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东部矿区，已是深秋。

山野染上了深浅不一的黄与红，空气浸透着凉意，却也格外清爽。师徒二人的行程不紧不慢，大多时候依旧露宿野外，偶尔才会进入沿途的小镇补充些物资。

越往西行，地势逐渐平缓，茂密的针叶林与开阔的草甸交替出现。与矿区随处可见的矮人与人类矿工不同，这里的居民显得更为多样。

一次，她们在路边看到几个有着棕色皮毛、长着蓬松尾巴的熊亚人，正合力将砍伐好的木材装上拖车。他们力气很大，相互间用方言交谈着，看到路过的莉莉丝和妮可，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抬起爪子友善地挥了挥。

莉莉丝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他们的尾巴，被妮可轻轻拉了下袖角才回过神来，对着熊亚人们点头致意，然后继续赶路。

“师父，注意脚下。”妮可低声提醒，因为莉莉丝还在回头张望，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到。

“哦哦，”莉莉丝稳住身形，兴致勃勃地说，“他们的皮毛看起来很适合过冬啊，不知道用的是什么保养品……”

“……”妮可决定忽略师父偶尔跳脱的想法。

又一日，她们途经一个坐落在山谷溪流边的小小村落。村子里的房屋多是木石结构，屋顶铺着厚厚的干草。

令妮可微微警惕的是，这里居住的似乎多是些狐亚人或猫亚人，他们动作轻盈，眼神敏锐，偶尔瞥来的目光带着打量，但并无恶意。

在村子唯一的杂货铺里补充盐和糖时，店主是一位耳朵尖尖、带着眼镜的老狐人，说话慢条斯理，对莉莉丝拿出的一些罕见矿物粉末很感兴趣，两人用简单的通用语和手势交流了好一会儿。

莉莉丝用一小袋闪光的萤石粉换到了双倍的糖块和一小罐本地特产的野花蜜，心情颇好。

两人一路向西，深秋的阳光带着暖意，却不再炙热。

这天下午，她们沿着一条蜿蜒的马车道行走，道旁是金黄色的草海，风吹过时掀起层层波浪。

“啊，有点累了。”莉莉丝忽然停下脚步，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妮可，我们歇会儿吧？就在那边那棵大树下面。”她指着前方不远处一棵巨大的、叶子已变得金红的古树。

“好。”妮可自然不会反对。她快步走到树下，先是谨慎地检查了周围，确认没有蛇虫或危险的巢穴，然后取出干净的垫布铺好。

莉莉丝惬意地坐下，背靠着粗壮的树干，眯起眼睛享受透过枝叶洒下的斑驳阳光。妮可则拿出水囊和小食，安静地坐在她身旁。

就在这时，道路的另一端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听起来像是年轻女孩的声音，还夹杂着清脆的铃铛声。

妮可立刻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很快，三个身影出现在道路拐角。那是三个年轻的亚人女孩。

一个是身材高挑、有着一对弯曲羊角的女孩，背着个不小的行囊，步伐稳健；另一个是娇小玲珑、长着一对毛茸茸猫耳和同样毛茸茸长尾巴的女孩，腰间挂着一串小巧的铃铛，走路时叮当作响；

第三个则是皮肤偏绿、头发如同细藤蔓般编成辫子的少女，耳朵尖尖，像是一位有花精血统的混血，气质沉静些。

她们也看到了树下的莉莉丝和妮可，交谈声稍微小了些，目光中带着好奇，但更多的是友善。

羊族女孩率先开口，声音爽朗：“日安，两位也是旅行者吗？”她的通用语带着一点奇怪的口音，但很清晰。

莉莉丝懒洋洋地抬起手挥了挥：“日安。是啊，歇歇脚。你们呢？”

猫族女孩好奇地打量着她们的装扮，耳朵俏皮地动了动：“我们去前面的三叶草镇！听说那里的丰收节庆典很热闹！”

“丰收节？”莉莉丝眨了眨眼，似乎才想起这个季节确实有很多地方会庆祝丰收。

“是的！”猫族女孩用力点头，铃铛又清脆地响了几声，“有好吃的，还有跳舞！菲娜就是想去看跳舞！”她指了指旁边的羊族女孩。

菲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喜欢他们的踏歌舞。”

一直安静的混血少女轻声补充道：“那里的草药市场也很出名，能换到不少平时少见的高山药材。”

三个女孩看起来性格开朗，不像有恶意。莉莉丝似乎觉得她们有趣，拍了拍身边的垫子：“要不要也歇一会儿？太阳挺好的。”

女孩们对视一眼，高兴地答应了。她们在离莉莉丝和妮可稍远一点的树根处坐下，各自解下水囊。

短暂的安静后，猫族女孩忍不住又开口了，她好奇地看着莉莉丝：“您是魔法使大人吗？您的袍子真特别！”

“算是吧。你们呢？看起来不像本地人。”

