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谣言满天飞

孟枇杷背着筐篓急急赶到桑园,就听得看管桑园的大秦吴氏,正尖锐着嗓音嘲讽挑拨她婆母。

“吴丽花,你还有空过来撸桑叶,你的心眼子可真大!还不赶紧回家看看,你那好新妇不守妇道偷野男人了。哦,这事儿是不是你允许的呀,毕竟多个男人就能多赚一份银钱,看在银钱份上,睁只眼闭只眼也是可以的嘛!多个假儿子家里日子好过不少吧,你可真大度!”

她的笑声咯咯的,犹如一只老母鸡打鸣。

此话一出,婆母立马大怒,撸袖子上前抽她,“吴二妮,让我瞧瞧你这是嘴还是□□,又在乱喷什么粪呢!你自个儿胡吣不打紧,败坏我家名声我跟你拼命!”

她张着手朝大吴氏头脸抓去,狠狠揪下一把头发来。

“谁胡吣谁胡吣了,你个老货,还敢打我,这事儿真真的,秦浦的人都瞧见了!”大吴氏不甘示弱,双手连挥,同样在她脸上抓出几道血痕,“呶,你的好新妇这不就来了,你自个儿问问她,是不是偷野男人了!”

她兴灾乐祸笑着,恨不能立马看到小吴氏羞愤欲死,一巴掌甩到孟枇杷脸上,让这桩丑闻闹得更加有趣些。

孟枇杷飞跑过去扶住婆母,就见她脸上那几条血痕已渗出血来,这下心疼得直跺脚,一扭头,瞧见一张太师椅正正摆在桑园门口,而那大吴氏在太师椅前头堵着,明摆着不让她婆母进园采桑,她心头火起,上前一脚就把太师椅踹倒了,踹倒还不算,弯腰双手抓住扶手,朝着大吴氏脚前就摔下去。

砰。

椅腿在泥地上砸出很大声响。

大吴氏吓得一个趔趄。

她提起来再砸。

砰,砰,砰。

尘土飞扬中,咔嚓一声,那张精美太师椅的一根凳脚硬生生被她砸断了。

她举起那张残破椅子,狠狠扔了出去,“我,孟枇杷,从澄湖捞个受伤的人救治,有错吗!他性命垂危,我救他一命,这是天大的福报!咋就有那心思龌龊之徒看不得别人好,在那胡吣造谣,她可知道,造谣作孽可是要下拔舌地狱!”

她再往前一步,盯住大吴氏,“婶子,你知道下地狱怎么拔舌吗?有两个小鬼,一个拿夹子撑开你的嘴,另一个拿钳子夹住你舌头,这样往外拉,拉啊拉啊,整付肚肠都给你拉出来!”她五指虚握,做出拉的动作,再使劲一甩,“扔到油锅里炸,噼啪一炸,那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大吴氏面色瞬白,后退两步,“谁,谁要下拔舌地狱!只有偷男人的小寡妇,才该被浸猪笼沉塘!”

“诬人清白,就该下拔舌地狱!”孟枇杷往前就走,“娘,别跟这种人废话,我们进园采桑。”

此时,陆续有族里采桑妇人过来,见此叽喳议论。

“就是她,大清早,衣衫不整背个男人在村里跑呢,我都瞧见了。”

“你真瞧见了?”

“当,当然,她还穿粉紫色抱肚,上头绣着鸳鸯戏水。”

“一个小寡妇还穿什么鸳鸯戏水抱肚,明摆了思情嘛,啧啧,寡妇偷人,要被浸猪笼沉塘的,可有好戏看喽。”

“长着那张漂亮脸蛋还不是为了勾男人用的,也不知道前头勾过多少……啊……怎么打人啊……”

婆母的身体晃了几下,脸刷一下白了,上头那几条血痕就越加分明,殷红殷红滴着血,她抓起地上一根桑条,咬牙就朝那些人打去,“让你们碎嘴、让你们造谣胡吣,一个个都得下地狱、滚油锅!”

