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姿势不好发力,频青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从伸手、拧身抓领口到挥拳还是花了一秒左右的时间,事实上以安的反应速度是完全可以躲过去的。
但不知为何,单膝跪在频青床边的男人没躲。
他只是稍稍侧了下脸,避免伤到较为脆弱的鼻梁,随后就在原地乖乖受了这一拳,连闷哼都咽了回去。
“骗我是吧。”
频青撑身坐起,揪着安领子的手没松,连问句都被这疯子给气出来了。
“你挨打上瘾?”
青年沉着眉眼,手下没留情,有点粗暴地将男人扯到身前。
然而下一瞬,他却在一片黑暗里依稀看到了安弯起来的眼睛。
挨打了还笑,这人……
频青一阵无言,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如果是真正的人类,现在恐怕会被气得血压飙升。
“你到底要干什么?”
新仇旧恨一起算,这疯子做过的混账事数都数不完,光在这个副本里就踩着他的忍耐底线蹦了好几次。
受检修员这份工作影响,频青虽然不得不与人类打交道,但能避着人时他还是会避着人。
他不习惯跟很多人待在一起,不习惯同别人交谈,更很少有成为众人眼中焦点的兴趣。
而前一夜安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按在石柱上就算了,今夜还在柏黎面前动手动脚,哪哪都不老实,逼得他把柏黎送走,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频青依旧顶着一张冷脸,但安已经熟悉了先生的微表情变化,愣是从上面窥到了一点拿他没办法的无奈。
见状,任性的疯子弯起眼睛,唇角微微上扬,在心里无声地回答:
我只是想来看看先生。
但安却没有真正说出口。
他知道自己如果给出这么一句答案频青肯定会觉得莫名其妙,没准还会更加生气,以为他是在故意挑衅。
虽然他的想法完全出自真心。
……可能是因为真的太像了。
先生不是什么消遣,更不是什么替代品,他切切实实地感觉频青和父神就是一个人,对先生的亲近几乎成为了本能,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安忍不住想把先生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想把他一直、永远地装在自己的视线里,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到。
这样会让他有安全感,觉得这一切不是幻觉,父神是真的回到了他身边。
由于半晌得不到回应,只被安那双充满侵略性的异瞳定定地望着,频青原本就不多的耐心彻底告罄。
忽略掉心底那点微妙的不自在,他声音冷硬:“你是不是以为我真……”
“你对他笑了,但是你从来没对我笑过,也没那样跟我说过话,”安却突然垂下眼睫,赶在他吐出更绝情的话语前开了口,“我心里嫉妒,所以想过来问问,先生能不能对我也笑一下?”
频青:“……?”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极大的迷惑和茫然让频青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反应了两三秒才想明白安话里的意思,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大的困惑,频青不解地与安对视。
愣神之间,连揪住男人领口的手都松了几分。可安却像是被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勾住了命脉,依旧没趁机躲开。
安认真地盯着频青,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频青在张口时下意识地向前微倾,差点与安的鼻尖相触。
于是他皱着眉后退稍许,斟酌着措辞,真心实意地问,“你有病?”
如果不是有病,那应该是在灵异副本里作妖太久、不小心被鬼上身了吧。
他对谁笑了?“那样”说过话是怎样说的话?什么嫉妒?什么“能不能对他也笑一下”?
迎着频青莫名其妙的目光,安面色不改,好脾气地点点头:“我有病。”
他今夜出奇的好说话,没再用以前那种阴恻恻的、带着恶劣笑意的眼神盯着频青。
但疯子的视线有如实质,依旧很危险,让被盯着的人有些难以招架。
就像是毒蛇碰到了心仪的猎物,收起了滴着毒液的牙,不想杀他也不想戏弄他,只是单纯地想用身体把他一点点地缠绕起来,锁进自己的领地里。
“我对谁笑了。”频青觉得跟神经病掰扯的自己也挺有病的,但如果不说清楚、不了解一下疯子的脑回路,这人今晚恐怕不会放他安静睡觉。
安毫不犹豫,答得理所当然:“瓦迪耶。您称呼他为‘大人’,夸他和善,对他很温柔,还心疼他的伤口……”
频青:?
我那不都是装的吗?
