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室一厅的两间卧室现下都有了主人。
虽然这是件物尽其用的好事,但好事的背面是纪之水失去了她的书房,她没有足够的场地进行通灵仪式。
顾天倾决定贡献一间房间,以便纪之水和穆若婷取得联系。
纪之水返回卧室,拉开衣柜门。她带的衣服很少,而梅陆露新挂出来的也不多,两人的衣服加在一起,只填满大半个衣柜。
挂衣区下并排躺着两个行李箱。
纪之水拎出其中一个箱子,开始收拾进行仪式所要准备的材料。小如火柴、蜡烛,鼠尾草,大到水晶石仪式刀,后来甚至钻进厨房抱了一个泡面锅。
东西繁多,需要保证四元素齐全。最最重要的东西,纪之水也已取得——穆若婷的头发。
她和穆婉莹是血脉相连的姐妹。
纪之水坐在地毯上,忽然想到什么。
她从包里翻找出穆若婷在餐厅塞给她的礼盒。扯开粉红色的丝带,打开包装,礼盒里的物品展露出真容。
那是一枚漂亮精致的发卡,水钻熠熠生辉,纪之水想象不出自己戴着它的模样。她把发卡卡在发间,对着书桌上的镜子照了照,镜中模样阴沉的女孩回望着她。
风格精致甜美的发夹和她毫不相配。
纪之水将发卡取下,原样放进了礼物盒,搁在书桌上。
合上行李箱,纪之水推门出去,顾天倾正坐在沙发上等待。
“我收拾好了。”
他们就此转移了阵地。
两处距离接近,顾天倾扛着行李箱健步如飞,两人从一幢楼去往另外一幢楼,没花太多时间。
顾天倾帮忙从行李箱里取出诸多物品,从水晶石到草药,勤勤恳恳但又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记得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说法,随便乱碰女巫的石头会扰乱水晶的磁场,顾天倾戴了双厚厚的手套,用未拆封的崭新锅铲进行运输。
纪之水叹气,“还是我来吧。”
将顾天倾赶到一边,纪之水着手开始布置。
忽然听得顾天倾期期艾艾,仰着一张五官清晰的漂亮脸蛋有点可怜地问:“我需要出去吗?”
“看你心情。”某人今天装可怜的次数未免过多,纪之水渐渐回过神来,对他这番忸怩的作态很是不解,答道,“害怕的话可以躲远一点。”
顾天倾:“不要。我只是怕我在这会影响你。”
“你看不起我?”纪之水心中大怒。
顾天倾连忙解释他没有挑衅的意思。
扮柔弱弄巧成拙,他当即老实了。
纪之水没有赶人,顾天倾找了个空地坐下,围观这场前所未见的仪式。
火柴在黑暗中擦出火光,纪之水点燃蜡烛,以她为圆心摆放。
纪之水吹灭火柴,借用了一抹蜡烛的火光,而后在泡面锅里丢进草药——至于为什么是泡面锅?当然是因为她没有准备坩埚这种东西。
顾天倾的目光在花里胡哨的泡面锅上停留了很久。
一开始看着纪之水往行李箱里塞泡面锅的时候,顾天倾以为她带上厨具只是为了防止万一。
万一肚子饿了。
之类的。
就像有的人认床,离开了熟悉的床品后难以入睡,世界上有些人对特定的餐具情有独钟,离开了一只圆形的,印着漂亮小波点的锅难以吃下任何美味泡面,永阳在情理之中。
顾天倾唯独没有考虑过泡面锅也会成为通灵的一环。
好在就算是泡面锅也不会影响仪式的灵性。
蜡烛加热太慢,纪之水逐渐失去耐心,转向盘腿坐在地板上的顾天倾。
虽然是白天,但顾天倾为了营造女巫正在进行仪式的氛围感,拉上了窗帘,房间内有种傍晚亦或者是晨光熹微时的昏暗。
顾天倾的的侧脸被朦胧的火光映照着,五官显出画一般的温柔,墙壁上留下了他的影子,眼睛一眨,倒映在雪白墙壁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
纪之水忽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直到顾天倾朝她看来,纪之水找回自己的声音:“劳驾。你家有打火机么?”