采桑妇人惊呼一团。

大吴氏似来了帮手,兴奋大叫,“吴丽花,就是你新妇,她衣衫不整背着个男人在村里跑,大家伙都瞧见了!你们说说看,一个小寡妇,这般花一样年纪怎么可能守得住!表面上装模作样的,私底下估计老早找上男人了吧!我说你们这些新妇,可得把自家男人裤腰带看牢了,不然赚回来的银钱都要被别人拿去花了!”

“我打死你,满嘴喷粪,不得好死。”

婆母挥着桑枝,疯癫一般朝她打去。

大吴氏捡了根更粗的桑枝,连枝带叶劈头击打过来,“你家做了丑事还有理了,活该浸猪笼沉塘。”

眼见着桑枝条劈到婆母脸上又要再添几道血痕,孟枇杷扑过来,反身挡在她前头,刹那间,一杆子桑条实实击打在她背上。

“枇杷!”

婆母惊呼一声,忙扔了桑条过来查看她伤势。

孟枇杷朝她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反手一把抓住大吴氏的那根桑条抽出,远远扔了开去,“婶子,说一千道一万,你这日日挡我婆母进族里园子采桑,就为了把这些桑叶留下来,好拿回娘家上吴村卖吧,我倒要问问你,卖一背篓桑叶得几个银钱呢!”

一言出,场面瞬静。

大吴氏一个惊愣,双手不知所措地抓捏两下,目光在众妇人脸上惊惶扫过,急叫道:“谁卖了,你胡说,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个儿心里明白!娘,别跟这种人吵闹了,不值当,我们采完桑家里还有好多事呢!”

她拉着婆母抬脚就走。

“孟枇杷,你给我说清楚,谁把桑叶拿回家卖了。”

大吴氏张手来拦她。

“婶子,真要说得那般明吗,我早起打鱼瞧得可是真真的,你那个兄弟走的是细塘子那条小水道。”

“你,你你……”

大吴氏张口结舌,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婆母终于扳回一城,用手捋了把头发,朝她重重一哼,推开她就进了桑园。

听着身后议论声起,孟枇杷大步进园飞快采起桑来,虽说她自持清白无愧天地,可被那些碎嘴子嚼舌,心头也是沉甸甸的。

救治他的事情似乎在朝不可控的方向狂奔过去,将会把她平静生活搅合得一团乱。

不多久,采完一背篓桑叶的婆媳俩走出桑园,门口已无众人身影,而那大吴氏更是不见影踪,也不知是否羞愧得躲起来了。

孟枇杷走在前头,走得一段却听得身旁没了脚步声,转头一望,她婆母慢慢吞吞,仿佛挪不动脚般落到了后头,垂着脑袋,往日里那股子威严冷厉的劲头全都泄了。她心头一紧,有些忐忑地扶了下背带,返身走回去,“娘,今儿清晨我听得他砰一声掉下床,持灯过去一看,他满面肿胀,喉咙处用手扒拉得血淋淋的,象是中毒快要死了,我吓得赶紧……背他去丹凤婆婆处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到得最后几乎听不见,一颗脑袋也埋下来要钻到胸膛里去了。

婆母扬起手就要朝她脸上打去,一抬眼见她模样,那手就顿住了,最后落到她肩头,啪啪打着,愤愤骂道:“枇杷呀枇杷,你可长点心吧!要是碍了族里那些人的脸面,把你沉塘可怎么办呀!”

“娘,我又没做坏事,凭什么沉塘,我不怕他们!”

她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就如寺里的一尊怒目菩萨。

婆母见她如此,啪啪打得更重,随后捂脸,眼泪从指缝流了出来。

俩人脚步沉重,搀扶着走回家,快要近家门时,听得吱哇乱叫嘻戏调笑之声,鼻子一动间,嗅得臭气萦绕,俩人一惊对视一眼,忙跑过去,就见家门口被扔了许多烂菜叶,其间还和着不知什么牲畜粪便、发烂臭物,一团团一块块,挂在门板上、墙上,淋漓在门前,而秦学义浑身沾着污物,挥舞着一把断茬扫帚正与一帮村痞子们干架。

村痞子把他推来搡去,嘻笑作弄,如同猫戏鼠一般。

婆母哇一声就哭了,疯子般扑过去推开那些人,抱住秦学义就大嚎,“我可怜的儿啊!老天爷你睁开眼瞧瞧吧,这些杀千刀的竟然敢打童生老爷!作孽啊!老天爷你降个雷下来劈死他们吧!学义我的儿啊,你要叫娘心疼死吗!”

