道:“那我们可得抓紧时间,找到这位李平师兄才行。”他顿了顿,抚着蜥蜴背部,轻声道:“一陵还以为大家来往无间,见过太多生死,不会在乎一只蜥蜴的死活。”
江潮静静瞧着他,眸中星星点点,闪着异样的光,独孤一陵瞧上一眼,便觉炫然,不由捉住江潮的手,道:“师兄,可是一陵说错话了?”
江潮垂眼,自他宽大的掌间抽回手,道:“走吧,我们先去主阁正门对面的山崖找找看。”
两人运起“吴钩碎雪”,乘风而行,越过明山馆,翻上拔仙台,又顺着峭壁攀援而上,翻身落在崖顶,此间尽是碎玉琼雪,铺洒一地,行走其上,脚下嘎吱作响,不远处,主阁正对的高崖边恰有两个黑影。
二人对望一眼,行至近前,只见一人席地而坐,目光投向悬崖下方,他身旁跟着一只浑身漆黑,皮毛发亮的豹子,形态威猛,顾盼自威,身侧摆着一只酒坛,封口完整,似未喝过。
独孤一陵抱着那只蜥蜴,上前问道:“这位师兄,请问你是李平吗?”
那人没理独孤一陵,也不看他,好像压根儿没听见他说话。
独孤一陵不由望向江潮,小声道:“师兄,难道一陵方才没有说过话吗?”
江潮皱眉道:“这或许便是子缄所说的古怪吧。”
独孤一陵心说有理,端正身子,再次朗声道:“这位师兄,请问你是李平吗?我这儿有只受了伤的蜥蜴,江子缄说,你可以救。”
李平终是有反应,口中吐出两字:“放下。”
独孤一陵又看向江潮,咋舌道:“……师兄,他好凶。”
江潮推他一把,板脸道:“叫你做什么你就做,别跟我抱怨。你去跟他说吧,我去一旁等你。”
见江潮潇洒走开,独孤一陵依言上前,将蜥蜴放在李平身前,又见他容貌尚算端正,只是毫无表情,不苟言笑,让人难以亲近,不禁问道:“你能医这蜥蜴?那你是药坊的弟子吗?”
李平的话似都从口中挤出来,异常简短干脆,这次只回了六个字:“山上的,我都会。”
独孤一陵闻言,大犯嘀咕道:“这话,只答了一半呀……”他见那只豹子体形彪壮,威风凛凛,便问道:“这豹子有名字吗?”
李平终于转头看向他,仍没有答话。
独孤一陵只好再次问道:“它是你养的吗?多大年纪了?”
李平口中这才迸出两个字:“阿堂。”
和李平对话,非得耐住性子,思维万般活跃,才能好好说话,独孤一陵深吸口气,尽量平心静气地道:“阿堂……是豹子的名字吗?”
李平点了点头,道:“十五。”他说完,又补了一句:“很丑的。叫起来难听。”
独孤一陵打量那只黑色豹子,头小尾长,四肢短健,躯体均匀的矫健模样和丑字半点沾不上边,阿堂似懂人言,知道两人在说它,仰首吼叫,声音威猛,真有山中大王的气势。
独孤一陵察觉李平目光停留处正是那只断尾蜥蜴,不由惊问道:“你是在说这蜥蜴吗?”
李平又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蜥蜴,说蜥蜴。”
独孤一陵无奈道:“这蜥蜴长得丑,也不能怪它……医这蜥蜴,需我做些什么吗?”李平淡淡道:“不用。”
独孤一陵问道:“那多久能医好?”李平说了两个字:“一日。”
独孤一陵又道:“你明日还在此处吗?”李平这次不说话,只轻应一声,目光投向崖下,不知落在何处。
独孤一陵见他不愿多说,只得道:“那好,李平师兄,明天见。”阿堂轻叫一声,摇摇尾巴,似在道别。
数丈之外的高崖上,江潮负手静然独立,白衣黑发随风而动,翻飞不歇,姿容越显丰神,恍如神仙中人,似欲乘风而去。
独孤一陵见状,心下发慌,忽感不安,几步跃至江潮身侧,将他一把搂进怀中,紧紧抱住。
江潮虽感诧异,却未挣扎,顺从地挨进独孤一陵怀里,低声问道:“一陵,怎么了?”
独孤一陵心中一片空荡,似是少去一块,只觉江潮将要离他而去,永远无法触及,他此刻顾不得四周是否有人,二人相拥会否给人瞧见,唯有怀中透衣传来的淡淡体温,尚能令他感受到江潮的存在。
独孤一陵思及此,手上收紧,直到江潮轻声呼痛,方才松开,只是两手依旧搂在江潮腰上,没有放开的打算。
江潮见他不答,又轻问道:“一陵,发生何事?”
独孤一陵低头看向江潮,见他双眉微皱,面露忧色,清亮的眸子罩上淡淡阴霾,大感心疼,喃喃道:“师兄,一陵也好怕。”
江潮眉头皱紧两分,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独孤一陵在他眼角亲一下,摇首道:“一陵也不知道,只是方才见师兄立在崖边,崖风鼓动衣衫,一陵便觉惊慌,好似师兄随时会离一陵而去,叫一陵难以寻觅。”
江潮听后,许久不言,半晌方道:“一陵,你跟我来。”他脱出怀抱,脚下一踏,运起轻身之法,朝主阁掠去。
独孤一陵深吸口气,跃上半空,坠在江潮身后,见他越过主阁,依旧朝前飞去,心中大感疑惑,隔了一阵,才见江潮落在一处谷底之中。
独孤一陵落在江潮身侧,环顾四周,只见山壁凿出几间窑洞,前方开辟一方小院,种有红花绿草,景物清新,怡人眼目,又见此处林木杂生,残雪覆路,位置甚是偏僻,不知是何人居所。
独孤一陵正欲开口,屋门被人从内打开,一道人影如风般刮入江潮怀中,欢喜叫道:“江潮哥哥,你回来了!”
跟宠任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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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玖拾叁 崖上求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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