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丈夫死了,王悦容自然伤心。可是这伤心维持了两周就变成了愤怒。
沈杰死后不到两周,一个带着五岁孩子的女人找上门来,那女人自称是沈杰的情人,孩子是沈杰的。王悦容和沈杰的儿子沈玉才已经十五岁,正在读高一,沈杰走后,就剩娘俩相依为命,孤儿寡母甚是可怜,而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孩子这个时候出现,除了要钱,还会有什么目的。
说到此处,王悦容难掩鄙夷的看向一直牵着孩子站在一边的美妇。
美妇看了王悦容一眼,那孩子天真的听着大人说话,完全没有意识到王悦容口中的野孩子,指的正是自己。
把那对母子赶走之后没几天,王悦容就收到了法院的通知,自称沈杰情人的女人以孩子法定代理人的身份提出遗产分割请求。王悦容怒不可遏,当天就约了一个业界有名的律师准备应诉。可是就在见完律师的那个晚上,她就做了噩梦。
她梦到了沈杰,不是平日里那个衣冠楚楚的沈杰,而是跳楼之后全身扭曲变形的沈杰。
沈杰的半张脸在高速的冲击下像被拍扁的泥人一样形成了一个软绵绵的平面,脖子像是被拧断的鸡脖耷拉在自己的肩侧,只剩一只完整的右眼死死瞪着王悦容,他缓缓抬起手,指向王悦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只能发出血浆涌动的咕噜咕噜声。
王悦容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也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无神论者,和大多数国人一样,她或多或少的都听过一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故事,只要事情足够离奇,就能自然而然的联想起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她的梦也足够离奇,从那天起,她接连一个月梦到了沈杰。为此她看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认为她是压力过大,第一次的梦境只是偶然,但之后,她不断通过回忆在强化自己的梦境,导致梦境对她而言越来越真实。
心理医生说的可能对,但是对解决王悦容的梦境来说没有什么作用,不管心理医生怎么引导,王悦容还是每天都做着同一个梦。她开始想,沈杰是不是想给她什么暗示,还是说,有人想让她被这样的噩梦影响。
心理医生解决不了,王悦容开始把希望转向自己以前从未相信过的道路。
临时抱佛脚的效果总是难以预料的,所以王悦容不仅自己托人打听这一行有名的大师,同时也在让管家找中介,不过中介果然不靠谱,最后只推了一家美梦茶园。
这年头,什么行业都有中介。作为廉价(免费)的新人,少岁很需要一个五星好评。当然,如果能有钱弥补一下她卖藏品的亏空就好了。少岁觉得这件事听起来很简单,解决之后应该能收五六十个汉堡,换算下来大概几千块钱?但是人太多,分下来一个人可能也就几百块。
“沈夫人……”千珏张口。
“沈夫人,这房子确实有一股怨气,所以我们只需要把怨气的源头打散就成是不是?”少岁迫不及待开口,她嗓门不小,把千珏的声音都盖住了。
王悦容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看着少岁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还望诸位大师,超度我丈夫!”
少岁愣了一下,悄悄拉了拉古业的衣角,极力压低自己的嗓门:“超度……是什么意思?”
少岁压根没受过什么教育,能识字都是刚化成人形那会不小心学了一阵,年深日久,加上繁体字和简体字差别还挺大,少岁现在的文化程度应该算是个半文盲,惩奸除恶、建功立业的手段就只有以暴制暴,其他的一概不会,
可这现在现学也来不及了啊,人家要的是超度,超度才能拿五星好评。
古业自打坐下就闭着眼睛一副入定的状态,稳得连姿势都没换过一次,听到少岁问他才微睁双目,低声道:“超度,最简单的理解,就是送鬼魂去投胎。目前投胎这一块的正规程序是,鬼差把魂带走,根据此人此生的所作所为,由判官初审,做出此人是下地狱还是投胎、投什么胎的一审。鬼魂不服,可以向阎罗殿提出上诉,九殿阎王会审,做出最终裁决。因鬼魂不可在地府逗留过久,会审之后,再无转圜,必须立即执行。所以如果你想要超度鬼魂,只需有确切目标之后联系鬼差即可。”
少岁听得愣住了,半晌才期期艾艾的低声道:“我……我没听懂……”
古业道:“想成仙,这仙界办事的流程就都得知道,不过这些规章条例都不是什么难事,现在你的考核重点是德,先有配得上做仙人的德行,才有资格去了解仙界。”
少岁觉得脑袋一阵阵的疼,闷声道:“哦,好。”
少岁本来对成仙这事充满期待,谁能想到程序如此繁杂,她心里不由得打起退堂鼓,可是没有编制,做个闲散野妖的日子她实在是受够了,这次好不容易报上了名,排上了号,现在就放弃未免对不起苦苦排队的一百年。
她不说话,古业也不会主动说话。
王悦容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窃窃私语了什么,但她本来就没对这两个人报以期待,因此并没有在意这两个新手之间的低沉氛围,而是宣布各位来客可尽管探查,各显身手,如有需要,可去天台的玻璃花房找她。
王悦容既然说可以随便看,刚刚打游戏的两个年轻人和那个中山装立马起身开始溜达,抱一山的两个年纪大的没有动,两个小的不用吩咐,结伴去逐个房间查看。
少岁看了看古业,古业没有动,少岁赶紧问自己想知道的:“我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会拦着我的是不是?”
