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的态度是在频青意料之外的。
他曾设想过这个疯子的回答,依照此人为乐子不要脸的本性,安最有可能说出“当然见过啊”、“怎么,您想知道?”以及“求我啊,您求我我就告诉您”之类的混账话。
可事实却与此相反。
即使有机械音作为阻隔,频青也依然从“没见过”和“我不记得了”这两句话中品出了某种复杂不安的情绪。
它是纠结的、矛盾的、挣扎的,甚至可以说是……畏惧的。
安的反应实在很怪异。
对频青来说,如果他的答案是“见过”,那反倒是需要甄别一下真假。
可现在,安的言行反而为他的怀疑增添了一枚砝码。他敏锐地意识到,他们两人之间很可能不仅仅见过,而且应该还有过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安对游戏的干扰一结束,频青几乎是无缝衔接地换到了新的对手。
完成游戏最迫切,他只好压下所有多余的思虑,暂时将怀疑放在心底,打起精神继续游戏——尽管他接下来的表现有点不如他的意。
全景直播间里,有几位始终关注这边的观众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
【这位小哥哥轮空的时间是不是有点长?起码是其余玩家的4倍……】
【而且轮空结束后他的状态也不对劲,没一开始发挥得那么利落了】
【可能是累了?这游戏一回合足足有一个无限时,精神必须始终保持高度紧张,换谁都会觉得累吧】
好在由于频青前几天把长相和特征掩盖得太严密,所以他身上也没怎么增添新的伤,全程有惊无险。
第一回合剩下的时间里没再发生任何意外,原因可能是某位“伪神”的心情似乎不太妙。
他失去了搞事的兴致,只是百无聊赖地俯视着主神殿里的“祭祀台”。
如果玩家没有被剥夺视觉,那么他们此时应该就会惊奇地发现,这座神殿的一部分已经变了模样。
高高的穹顶被破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直射进来。
绘制着僵直人像的柱面上多出了密密麻麻的诡异符号,坚实的夯土地砖无声下陷,取而代之的是金黄色的、隐隐有流动之态的沙子,像是松软的沼泽。
所有参与游戏的人都被置放于这片流沙之上,他们所以为的“束缚椅”其实只是扎根在沙粒里的木架。
而限制他们行动的则是某种凌驾于自然法则之外的神秘力量,游戏规则需要他们保持乖觉。
在无数相互隔绝又接连不断的机械音里,第一个无限时终于迎来了终结。
【滴,第一回合结束】
【正在恢复玩家体感设置……】
【恢复完毕,准备惩罚】
这条系统通知给得猝不及防,就像眼前这片劈头洒下的阳光。
即使有或破烂或完整的面纱作为遮挡,从天而降的灿金色光线也依然晃得这些玩家睁不开眼。
还没等从游戏的状态下脱离,他们就被送上了新的行刑台。
“等等?什、什么意思?”有一道粗糙沙哑的男声慌张地问,他说话间还带有疼痛导致的嘶音。
“我们刚才承受的不就是惩罚?游戏惩罚都结束了还要‘准备’什么?现在不应该是休息时间?”
闻言,安恹恹地抬了下眼:“你说休息?想得还挺多,居然指望困难级副本给你们休息时间……唔,我想这位玩家应该是被晒得脑子不清醒了吧,或许你需要凉快一下……”
话音未落,祭祀台旁边的一根石柱突然有了不太妙的变化。
吊诡的符号从黑色变得血红,随后冒出了一道足有手臂粗的“水流”,径直朝那名玩家的头脸喷去。
这道暗红色的流动液体想必是有些重量。重力导致它在一段不长的距离里构成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紧接着就精准地呲了那人一脸。
……永远不要尝试跟副本规则或者喜怒无常的疯子讲道理。
这名被呲的玩家自觉失言,可是已经晚了。带着冰碴的冷水和不新鲜的血液掺在一起——甚至还可能掺了盐。
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刚才问答时造成的伤口被水流一刺激,猛然加倍地疼了起来,像是有千万只黏糊糊的虫子在上面爬来爬去……
等等,可能不是“像是”!
事实就是如此!
