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今日气色不错。”
翌日,宣于十七瞧见裴容,如是说。
裴容囫囵说:“此处水榭景致甚好,住处十分安静。”
宣于十七听他声音微哑,颇有些不解:“可是那处水池寒凉了些,不利于剑仙修养?我去着人……”
“不必,不必了。”裴容道,“听闻赴青泽山的弟子已经回来了?”
他急忙挪了话题,直奔正题,不过微一侧身,却觉得身上有些酸疼。
宣于十七纳闷:“果然还是寒凉入体……”
“没什么大碍,无需劳烦。”裴容揉了揉腰,“昨日我听花璃说,青泽山近来并无异样?”
那哪是寒凉,分明灼热入体。
宣于十七倒也不纠着一件事继续折腾,只道:“不错,归来的弟子通报的便是如此,而且他们也没有受伤。”
“狐族的确在先前死伤不少,但都是数月前的事了,近来余下的狐族并没有遭遇什么威胁。”
“那看来青泽山近来算是安宁。”
裴容思及此事,总觉得还是有十足蹊跷。
此时越是平静无事,便越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那所谓的“邪魔”,究竟是什么?
“剑仙何时启程?”
宣于十七又问道。
裴容思忖了片刻,然后说:“在此叨扰了几日,今日便可走了。”
“剑仙客气了。”宣于十七道,“我并非催促,只是剑仙若要去青泽山,我会派些弟子跟着。”
不只是裴容,宣于十七也觉得,青泽山能在先前闹出动静,此时安宁下去,才显得不平常。
“多谢宣于公子好意,但不必如此。”裴容说,“青泽山不小,同行之人不宜过多。我不是在贬损诸弟子的修为,只是若是还有些什么变故,各人怕是都自顾不暇。”
——
同宣于十七在议事殿中简单交谈了几句,裴容又回了水榭。
慕景栩在此处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池中鱼,见他回来,一把从后抱住了他,问:“商量好时日了么?”
裴容觉得耳际和脖颈都有些痒,便想起了昨夜温存,不由自耳根又开始浮红。
偏偏慕景栩在此时还继续凑近他耳根子说话:“师尊起这么早做什么?这么着急去见十七公子么?”
叫了大半夜的“容容”,此时他识趣地叫回了“师尊”。
不过无论是狐尾扫过腰际的微痒,还是无尽缠绵留下的余温,都能让欲.火再次燃烧。
眼前的人分明犹如无瑕美玉,却也藏着深沉的滚烫。
就算是神明在上,他也不能允其瞧见那时候一分半点的裴容。
裴容说:“今日便可,除却身上灵器,我们也没什么东西。”
圈住身体的怀抱却收紧了些,慕景栩的声音更沉:“师尊不再休息休息?”
“咳,不必。”
裴容难得声音带有几分固执。
慕景栩知他身上有些不适,道:“我给师尊揉揉。”
“别,有点儿痒。”
“那我再用些力。”
……
——
宣于十七本是坚持要给他们一行派些护送弟子,裴容便又和他再三商量,宣于十七才终于放弃派遣弟子,只是给了裴容宣于宗的一件当家法器。
这件法器正是宣于十七在安乐山时用过的御铃,可助他们结出防御屏界,以防万一。
与此同时,御铃也可以作为传唤的灵器。
宣于家若得到消息,则会立即赶到青泽山。
青泽山是狐族聚居之地,狐修中大名鼎鼎的,基本也都出自青泽山。
来到此地,六宝化成了原形,走在前头引路,花璃跟在其后,裴容和慕景栩走在后方。
奇怪的是,周遭林木野草、尘土碎石,都给裴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也在这里修习过多年。
转念一想,他如今本就是狐修,说不定这小狐狸确实是在此地修习过,只不过过了些年,印象淡上了些许。
说来不太合常理的是,这狐修已亡,听闻横竖会留下些记忆,但是裴容却没有“接掌”任何属于狐修的记忆。
他如今姿容同从前已经大差不差,与其说借了狐修的壳子还魂,不如说是真的重生为了狐修。
“狐族每位结丹的狐修,都会在此登名。”
走过一处山壁,六宝扫了下尾巴,扬扬脑袋。
岩壁之上,大大小小的名字忽明忽暗,有些只是简单的“一”“二”“三”“四”,有些却是“牡丹”“芙蓉”之类的花名,还有的,叫“春”“夏”“秋”“冬”,或是“干煸鸡”“红烧肉”之类的菜名。
狐族稀奇古怪的名字就这么被刻在上面。
“那这里会有剑仙的吗?”
花璃上下看了一眼,问道。
六宝在原地打了几旋儿,说:“所有结丹的狐族都会有的,你看!”