孟枇杷只觉一锤子好象击打在天灵盖上,嗡得一声,浑身血液一下子燃烧起来,她冲进家门,捡起门闩,朝那些人就挥过去。

“小寡妇……”

啪,一门闩敲在胳膊上,疼得那人嗷一声惨叫起来。

“小寡妇,偷野汉……”

刚怪唱了一句,门闩就跟过来,敲在腿上,那人一个趔趄,扑跌在地,啃了一嘴烂菜叶。

“小寡妇打人啦……”

门闩连连敲过去,这帮村痞子再也吃不住,连颠带跑散开,嘴里还不清不楚怪叫着,“小寡妇,偷汉子,野地里,打野仗……”

孟枇杷刚要追过去,秦学义挣开母亲,通红着眼跑来从她手上抢过门闩,举得高高的,朝着跑在最后那人,狠狠挥去。门闩砸到腿上,那人哇得一声,扑跌在地。他再次打过去,大叫道:“让你们胡说让你们胡说……打死你们……”

“学义!”秦吴氏大哭。

孟枇杷清醒过来,忙上前一把抱住秦学义。

“松开松开,让我打死他。”

秦学义挥舞着门闩挣扎大喊,愤怒便得他眼珠子暴凸出来,青紫脸上一片扭曲,恍如疯魔。

那帮人吓得一哄而散。

“放开我,放开我。”

秦学义拳打脚踢,就象一只熊般嗷嗷大吼,随即低下头,一口咬在孟枇杷胳膊上。

孟枇杷一个哆嗦,浑身僵住。

利齿陷进皮肉,剧痛如火焰点燃身体,飞速上窜,瞬间包裹头脸,让人呼吸不过来。

鲜血流进嘴里,腥甜咸涩。

秦学义猛然醒神,慌得松嘴推开,门闩咣一声掉在地上。

秦吴氏再也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作孽啊!这帮杀千刀的,作孽啊,老天爷,你降个雷下来吧!我的儿啊!”

孟枇杷被他推得连退两步,禁不住低嘶一声,低头瞧,青衫上已渐渐渗出暗红色。

秦学义呆站在原地,双眼仿佛失了神,过得一会跳起来,扑来抓住孟枇杷手,一脸惊惶大叫,“嫂子,对不起对不起,你打我你打我!”

他抓着她手往他脸上打去。

孟枇杷忙拉住,急摇头,“没事没事,嫂子不疼!”

他呆呆的,眼泪顺着青紫眼圈滚落下来,不信般问,“真不疼?”

“真不疼,就这一点点,算啥事。”孟枇杷抽回手,捂住袖子阻止了他要揭开看看的动作,故作轻松笑道,“我都不知道,我们家学义这么勇猛,把那帮村痞子都打跑了。”

他破涕而笑,用袖子抹了泪,“嫂子,他们要是敢再来,我再帮你打他们!”

他嘴角渗血,挂着乌眼圈,那眸中却泛起光,象个太阳般刺了孟枇杷的眼。

“嫂子,你快进屋,别让那帮烂痞子污你的眼!他们不配!”

他笑着推她。

孟枇杷双脚却仿佛被绳索捆住,每迈开一步都是千钧重,她扯出一些笑意,“学义,你的手是拿毛笔的,哪能跟他们打架呢,下次别打了,要打也是嫂子来打。”

“嫂子,我们一起打。”

秦学义笑开,眼儿弯弯,眼角的那团青紫就象春日枝头开出的花。

“打什么打,你一个文弱书生打得过哪个!”

秦吴氏哽咽,看一眼孟枇杷,最后扬手打向儿子,落下时却轻得象一根羽毛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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