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金苑,此人阴鸷如狐,当家后只为私欲搅得金花观乃至仙界许家不得安宁,这种人本将避而远之。可他又极有风骨,对他妹妹、老二,甚至咱们匪家都无二话可说,交他做朋友,算你二叔这辈子积的德,日后须得好生待他,攀着道家的根基,总归是条活路。”
二虎喉头滚动,李渊当年训话的声腔在雾中洇开。三兄弟里终究只有他把这话嚼碎了咽进肚里,再加上早年对金苑艺秋留有态度有佳,才在这诡域里挣得半条残命。腰间两枚符文正化作灰烬,随雾岚飘向远处蠕动的肉团,那团畸变之物尚在抽搐,依稀能辨出“二虎”的身形轮廓。
金苑指尖朝雾中虚点,笑眯眯地问道:
“想知道原委?”
“想你祖宗,差点吓死老子。”
金苑没有理会二虎,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刚刚的你…或许不是你。”
“啥玩意?”
金苑垂头叹了口气,一甩下摆也顺势坐在了枝丫上,道袍在枝桠间荡出清冷的弧线。
二虎急不可耐地问他:
“放什么狗屁?你说啊倒是。”
“你不不想知道吗。”
金苑笑了笑,像个顽童般抖了抖蝶尾般的睫毛,简直就是个男版的艺秋
“靠我说你别装王八蛋,我看你和傻老娘们咋越来越像呢?”
“这又是另一回事了,其实我俩现在也分不清楚谁是谁,互相都有些影响。辅车相依,唇亡齿寒。
阳也,居阴中;阴也,处阳中也,道无所不化,阴阳不和而亡,然我二人与道合同,相宜之过,阴阳混乱,所以不分彼此你我,和二为一,使成混沌,故化吾型之时,艺秋必方为魔障所扰。”
“听不懂,老子挖坟的。”
金苑又露出了个极其生动的笑容,甚至可以用可爱来形容了,他的脸白净冷峻,眼长鼻高,笑得如此放荡,和他的性格不大贴合,但又…反差得可爱。
“逗你玩的,我以前为了端架子故意装的高深莫测,不信你以后问陈兄,我一直这样。”
二虎做了个恭敬金苑母亲的口型,手里头死死掐了把怀里金苑干尸的皮,继续闲聊起来:
“那说回刚才的事。”
“刚才也没大事,这得从头说,你知道你是谁吗?”
二虎听到金苑的话极其疑惑,一点没理解他的意思,大声问了句
“我?”
“对,这回没开玩笑,你真的是二虎吗?”
“难道不是?”
“当然,你被地魂影响了,你的身体是大虎在控制,只是他给你伪造了段虚假的记忆,让你感到经历的一切都合理罢了。你是否记得艺秋身上的伤哪里来的?”
二虎极力回想自己进山的经历,却感觉忽然缺失了一部分,那山谷神道中的事大半完全消失不见了。
“不是我放暗箭伤得?”
“不是那些皮外伤,是她的内伤。”
“她还有内伤?”
金苑略显无语,狠狠地鄙夷了一眼傻子:
“再好好想想?”
二虎陷入苦思,那像线头一样的混乱记忆,好似越想找到头绪,就就越把他的头脑搅乱。
“我操,老子也神经病了?”
“那是你的记忆,却也是大虎的,你明白了么?”
“他当时是我?那刚刚被送走的?”
二虎瞪大的眼望向金苑,他略微有些颤抖,不可思议地想法一个接一个冒出。他在渴求一个认可,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是大虎,不过只是一部分,也是你的一部分。”
金苑脸上收起了笑容,他用阐述、冰冷、郑重其事的语气说道:
“自从他觉醒地魂后,地魂就进了你和那些蛇的身体中,他们也以为自己还是自己,可实际上已经是大虎了,很难理解,差不多是出现了两个你,共用一个身体,演义两种历史,最后在这雾中合一了。”
二虎脑子里一片混乱,刚才的闲聊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他那苍白冒汗的脸,颤抖的嗓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感觉:
“我的腿,是被五爷发火打折的?”
“是大虎想操纵巨石袭击他,被发现后没收好力度误伤的。”
“那艺秋的伤?”
“你真以为弩箭能伤的了她?那是地魂干的。”
“献殿?你的尸体?”
“我与你缠斗时借尸还魂用了,献殿倒是她确实犯病了。”
“那这雾?”
“大虎本体干的,和你没关系。自从进雾后你的记忆就已经修正了,艺秋给你那两个字下了“匿”,让大虎没发现自己还活着,真以为自己是你了。后来那个你身体中的大虎,被我转移到了雾中,杀死了,所以你脑子里的记忆应该渐渐被矫正了。”
二虎崩溃了,抱着头就开始挠,他感到天旋地转,记忆也能造假?那可能他之前活的那么多年里,有很多事不一定就是那么发生的。可很快,他又想通了,问了一句:
“也就是说现在解决了我身上的地魂影响,皆大欢喜?”