菲娜解释道：“我们是从不同的村子出来的，约好一起去三叶草镇看看。米娅来自南边的猫族聚落，艾拉来自森林边的村落，”她指了指混血女孩，“我家的牧场在东边的丘陵。”

“结伴旅行很好啊，热闹。”

莉莉丝点点头，然后很自然地从妮可手里的油纸包中拿过一块肉干递给她们，“尝尝？我家妮可的手艺。”

妮可微微一怔，嘴唇轻轻抿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女孩们有些惊喜地道谢，接过肉干小口吃起来。米娅眼睛一亮：“好吃！”

“很香，有一种特别的香料味道。”

菲娜则好奇地问妮可：“是你做的吗？好厉害！”

妮可被三个陌生女孩看着，有些不自在，轻轻点了点头：“嗯。”

莉莉丝倒是很得意：“是吧？我家妮可能干着呢。”

因为这块肉干，气氛一下子热络了些。

女孩们开始分享自己带的零食，莉莉丝来者不拒，每样都好奇地尝了尝，妮可也被莉莉丝塞了一块草籽饼，她小口吃着，听着师父和女孩们闲聊。

女孩们聊起路上的见闻，聊起各自家乡的趣事，抱怨了一下天气变冷，又憧憬起丰收节的热闹。

莉莉丝偶尔插几句嘴，问些奇怪的问题，比如“山羊角会不会痒”、“猫尾巴掉毛严不严重”、“藤蔓头发好打理吗”，引得女孩们一阵笑，但也认真地回答。

妮可在一旁沉默听着，感觉师父难得地露出如此……普通的一面，就像个好奇的大姐姐。她小心地收好女孩们回赠的零食，心里那点小小别扭，也渐渐消散了。

阳光暖暖的，微风拂过，带来草叶的沙沙声和女孩们轻快的笑语。妮可忽然觉得，像这样和陌生人短暂的相处，似乎也不坏。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女孩们起身准备继续赶路。

“魔法使大人，还有妮可，你们要一起去三叶草镇吗？”米娅热情地邀请道。

莉莉丝摇了摇头，“我们不去镇子，慢慢走就好。祝你们玩得开心。”

“谢谢您的款待！”菲娜礼貌地道谢。

“愿森林祝福你们的前路。”

女孩们挥手告别，沿着道路渐渐走远，铃铛声和说笑声也慢慢消散在风中。

妮可收回目光，开始默默收拾东西。

莉莉丝望着女孩们消失的方向，忽然笑了笑：“年轻真好啊，活力满满的。”她转头看向妮可，眨了眨眼，“不过还是我的小妮可最好。”

妮可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低声应道：“嗯。”

她将垫布折好收进手环，然后站在一旁，安静地等着莉莉丝起身。

莉莉丝又享受了一会儿阳光，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拍了拍袍子：“好了，我们也走吧。”

“好的，师父。”

走在路上，妮可忍不住问道，“师父，为什么离开矿区后，一路上碰到的都是亚人呢？”

莉莉丝一边吃着羊族女孩给的糖块，一边缓缓开口：

“洛萨恩公国啊，其实就东部矿区是矮人的传统地盘，首都周边一小片繁华地带，是人类居多。除此之外的广袤山林、丘陵、河谷，大多都是各种亚人部落世代居住的地方。”

妮可默默记下这些信息，“人类是后来才来的吗？”

“对，”莉莉丝点点头，“是很久以前了，据说主要是为了躲避大陆中心的战火和迫害，才大规模迁移到这此地。一开始，以矮人为首的原住民们还很热情接纳了这些逃难者，分享土地和资源。”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丝感慨：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人类占比多了。摩擦、争夺资源、文化冲突……都不可避免地爆发了。矮人、亚人、人类，三方打打停停，折腾了好多年，消耗都很大。”

妮可安静地听着，这些宏大的历史叙事对她而言有些遥远，但只要是师父讲的，她都会认真记住。

“后来呢？”她问。

“后来啊，”莉莉丝舔了舔指尖沾到的糖霜，“出了一个厉害人物，以强大的实力和……嗯……还不错的个人魅力？强行调停了三方矛盾，重新划分了土地与资源，算是奠定了现在相对平衡的局面。”

“这个人就是洛萨恩的第一任国王？”妮可根据常识推测。

莉莉丝却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不哦，他们不叫国王或者皇帝。这个人，以及后来的继任者，都被称为‘总统’。”

“总统？”妮可重复了这个陌生的词汇，眼眸里露出一丝好奇。

“嗯，总统。”莉莉丝解释道，“类似最高领导者，但不是依靠血脉世袭的。理论上，是由矮人、人类、亚人三方共同推举出的、能被大多数人认可和接受的人，才能担任。”

妮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这片土地上生活着这么多不同的种族，是因为有着这样一段复杂的历史。

她再次环顾四周，看着远处山峦间升起的炊烟，感觉对这片土地的了解似乎多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