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峰?”
“是你姑姑以前去的地方吗?”
“对,小姑回来了,我们商议了一下……阿然,别怪我告诉你太晚了。”沈珍贝说道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阿襄,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谢然接话道。
“可宫里?真的没有问题吗?”
“你们还有几日启程?”
沈珍贝听着好友急切的语气不禁想,阿然在宫里如今到底是何种处境?
“给我两日,我看看能不能见到皇伯父,我可以说我想去封地历练。可若是见不到……令王兄最近太奇怪了,我根本摸不透。”
谢然垂首,一半身子靠在椅子上,眉头紧簇。
“其他人呢?其他的王兄?”沈珍贝问。
“陈王兄他对令王兄何止是言听计从。”
“还有一位都不必说了,页王兄。他母妃不受宠很久了,宫里几乎查无此人。”谢然说道。
看来这个令王确是一家独大。
“我等你,阿然。今日回去我就禀告祖母。我们约摸三日后启程,到时在城北的京华门见。”沈珍贝说道。
“只是,沈家去北地之事,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阿襄,放心,冬葵是可信之人。”谢然回答。
二人看着桌子上的茶点,却没有心思吃。
从前两个小姑娘经常在这里聚会,望南楼的茶点每过一个月就会变换花样。
就连茶的种类都会推出很多不一样的。去年冬天,他们还推出了把红茶和牛奶兑在一起的叫做“奶茶”的引子。
今日自然也点了,棕红色的铜壶下面配着炉子,烧得旺旺的。
奶茶在壶中咕嘟咕嘟得滚着。
炉子靠窗边,窗户大开着,氤氲的热气从窗棂飘出去,飘到外面摇曳着的柳条上,叫日光一晒,就都散了。
再怎么去盯,也找不见了。
好在炉子一直热腾腾的烧着,那股气不断冒出来。
如此更新,如此更新。
沈珍贝沉思着,幸好万事万物都在流动着,更新着。
包间内的沉默,仿佛震耳欲聋一般盖过堂外的热闹。北狄退了,仗打完了,如今也算是“太平盛世”,人们都时常出门坐坐,谈天说地。
底层的百姓或富贵人家,是感受不到一些震荡的。享受着眼前的太平,便时常忘了,这样的太平日子是如何得来的!
但这些,已经不会让沈珍贝的心里有任何震动,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阿襄,尝尝这个吧。这里面切成小块的黄色是一种水果,叫芒果。刚介绍的小厮说,是从西域运过来的,一个包间只限量点一份,可新鲜呢!”谢然打断她的思绪。
“叫什么……杨枝甘露来着。”
拿起碟子上放着的陶瓷小勺,舀了一勺,抿掉。
软糯丝滑的感觉在味蕾上绽放开来,浓郁的甜蜜里有一丝酸意。伴随很明显的咀嚼感。
“这个酸的是什么?”沈珍贝疑惑道,很快舀了一勺新的。
“来自漳州的蜜柚,许是刚过季节,吃起来倒是有些酸。”谢然接话。
“阿然对美食,还是这么有研究啊。”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
全然没有了刚才沉闷的气氛。
沈珍贝笑起来,原本扑扇扑扇的大眼睛弯弯地,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打下阴影。
谢然也在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希望,希望阿襄——能永远自由自在吧。
今日两个人在一起,不知为何总是忍不住提起小时候。
在赵皇后办的宴会上,她们一个爬上树摘风筝,一个好心的在下面放风。
一个不注意谢然就摔了下来,沈珍贝站在底下,反应很快想要去接,可怎么接的住呢!
两个小姑娘摔成了一堆。
那时长公主还在,沈家也有沈老将军撑腰,赵皇后只说着,“年幼贪玩”,说说笑笑的就揭过去。
说到这里,沈珍贝还要问问谢然那时的自己称不称得上一声“仁义”呢!
也不必去想,放在现在,两个人在宫宴上摔得四仰八叉,这位赵皇后会如何责罚。
年幼无礼,但今日却都不得不长大了。
“阿襄,‘紫云峰’是紫色的吗?是不是紫色的云雾缭绕,完全看不清路呢?”谢然问道。
沈珍贝一会不注意,她竟喝完了一整壶迎春花酒!
“快喝口奶茶压一压。”
炉子里燃着的那一小块炭已经熄灭好久了,不是热气,那阿然看见的,该是什么雾呢?