他抬爪扑向山壁,山壁之上立即出现了陡亮的“六宝”二字。
裴容只会冒出狐耳和狐尾,但不会变成狐狸之态,所以没有爪子,只能探出一手,跟着一触壁岩。
“啊,没有什么啊,所以剑仙是……”
花璃本想说剑仙还是剑修,不是狐修,山壁上却忽然晃过了一阵流光。
那流光淌过裴容的手,转而在一处空白上细细刻起了一个字。
那个字是“裴”。
裴字落成,流光便消失无踪,没了下文。
“这是太挤了吗?”六宝凑过来,盯着还在发光的裴字,“可是这里还有空处啊?”
裴容收了手,那个裴字便又沉寂了下去,不再发光,他复又将手放上去,这字便又亮起来。
“结丹之后才在此处刻字?”
裴容问道。
六宝摇摇脑袋说:“不是不是,这山壁是第一代狐仙所造,是此地一等灵物,但凡结丹狐族,名字自然会出现在上面。”
“从未遗漏过?”
慕景栩开口问六宝。
六宝很是肯定地说:“从未!”
他又望向那个裴字,心下很是奇怪。
从前也没有狐修到壁前才刻字的例子,剑仙身上,可是有很多令狐狸费解的地方。
裴容同慕景栩一对视,都察觉到了同样的蹊跷之处。
那妖丹并非他自己修习而成,按理说,这石壁上该早有这小狐修的名字才对,不至于现在才刻出一道。
若六宝所说不假,那这“小狐狸”,先前并不算狐修?
此地还只是青泽山外围,众人倒也没在这现出的名字前纠结过久,只朝深山方向行去。
不过没行多远,自刻名的岩壁之处传来了一阵巨响,紧接着,丛林间晃荡过几个雪白的身影,为首的先行窜出来露了面。
“什么人?”
这白狐身形巨大,六宝在他跟前显得有些弱小。
“酥饼,是我啊。”
六宝扬着长尾。
这只名叫“酥饼”的领头狐狸道:“你是……六宝?”
两只狐狸一对眼,互相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酥饼唤出六宝名字的时候,身后一群狐狸才纷纷奔了出来。
“好特别的味道。”
酥饼耸了耸鼻尖,总觉得裴容身上有种分外吸引人,或者说吸引狐狸的味道,但是他一时说不清楚。
本来想凑近去闻闻,但是旁边的慕景栩身上莫名有种威慑力,他于是顿下了爪子。
“我还以为是外人闯入了。”酥饼说,“你们怎的惊动了石壁?”
狐族都觉得山壁是先代狐仙的灵识沉眠之所,所以石壁的动静于他们而言,是来自狐仙的震怒。
“我也不知。”六宝瞄了眼裴容,“要说很多话,才能够说清楚。”
酥饼再次打量了眼同六宝同行的裴容、慕景栩以及花修花璃。
“你近来还好吧?”酥饼又问道,“狐族不是统一发了灵诀,说是不要回来吗?”
“我还是很担心。”
六宝虽然修为尚浅,但是也想为狐族安危出一份力,所以来亲眼看看,才能安心。
“近来很是不安生,你这时候回来,我可担心护不住你。”
酥饼这时候化作了人形。
他的人形就是少年模样,年岁比起六宝要大些,是副假装端正持重的小大人模样,此时皱起了眉头。
得知裴容的身份,酥饼跟一众小狐修倒更不会拦人,亲自引着他们一行进入了狐族掌管的山界。
青泽山灵气颇足,除却狐修,还有不少包括花修在内的灵修,但近来却是警惕得很,见到生人立即都掩面躲藏。
这可同宣于家外行弟子的说辞全然不同。
“敢问这位酥饼公子,近来可还是邪魔作祟?”
裴容听到他说“不安生”,于是顺着一问。
酥饼点了点头:“对啊,就是先前那‘邪魔’,阴魂不散的,白月、白玉、鸿光三位前辈真是走得太过冤枉!”
他说到此处,也不禁眼中泛起泪光,但因为生人在场,于是只能生生憋着。
“那你们没有告知宣于世家来青泽山的弟子?”
裴容心中浮起疑云。
“什么宣于家弟子?”酥饼面露疑惑,“他们什么时候来过?”
若是宣于家弟子来查探青泽山上异状,定然会和狐族碰面,酥饼不太可能全然没有印象。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异常。
裴容同慕景栩对视一眼,彼此都知道,一定是什么关键之处出了岔子。
按理说,他们都应该十足信任宣于家弟子,毕竟大家是仙门同僚。况且宣于家弟子没有缘由特意糊弄他们。
但是这群狐修分明也没有理由欺骗他们。
“近来除却一些附近灵修躲入深山,并没有什么外人,尤其是剑修。”酥饼说,“宣于家弟子形容我还是辨得出的,他们要是来过,我应该知道。”
他见裴容没再问什么,于是又说得仔细了些。
花璃问道:“你该不会撒谎吧,小酥饼?”
酥饼挺着胸脯说:“呵,我才不会骗人,我又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剑修。”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