“可以这么理解。献殿里聊的那段是真的记忆,我们对你既往不咎。不过你还得陪我们冒会儿险,地魂还未完全解决。”
二虎和金苑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等着艺秋回来,等得那群烛龙都从里翻到外,再重新把内脏翻回去来来回回好几遍了。二虎都不太觉得他们恶心,而是为它们感到累了。
金苑虽是个鬼魂,但也不老实,双腿逛荡着,在二虎眼里就是嘲讽他的断腿。
“唉,大爷~你说它们累不累。”
二虎在跟金苑过招。
“累点好吃。”
他发现许家这兄妹有个共同特点,能装,他们总是在应该认真的时候表现的像另一个人,闲来无事才能露出一点点真实的性格,这是被仙界的勾心斗角逼出来的,他俩本来就热情开朗,却大多时候要换张脸活着。
金苑闲得蛋疼,自己飘下去数蛇玩,空闲间有一搭无一搭地回话。
“可惜艺秋离我远,我没有肉身,不然就给你露两手。”
“我靠这玩意你敢吃?”
“我吃过我爸,艺秋吃过我,净明派的传承本就靠这法子续修为。。”
二虎尽管知道艺秋吃了金苑还是接受不了,连忙摆手:
“打住!别跟老子提你们这些行内事,太他娘变态。咱还是说说他俩啥时候回来吧。”
“三十八…三十九…”
金苑聚精会神地数着蛇,根本没理会二虎这句话,二虎也没多搭理他,看了看雾,已经渐渐消退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事情快结束了。
“之前真没发现你这么弱智,您今年多大?”
这句金苑听到了,抬起了头来,却又换上了张冷脸,神情漠然,他还是冷着脸好看,神情中透露出一股无形的蔑视与疏离,可远观不可亵玩,眼角一颗痣像打烊的招牌,一看就知道和他交往会一无所获。
二虎不明白他为啥会突然变态,他发现自己分析错了,艺秋可能是装高冷,许金苑就是完全的有病,他神情转变得太自然且无理由了,那周身散着“生人勿近”的寒气真实且深刻。
金苑淡淡地说:
“死前一百多吧。”
“那叫你老死鬼还真没叫错!”
二虎啐笑:
“活这么久还跟小孩似的,艺秋也这德性。”
二虎虽发现了他的转变,依旧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毕竟几百岁的人了,即使本性再活泼也该慢慢淡然了吧。
“我们把光阴都耗在练功上,虽身处江湖,却只围着门派打转,与别人勾心斗角倒会了不少。
可要说心态,在这千万年的寿命里,还真不过是个少年。不像你们匪家的人,处处心积虑,尔虞我诈,在市侩中变得那么老成,但又坦然。”
“难得见你们夸老子一次。”
这话让二虎愣了愣,难得扯出抹真心笑,毕竟虎脑死了,他心情一直不好。
“不只是夸你,这也是我结实并交好陈兄的原因,我妹妹也是喜欢上了他那股子人味。”
想起死去的虎脑,二虎喉头又有些发紧:
“可惜大哥太年轻气盛,不然以后也是一方人物。”
金苑默默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他飘了上来,看向自己的尸体,竟然一瞬间有些悲哀,其实他早就放下了自己,但又放不下许多。
金苑忽地自嘲般勾起唇角:“你瞧我忽冷忽热,其实是当年伤了面部,落得个面瘫。”
他指尖划过自己的脸颊:
“江湖人总爱琢磨脸色,却忘了人心才是最深的潭。
我们这种人,有时连笑…都是奢望。”
雾霭散尽时,日头已爬至中天。雪水顺着枝桠滴落,在枯叶上砸出暗痕。二虎望着远处渐显的山峦轮廓,伴着高低的陵殿。蛇群在骄阳下作鸟兽散,不少畸变体烂作一滩肉泥,剩下的拖着残肢躲进阴影,仍发出人言般的嗬嗬声。
而身旁的金苑正歪着头数最后几条蛇,睫毛在日光下投出细碎的影,像个偷玩的少年,全然没了方才的冷冽。这许家的当家鬼,终究还是那个让李渊念叨着“需得好生对待”的矛盾,阴鸷里藏着热肠,疯癫中透着赤诚,如同这诡谲雾瘴里开出的一朵怪花,教人恨不起来,也终究忘不掉。
大概一两章咱们序幕绝对可以完结,这章后半很水,没什么重点,就当看两人扯淡了,金苑也是独自可爱了一整章呢(悄悄说他其实有点精分的,不过他以为自己单纯面瘫(面瘫是有的)
就这样了,祝大家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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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 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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