实在听不下去,频青冷冰冰地打断他,声音寒得像是要把安今晚就塞进棺材里下葬:“他明后天就会死,如果你也想死的话,我可以对你笑。”
他兀自说得冷漠,可是安丝毫没被这个阴森的威胁所吓到。
男人不仅不怵,反而还愉悦地应了下来:“好,只要您现在对我笑一下,您立刻就可以杀死我。”
他始终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眼神虔诚,语气郑重,他说的不是花言巧语,也没在油嘴滑舌。
频青的右手还象征性地揪在他衣领前,安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把他的指节展开,力道不容置疑,一点点地将频青的手抬高到自己的颈部。
指腹下的颈动脉随着安心跳的频率鲜活地搏动着,频青终于意识到这个疯子是认真的。
他按着自己指尖的手指甚至还在不断用力,一个人的命门就这样干脆地坦露在他眼前,安似乎很期待被他杀死。
安·赫珀是一个从高级位面里越狱出来的怪物,他虽然不会真正死亡,但即使他可以死而复生,那也是实打实地经历了一次被杀死的痛苦。
这不是苦肉计,也不是卖可怜,因为安从来都不会自作多情,他并不认为没有记忆的频青会舍不得杀他。
安的想法出奇的纯粹。
对他来说,他的一次死亡能换来父神一个笑,这太划算不过了,甚至不需要时间去考虑和衡量。
狭小的、漆黑一片的石室里,安左绿右蓝的异瞳热切得发亮。
被他这样盯着,频青心底缓慢地泛上了一点异样。安的体温明明与自己相近,可他却感觉指腹下的皮肤在发烫。
烫得他想立刻抽手、想避开对方的视线、想从安的禁锢里挣脱出来。
僵持几秒,频青强行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垂着眼随意地揉了揉手腕,冷声道:“假的,你死了我也不对你笑。赶紧离开,我现在没精力跟你耗着。”
他说不清自己此时的感受,复杂的情绪正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压得他险些维系不住面上冷漠寡淡的表情。
安的眼神瞬间变得失落至极。
不过频青并没有看到,因为他早就中断了与安的对视,并且不愿承认自己产生了一种名为“不知所措”的僵硬。
青年不明显地向后躲了一下,干脆重新躺下来。他恢复到最开始面朝墙壁的侧躺姿势,就这样把安晾在了床边。
空气寂静下来,频青的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滞涩而艰难地转了转。
可是效果很差,差得到他没法沉下心来思考,以至于感到了些许焦躁。
不知过了多久,安的应答才在频青背后轻轻响起,低得几乎不可闻。
“没关系,那就下次再说。”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虽然温和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执拗。
“……夜安,祝您好梦。”
这是频青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锁链声簌簌地响了几下,安的气息终于在这间石室里消失,只在床边留下了一点浅淡的、能够助眠的苦橙花香气,混着清冽的雪水味道。
……
沙漠的天总是亮得很早,再加上副本的时间流速很快,人体的生物钟很容易被打乱,很难做到准时准点地起床。
但当晨光铺满整片天际的时候,柏黎的主人格就已经彻底清醒了。
他控制着身体,正站在频青的屋门前犹豫,不知道是应该直接敲门,还是应该等这扇门自己打开。
主人格其实有点选择恐惧症,如果没有阴暗面快刀斩乱麻、替他瞎选出决定,那么佛系的他可能会纠结很久,甚至能拖到阴暗面看不下去、主动醒来。
阴暗面昨晚守了一晚上的夜,顺便还应对了一点小波折。
现在属于小柏的意识正在柏黎的身体里睡得昏天黑地,一时半会儿可能没办法响应主人格的召唤了。
柏黎的手抬起来又放下,隔了一秒钟又想抬起。他立在门前面无表情,反反复复地做着这两个动作。
抬了放,放了抬,如此重复了十来遍,柏黎长长地吐了口气,决定还是要珍惜时间,早点把同伴叫起——
于是,当衣装齐整的频青把屋门拉开、抬眼向外望时,他对上的就是柏黎那只高高举起、看起来活像是要打他的右手,离他的脸只有两三寸的距离。
频青:“……”
见同伴自觉出来,柏黎明显是松了口气。他放下这只已经被自己折腾酸了的手臂,冲频青扬了扬下颔,模仿着阴暗面的语气,神神秘秘地对他说:“昨天夜里瓦迪耶来找我啦!”
频青透过他的肩膀搭眼一扫,发现瓦迪耶并不在,大石屋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你是把他解决了吗。”
“……那倒也没有。”柏黎挠了挠后脑勺,回忆片刻,“我觉得他可能是出门了吧。昨晚他来找我时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频青眉梢微扬:“具体讲讲。”
“怎么说呢,我的直觉告诉我,瓦迪耶并不是单纯卸下了伪装。”柏黎斟酌着措辞,一边比划一边描述,“他说话的声音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嘶哑,听起来像是有两个人,而且他浑身都散发着恶意,感觉……总感觉……”
“会不会是阴暗面。”频青接过话茬,“这样看来,瓦迪耶很可能也被影片人附过身。”
呜呜呜抱歉这几天三次元有点忙!
乱七八糟的事堆得我头昏脑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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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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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黄沙与亡灵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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