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溪村地处仙、魔、人三界交界处,是个自给自足的小村落。由于是边陲,资源较少,村里人的生计大多依赖着村后的一条小溪,牛溪村也是因此而得名。
近来,这对村民们的生活都至关重要的溪水,却出了一件大事——一夜之间,溪水突然变得十分浑浊,让人不敢使用。按理来说,事出有因,但村民们顺着水流看了一路,愣是没找到任何污染源。
同时,更让村里人心惶惶的,是不止一个村民在夜里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骇人的黑影出现在自家的窗户纸上。那黑影十分高大,还似乎有许多触手。有胆大的想循着那影子去找,一推开窗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这事儿实在太过邪乎,村民们自觉仅靠人力无法解决,便向剑阁求援。负责接待和发布任务的弟子本以为这些不过是村民们三人成虎或排查得不仔细所致,便只是派了几个外门弟子去探查。
谁承想,他们去后便杳无音讯,过了几天,反倒是之前来报案的村民去而复返了,战战兢兢地说那几个仙师好像不见了,才让管事的弟子重视起来,又派了一队内门弟子过去。
然而,这队修为尚可的内门弟子到牛溪村之后,不仅一无所获,还在无声无息间折损了两人,剩下的弟子甚至都没注意到他们是怎么消失的,把人都吓得够呛,第二天就连滚带爬地回来了。管事弟子顿时觉得此事不容小觑,连忙一路上报到了剑阁主峰之上,交由阁主定夺。
萧丛迈进主殿时,候在殿内的两个弟子立刻转过了头,其中一个在看见人后慌忙对萧丛和叶凛作揖道:“弟子余辰,见过阁主、剑尊。”看样子就是来通报的弟子了。
另一个则是江逸白,也拱手道:“师父,剑尊。”
萧丛摆了摆手让他们不用拘礼,在大殿的上首坐下,叶凛则是默默抱胸站在了一旁:“直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余辰将牛溪村的事一一告知,听得萧丛直皱眉头,待他说完后半晌才沉吟道:“河水变浑却没有成因,还看到有诸多触手的巨大黑影……听起来像是什么妖兽在作乱。”
余辰却摇摇头道:“第二批去的内门弟子也是这么想的,仅剩的几个回来后却说,他们用了最高阶的探测符,也没有找到妖兽的踪迹。”
“这就怪了。”萧丛也有点纳闷起来,“确定不是村民们看错了?”
“应当不是。”余辰道,“不仅是村民,回来的弟子也说看到了相同的情形,而且失踪的弟子正是在他们追上去探查时莫名消失的。”
所有的可能性似乎都被封闭,大殿一时间陷入了静默。听完全程后一直没吭声的叶凛突然道:“不是妖兽的话,会不会是什么大型灵草?像触手的影子,也许是枝干。”
萧丛一愣,再想到牛溪村的地理位置,面色突然有些难看起来。他喃喃地自我否定到:“不……不可能是那东西。那东西明明……”
江逸白注意到萧丛的异常,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师父?”
萧丛回过神,有些严肃地说:“你们可听说过十七草?”
“我好像在《百草集》中看到过。”江逸白有些惊讶地说,“似乎是一种能吐纳气运的灵草。不过我记得书上说它很久之前就绝迹了啊,怎么会现在出现在牛溪村这种地方?”
“没错。”萧丛呼出一口气,解释道,“十七草原名‘食气草’,以灵气或魔气为养料——在四极玉之下,四界环境中蕴藏着不同的气运,人、妖两界为中和之气,仙界是灵气,魔界则是魔气。魔气和灵气相互克制,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去到魔界,修为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压制,魔族来仙界亦然,这也是这么多年魔族和仙族勉强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因。
“然而,十七草这种东西,却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储存、转化、传递这些气运,打破极界间的平衡,因此几十年前,四族曾遍寻整个二重天,联合清灭了所有十七草。
“若真是这东西的作用,倒是好解释了——溪水原先被灵气滋养,如今换了魔气过来,自然像是被污染了一般……可它怎么会突然再次现世?总不可能是莫名其妙长出来的吧?”
萧丛说着将目光转向了叶凛,后者已然心领神会,言简意赅道:“我去看看。”
江逸白连忙道:“师父,我也去!”
萧丛点点头:“此事不容小觑,再带几个性子稳重,修为不低的一起去……首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查明真相,知道了吗?”