“可能不会有,家里没有人抽烟。”都用泡面锅充当仪式道具了,顾天倾冒出一个注意,“厨房的电磁炉可以用么?”
纪之水仔细考虑了一下,“似乎不太方便。”
忽然想到什么,顾天倾眼睛一亮,“我记得杂物间有个露营用的卡式炉!”
“这个可以。”
“好,我去拿。”
顾天倾飞快地跑了出去。
几乎是眼睛一眨,他再度出现在房间,手里还捧着刚从杂物间搬出来的卡式炉。
这回加热快多了。
现代科技可真是方便快捷。纪之水非常满意。
只是……
“你好安静。”纪之水不习惯地说。
顾天倾:“这种时候我可以讲话吗?”
第一次上岗的女巫也很生疏,她反问道:“为什么不行?”
纪女士没有禁止,那就是可行。
“小时候妈妈在熬草药的时候,我在旁边看连环画,妈妈会问我晚上想要吃什么,和我聊天。”纪之水回忆片刻,肯定点头,“所以应该是可以的。”
熬制草药和通灵仪式是一回事吗?
顾天倾不懂。
加入所有材料,纯银被高温加热成液态,锅里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总感觉有点儿不科学。”顾天倾望着泡面锅里流动的银,以及一系列不知名物体的混合物,“这个卡式炉有点旧了,我记得它的加热温度没到银的熔点啊。”
这好像都沸腾了。
探头一看,纪之水开的还是中档火。
“……”
现代物理在挑衅他。
“这不重要。”纪之水道,“我需要的是火焰本身。”
火柴燃烧的时间有限,不够稳定,举着蜡烛时间久了手酸……纪之水不会徒手变出火焰,有了卡式炉会方便很多。
不知道仪式结束后,泡面锅还能不能继续在煮泡面的岗位上发光发热。顾天倾心想。
液体倒进杯中,以超出常理的速度冷却,泛着奇异的金属色泽。纪之水倾斜玻璃杯,调整手腕,流泻的液体绘制成奇异的图腾。
仪式还缺最后一样东西。
以血缘为纽带,来自穆婉莹妹妹的一根头发。
蜡烛的火焰吞噬了毛发。
纪之水闭上眼,放任意识沉入黑暗,原该有动静的另一头,居然杳无回音。
怎么会这样?
仪式似乎进行到了关键部分。
当纪之水闭上双眼时,顾天倾屏住呼吸。
他半是好奇半是担忧地望着被蜡烛包围起来的纪之水,影视剧里的常见套路不停的在他脑海中轮番上演……可恶的恐怖惊悚悬疑片子显然对女巫群体抹黑太多,顾天倾一回想,跳出来的只有一堆跳脸的烂俗恐怖片画面。
他勒令自己不许再想。
一排蜡烛无风熄灭。
纪之水睁开眼,眉毛微蹙,有些出神地想着什么。顾天倾望着一圈蜡烛齐刷刷熄灭的离奇景象,情不自禁觉得有点毛毛的。
“还顺利吗?”他问。
是哪里不对劲?
材料、步骤……她严格遵循了妈妈的教导,不该有问题的。
“穆若婷和穆婉莹没有血缘关系。”
纪之水怔怔地说。
仪式失败了。
但纪之水不打算放弃对穆若婷的承诺,她不做言而无信的骗子。
有限的材料耗尽,纪之水没有多余的时间准备另一份,她打算去找寇准碰碰运气。
她不佳的脸色被顾天倾解读成另一种意味。
纪之水一抬头,就见顾天倾眼泪汪汪,牛头不对马嘴地和她说了什么“后果我和你一起承担”、“大不了死在一起”之类古怪的话,怪不吉利的。
纪之水:“?”