古业:“确保你的行为不会给人类带来灾难是我的职责之一。”
少岁坐不住了,腾地起身就往楼上跑,生怕晚一秒就拿不到那五星好评。
古业闭目端坐,稳如泰山。
千英见这人虽然相貌年轻,但气息沉稳,和他那搭档截然不同,不由多看一眼:“这一辈的翘楚我都略有耳闻,不知这位小道友,师从何门?”
古业依然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仿佛已经睡着。
千英讨了个没趣,便和千珏说些闲话:“最近上京有个讲座,主办方是宗管局,师兄去吗?”
千珏摇头:“不了,我在查……那个人的事,听说他在近京出现,我才匆忙赶来,早知道师妹在近京,也就不着急了。”
千英皱了皱眉:“在近京?怪不得,最近的近京,安生了许多。”
千珏看了看古业,又看看其他人一走就自己在右侧沙发坐下的美妇和孩童,笑了笑:“师妹近来可好?”
千英知道他意思,顺着转开话题:“好,很好,过两个月上京举办第二十届全英赛,我准备让旭儿报名试一下。”
千珏若有所思:“也好,见见同岁总是好的,固守一山始终是见识狭隘了些。”
少岁不知道古业正在下面用沉默得罪人,她眼里只有黑乎乎粘稠的怨气,到处都是,像是喷涌出的石油,缓慢的流淌着,这些怨气的流向散乱无章,似乎有数个源头。少岁仔细挑了一缕分辨下来,逆着一道流动轨迹一直追到二楼,伸手要打开怨气流出的房间,却发现这间房上了锁。
“管家先生!管家先生!”少岁在二楼呼喊,“给我开下门啊,这间房间的门我打不开。”
管家在一楼厨房都听到了这大嗓门,为了防止少岁继续闹出什么动静,赶紧冲刺上楼,在少岁身边压低声音喘着粗气道:“少岁小姐,这间房是我们少爷的房间,他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所以……”
少岁十分失望:“可是我觉得这个房间怨气很重哎。”
管家还没来得及说话,还没走到花房就被少岁的大嗓门喊下楼的王悦容站在三楼的楼梯上沉下脸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少岁:“你确定,我儿子的房间怨气最重?”
少岁点了点头:“对啊,就是这间。”
王悦容再也无法忍受,怒冲冲的向楼下走去,楼下美妇正拿着手机给孩子看动画片,听到动静抬头望去,就见王悦容向自己走来,满脸愤恨。
“胡香玉,你这个贱人,你敢动我儿子!”王悦容一直维持的淡然表情支离破碎,仇恨让她青春不再的脸显得有些丑陋,她声音尖利,像是锐器划过玻璃,“你也是有孩子的人,应该知道,发现有人伤害自己的孩子,一个母亲会做出她自己都无法预料的事来!”
一直保持着死了丈夫表情的胡香玉在这一刻也卸下了娇弱,霍然起身,将埋头看动画片的孩子半挡在身后:“王悦容,你想干什么! ”
王悦容冷笑一声:“胡香玉,我打听过了,东三省有个信奉狐仙的胡家,是你的娘家吧。你是不是以为你搞这些邪门歪道的玩意,我就拿你没办法。你跟我玩阴的,老娘也不是奉陪不起!”
少岁站在二楼看两个女人剑拔弩张,茫然的看向管家:“所以,这个门,能给我开一下吗?”
管家:“……”这哪是第一天入行,这是第一天做人吧,一点也看不懂气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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