“是,师父!”江逸白跃跃欲试道。
“对了,余辰也去吧。”萧丛注意到一旁踌躇的余辰,顺口说道,“牛溪村的状况你应该是最熟悉的了。”
“是,阁主!”余辰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一直在犹豫能不能请命跟去。前头几位弟子的失踪,说到底有他轻视了问题的缘故,他想将功折罪,又不好意思开口,没想到萧丛会看穿他的想法,主动提出这件事。
再者说,这也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能跟剑尊一起出任务。余辰不禁暗暗发誓,此行一定要谨慎行事,当好引路人。
是夜,许清欢倚在居所门前的那棵大树上,透过疏密相间的枝叶望着仙界的星空。
城市里是看不到星星的,不是被高耸的楼宇遮挡,就是自己埋首于电子设备中,用熬夜换一点白天被侵占的个人时间。
但穿进书中世界后,空闲的时间好像就多了起来,可以做一些之前想做却没机会做的事,看一些从未看过的风景。仙界真的很美,许清欢不止一次这么想过。从白天到夜晚,从欣欣向荣到静谧祥和,每一页对他来说都是值得欣赏的新奇篇章。
他甚至有些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了。不知道为什么,在原来的世界,许清欢总有一种很孤独的、被排斥的感觉:亲人同自己的联系似乎也没那么紧密;从小到大结交的能多说几句话的朋友好像也寥寥无几;明明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回望初高中的记忆却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但在这里,一切都有些出乎意料的令人安心和熟悉。方才他第一次抚上这棵大树,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像是自己无数遍地做过这个动作,而它也一直在等待他回来一般。于是他鬼使神差地飞身上来,寻到这个合适得令人讶异的地方躺下,偷得这半晌的休憩时光。
思绪翩飞着,就想到了这几日不断在他脑海中重播的和叶凛的初遇。面对渴望的事物,人是很难浅尝辄止的,他好不容易靠近了叶凛一点,却又为了护着张云绣亲手葬送了,总归是有点可惜的。
不过他并不后悔。能跟叶凛相处的机会还有很多,能救他当时看书时就心疼极了的角色的机会却只有一次。说起来,也不知道张云绣现在怎么样了。他那时对她说的话,究竟起效了没有?她现在又是否安全呢?
许清欢回忆起那天情急之下同她脑内传音时的感觉,识海却突然像是建起了一个通道,将他的意识和另一个人连接了起来。他还没惊讶完,识海中就传来了一个不确定的女声:“……许仙师?”
许清欢一愣,也试探道:“张小姐?”
那头顿时松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已然带了笑意:“太好了,终于能联系上仙师了。”
许清欢仍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张小姐一直在尝试联系我吗?我怎么毫无察觉?”
张云绣有些苦恼道:“脑内传音过的人之间会保有一定的联系,以便下次,但仙师的修为比云绣高,因此只能仙师单方面开启向云绣传音的通道,云绣才能有机会回应。”
“原来是这样。”许清欢坐起身,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在脑子里说话的感觉总让他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像自己脑子里想的什么对方也立刻能感觉到似的,于是他问道:“张小姐可有传音镜?那个建立联系后就可以双向操作了。”
“自然。”张云绣应道,“许仙师请。”
许清欢召出传音镜,将脑内的联系渡入法器中,镜面便缓缓幻化出了张云绣的脸。她看着状态好了许多,面容不似初遇时那般骇人了,眼睛里也有了光彩。
但触及张云绣惊讶的目光时,许清欢才想起来他现在是用本来的容貌面对着张云绣的,立刻窘迫起来,换来张云绣一笑:“仙师不必紧张。虽然不知仙师当日为何要易容,但倒不如说,如今这张脸才与仙师给我的印象更加相配,甚至有种毫不意外的感觉呢。”
许清欢的脸烧了起来。他轻咳一声,老实道:“重新认识一下吧,张小姐。我名许清欢,是青云宗的宗主。张小姐也别叫我仙师了,唤我名字便好。”
“原来是青云宗的宗主吗?云绣真是在不知不觉间见到了两个仙界的大人物啊。”张云绣俏皮地眨了眨眼,“既然如此,清欢也直接唤我云绣就好。”
许清欢点了点头,进入正题道:“你现在是在魔界?”
张云绣也正色道:“正是。那日你说,就这样自戕太过可惜,不如趁尹祝折损人手之际混入他的阵营,蛰伏在他身边等待复仇时机……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按照你说的,故意造些伤痕狼狈地去找他,他虽心下存疑,倒也还是留下了我。再加上柳诗诗不在了之后,尹祝确实有些人手不足,所以我没过两天就脱离了观察期,如今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许清欢松了口气:“那就好。”他那时为了最有效地让张云绣打消自戕的想法,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好在没陷她于危险之中——虽然只是暂时的。但若张云绣真能在魔族做一个卧底,也许未来仙魔大战期间,他们能收获不小的助力。
而且说他没有想帮张云绣手刃尹祝的想法,也是骗人的。她和周轸实在太苦、太无辜,而尹祝害人无数,每一个受害者都是最有资格举起刀的那个人。如今,他也只能叮嘱张云绣道:“无论怎么说,你还是要小心行事,千万别被魔族的人发现你我有来往。”
张云绣点了点头:“我明白。不到紧要关头,我尽量不启用这个传音镜。”
许清欢看着还是有些担心的样子,张云绣却好像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微笑道:“清欢不必感到愧疚,来到这里是我个人的选择。而且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尹祝不除,我没有脸面下去见他。”
她的眼神一下子温柔起来,流淌过淡淡的哀伤,下一秒却又变得万分坚定。许清欢看出了她的决心,终是释然地笑了笑,而后郑重道:“云绣,多保重。”
张云绣也笑道:“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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