她听了三分钟才反应过来,问他:“我有说过仪式失败我们会死么?”
顾天倾眨了眨眼,小心地问:“所以会吗?”
“……”纪之水无语笑了,“难道你打电话给别人,对方没有接,事后就得小命不保?”
做了很多心理准备的顾天倾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忧。
发给刘荃的消息过了时间,已经无法撤回了。
顾天倾只好补了一句:道士、和尚、气功大师们都不用找了,巫师牧师和传教士也是。
【刘荃:?】
“唔……那重新给她打一通电话?”顾天倾说。
“没话费了。”纪之水言简意赅。
这个类比出奇的好用,至少代入了熟悉的生活,顾天倾不会再想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接下来我们干些什么呢。”顾天倾清开几根蜡烛,往纪之水的方向靠。
整间房间失去了光源,他们需要离得近一点,才能够看清彼此。
他膝行挪过去,直到看清纪之水亮闪闪的眼睛。
顾天倾给出小小的建议:“如果能确定穆若婷的姐姐死于非命,自行调查可能会让我们陷入危险。纪之水,或许我们应该报警。”
俯身贴近的热源,隔着安全距离依旧能让人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
“会的。”纪之水轻轻说,“但那得在我找到证据之后。”
空口白牙是没法取信于人的。
穆若婷会给她证明的机会,因为她们是朋友,这套方法在警察身上行不通。
接下来要去找寇准,纪之水不准备带上顾天倾。
在班级里,对谁都一副笑眯眯的狐狸样的顾天倾唯独对寇准没什么好脸色。虽然不至于恶言相向,但以纪之水的目光来看,顾天倾对寇准的排斥还是很明显的。
人有好恶很正常。
纪之水以为,如此喜怒形于色放在顾天倾身上一点也不正常。
顾天倾是个双面人。
表面上阳光开朗得似乎能够用善良的圣光普渡众生,背地里却很恶劣。有时候她觉得顾天倾的性格几乎阴晴不定,一会儿对她笑眯眯的,怎么看都是一副好脾气,一会儿换了副面孔,表现得像个电影里的反派。
比如她戳穿他晚自习滞留学校是为了钻老师办公室那回。
只要顾天倾想,他完全可以控制好情绪,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一丁点儿好恶都不表现出来。
既然顾天倾和寇准气场不合,纪之水便打算将有可能发生的矛盾从源头上掐灭。
她不保证两个人打起来她不会拉偏架。
——主要是她和顾天倾加在一起也不一定打得过寇准吧?
纪之水初步心算了一下战力系统。
1女巫 1金毛大于等于1体育生骆一燃。骆一燃是寇准的小弟,则1体育生小于1寇准,两方战力难测。
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打架为妙。
“你不是对那个李昊阳很感兴趣?”纪之水很快给顾天倾找到活干了,“李昊阳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话不能这么说吧,什么叫‘我对李昊阳感兴趣’!”顾天倾哀怨地说。
纪之水歪了歪头。
她说话就是这个风格,顾天明白自己最好不要在这方面咬文嚼字,不然也是自讨苦吃。
他肩膀塌下来,心情不太美妙地开始整理一地的蜡烛,自己就把情绪消化完了。
“好吧。我会努力的。这个图案可以随便擦掉吗?”他问。
“我的意思是,需不需要使用什么特殊的溶剂。”
纪之水看向那个用特殊液体绘制出的图腾。仪式失败,它已经失去了效力。
“用抹布就可以擦掉了。”
如果在这里的是妈妈,她肯定会做得更好。
纪之水有点儿沮丧。
她站起来,走到门边在墙上摸索一阵,啪地打开房间的灯。
视野陡然清晰,纪之水握住了门把手,和顾天倾打了个招呼:“我先出门啦。”
“嗯。”
身后是门关上的动静,声音很小。
要不是顾天倾格外注意,纪之水又一次来去无声。
……也不算吧。
顾天倾转向大门,面无表情地想:纪之水走之前至少和他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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