沈珍贝来不及思考,有一个男子径直闯了进来,却没有小厮阻拦。
“郡主,令王派小的来接您回去。沈小姐安好。”来人冲着沈珍贝微微行礼,可眼神并未注视。
“冬葵,可认得?”沈珍贝站起身来。
“沈小姐,这位是令王身边的护卫,纪飞。”冬葵回答。
“纪护卫好。”
“我——不——回!”谢然慢腾腾的开口道。
“时间太晚了,郡主,令王还等着您呢。”纪飞打断道。
沈珍贝只觉得奇怪,这位纪护卫未免也太着急了点……
又听见‘令王’这两个字,谢然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那我先回去了阿然,你放心,令王兄都派人来接我了。”谢然笑笑。
握着沈珍贝的手臂,一个劲的让她放心。
沈珍贝和冬葵一边一个扶着谢然上马车,她似乎刚坐稳,这位纪飞护卫就跳坐到马车的车头上,挥着鞭子,驱赶马车向前。
沈珍贝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目送谢然的马车,车轮滚动溅起尘土。
不知什么原因,她有点想要骑马追上去的冲动,但只能待在原地。
很多时候都无法预知某一刻的意义,当命运砸向的时候,只能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一个时机。
沈珍贝回过神来,跟着引路的小厮走到马车停放的地方。
这边路行在院中来回踱步,地上的青砖都快要被磨光了。
他已经派青竹出去问过好几次了,回答都是,“小小姐还未回来。”
对,青竹就是今日新跟在他身边的小厮。
眼看天色渐黑,他有点着急。
“她一般出门,都几时回来啊?”
青竹面露难色,“小的…也是今日才来,并不知道小小姐的习惯。”
“少爷若是担心,不如去门口候着!这样一回来不就能知道了。”青竹倒是十分机灵。
主仆两人便往东门走着。
路行只觉得十分妥帖,若是去望南楼接,倒显得自己的担心变了味。
在门口迎一迎却刚刚好,总怕唐突了。
沈珍贝的马车在前面走着,一辆型制颇小,并不起眼的马车在后面跟着。
“小小姐,有辆车似乎一直跟着我们。”驾车的小厮说道。
“起初没有那么明显,但这条巷子尽头,就只有咱们一家。”他的语气也有些紧张。
沈珍贝轻轻撩起马车后窗的帘子一角,冷冷一笑。
能跟到这里的,怎会不知这是镇北侯沈家的车驾。什么人?敢这么明目张胆。
沈珍贝的马车拐进巷子,果不其然,那辆车也拐了进来。
“停车。”
“吁——”一声,马车停在了离沈府东门有点距离的地方。
不多时,车外传来年轻但沉稳男声:
“沈小姐,诸多打扰,可否借一步说话。”
“既跟了一路,怎么连自报家门的勇气都没有?”
“谢颉。”声音再次响起。
在沈珍贝的眼神示意下,琉璃掀开帘子,先跳了下去。再扶着沈珍贝下了马车。
巷子里本身并不亮,只靠小厮手里提着的灯笼照着。
沈珍贝抬眸,一个温和内敛的男子映入眼帘。“谢颉?”
这个名倒是有点耳熟,那不是页王吗?
从前沈珍贝经常去参加宫里举办的宴会,页王从未出现过,这个母妃不受宠的皇子,即使后来封了王,也依然不受待见。
后宫权利的核心都把持在令王和其母赵皇后手中,只会从指缝里漏出来东西,够页王母子苟延残喘而已。
“沈小姐,不如和在下合作。”谢颉开门见山。
“合作?什么?页王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吧。”沈珍贝回答道。
“据我所知,沈老将军和沈将军之事,确有隐情,但宫里一直有人拦着去查,沈小姐难道不想知道是何原因吗?”
“祖父和父亲出现意外我虽无法释怀,但他们是为国捐躯的良将,你说的什么隐情,我听不懂。”
微弱的灯光照耀下,谢颉身上的黑色衣服竟有些暗纹在跳动。
沈珍贝犹豫,“你也是跟着页王办事吗?”不然怎么穿的起这绣着暗纹的衣袍,她暗想。
“不,我完全,站在他的对立面。”谢颉回答。
“你以为我会愿意卷入你和令王之间的争斗吗?用沈家当筹码?”
“谢颉,哦不,页王,我看起来就这么蠢吗?”沈珍贝反问道。
“会有时间慢慢了解……”谢颉刚开口就被沈珍贝打断。
“不会有时间了,页王,您请回吧。”
“我会为我想要的,扫清一切障碍。”沈珍贝说完便转过身去,往沈府东门的方向走。
路行已经站在门口了,见她要过来,便朝她挥手。
“扫不清的呢?”谢颉追问。
听见这话的沈珍贝脚步一顿。
回头看着谢颉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嗤笑一声。
“扫不清的啊,那就是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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