沙子里突然爬出了不可计数的、扭动着的深褐色蜱虫,它们很快溢满整个台面,爬上木架,以要淹没九名玩家的势头疯狂地冲上来,这场面足以逼死任何一个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类。
这些约有米粒大小的虫子试图冲进他们的嘴,涌入鼻腔,爬进肺部,而更多的蜱虫则在贪婪地吸着玩家伤口上的鲜血,想要钻进他们的肌肤、眼球、脑花和内脏,享受一场饕餮盛宴,慰藉它们多年来渴望血肉的欲念。
身体刚一解除限制,频青立刻就朝祭祀台的“台沿”疾步奔去。
很明显,这些恶心的虫子只出现于沙漠里,而柱林和所在的夯土地砖上并没有它们的踪迹。
频青的动作很快,基本上在听到系统说“准备惩罚”时他就意识到事态有变,目标迅速定格在相对安全的外沿。
只可惜,他能预估游戏的走向,却预测不到玩家的行为。
就在频青距离夯土地砖只有三步左右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小腿。
那人的力道极大,五指险些要抠进他的皮肉里,就这样硬生生地拖住了他的步伐。
“别走……别……求求你……救救我……”匍匐在地的男人抬起头,声音极度绝望。
他比较倒霉,迎上了最先钻出地表的那群蜱虫,根本来不及多作反应。
困难级副本里的蜱虫当然不止会吸血,它们将假头上的倒刺扎进男人腿间的伤口,无论是鲜血、组织液还是肌肉纤维都以恐怖的速度消失,进了它们的器官。
这条可怜的腿很快干瘪下去,薄薄的、带有褶皱的皮肤铺在孤苦无依的腿骨上,任何人都别想用它来走路。
频青拧了拧眉。他不太习惯见死不救,更何况男人抓他抓得太紧,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挣脱不开。
心念电转间,青年叹了口气。隔着布料,他俯身握住男人的胳膊,随后直接把他整个人拖动起来。
石船船头,目睹了这一切的安脸色陡然一沉,表情阴冷地向下一挥手。
蜱虫吞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就是这短短的三步路,频青感觉男人的身体越来越轻。
他绷紧了唇线,一只脚即将离开沙粒、踏上夯土地砖,紧接着却被一道隐形的薄膜阻隔、狠狠反弹。
频青极力稳住身形,但身体还是难以控制地后仰,不得不退后了半步。
他心下似有所感,向来平静无波的面容上难得带了点愠怒。他用空余的那只手猛然掀起面纱,抬头远望,迎上安阴恻恻的眼神。
游戏不可能完全不给玩家活路,他敢肯定,祭祀台和正常地面之间的界膜是安临时设置的!
那名玩家的手臂迅速在他手中干瘪枯萎下去,频青松了手,又在放下面纱前瞥了一眼,却只看到了一具搭着人皮的骷髅。
蜱虫顺着他黑洞洞的眼眶、口鼻腔还有耳孔中翻涌出来,眼瞧着就要顺势攀上频青的衣服边角——
“他是我的。”
可安突然没头没尾地低声说。
刚要“集体冲锋”的蜱虫悚然停住爬行,它们没有真正的脑袋、当然不能思考,只剩下对危险的畏惧,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蜱虫又如同潮水般退去,它们爬过那具被吃掉的尸体,寻找下一个可以吃的目标。
弹幕沉默两秒,随后就炸了满屏。
【??????】
【说、说走咱就走??】
【这后门开得都快怼我脸上了】
【你俩真的有一腿吧……】
【偏个题!玩家小哥哥露脸了!】
【妈呀他长得好好看SOS】
【呃,我还是没懂这算偏爱还是拉仇恨……好复杂啊,我看不懂他俩的关系。在这种危险情况下任何“偏爱”都会引起其他玩家仇视的吧,接下来他百分之百会被针对】
【嘶,范崧和钱南死了】
范崧是攥住频青小腿的玩家,而钱南则是那个掷到“痛觉屏蔽buff”的倒霉蛋。
祭祀台上的人毕竟都在三星级玩家以上,只要不是范崧那种上来就没了腿的极端情况,多多少少还是能做出些应对的。
很快就有人想起蜱虫怕火和酒精。
他们的背包里倒是有能跟这两者挨边的道具。蜱虫主要向惩罚造成的伤口处进军,所以若将酒精洒在伤口上或是以高温逼走它们都是可行的,只不过动作要快,还要清楚自己的伤口在哪里。
问题是,钱南不知道自己的伤口都在什么位置,他已经失去了痛觉神经。
他捂住口鼻,徒劳地拿着几根有催眠效果、能够自燃的熏香,把它们当成火柴来用。
他没有酒精,只能手忙脚乱地照顾身体前面的伤口——然后他悲哀地发觉自己的躯体越来越瘪,再也站不住。
没过几秒,这个男人颓然倒在祭祀台上,随即被更多的蜱虫淹没、分食。
“这比我想象中的要无聊得多。”
安很失望,觉得索然无味,他从头到尾只是想找点乐子。
毒蛇是不折不扣的冷血动物。
他垂下眼,毫不动容地瞥向那张空荡荡的人皮。
在疯子的设想中,这些愚昧的玩家会像争夺荷鲁斯护身符那样抢夺痛觉屏蔽buff。
说起来,它甚至比护身符还要“珍贵”呢,毕竟只有一个人才能获得。
拼命争抢得来的东西却加速了自己的死亡,偏偏直到死前才能领悟到这件事,于是便从天堂急剧坠向地狱……
“您毁了我的游戏。”
想到这里,安转头盯向频青,几乎是有些孩子气地、恶狠狠地说。
他脸上带着些近乎天真般的残忍。
这副安·赫珀所独有的表情糅杂着他俊美面容上的特质,最终扭曲成了某种让人极度惊惧、毛骨悚然却又极度着迷、易沉沦的诱惑力。
频青与他对视几秒,猛然发觉,自己也在不受控制地被这种危险所吸引。
不要去搜蜱虫,会变得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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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好喜欢写安青之间的极限拉扯,安对青又爱又恨又怕,青觉得安烦却又被诱惑到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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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看斯涅鲁的单人part吗,有人想看的话我就在第三副本结束后写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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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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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不要叫我的名字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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