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白薇被冻醒了,她踢了一脚被子,用力大了些,把自己给蹬醒了,也吵醒了齐暄。
齐暄披着衣服起身,他点了油灯:“怎么了?”
师白薇打了个喷嚏:“好冷。”
木门吱呀作响。
齐暄走过去将门关上,他站在木门前,听着室外风声,觉得不太对劲:“我记得我是关了门的。”
他转过身来,环视四周:师白薇好好的躺在床上,陆雪镜跟她挤了一张床睡,柏斓像只猫儿似的睡在火塘边,齐暄的地铺就在不远处,他幼年睡着的小床却是空的,青棠……不在上面!
他心中一惊,猛地将门打开,风雪直接灌进来。
师白薇按住被吹得猎猎作响的被子,大声问:“怎么了?”
“青棠姨母不在!”
众人的瞌睡顿时醒了,师白薇一掀被子下床,她扑向门口:“我跟你一起去找!”话音未落被齐暄挡在门口。
天山寒池呼啸的风声也压不住那敲锣打鼓的声音,远处的山路上有一条穿着红衣的迎亲队伍,还有一个孤单的红色身影就站在小路的末尾。
师白薇欲言又止。
那是青棠。
她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想干什么。
青棠,想代替她嫁给荀戬。
不管是想为她解围让她逃离苦难也好,还是想借她这张脸留在荀戬身边也罢。
断不能让她成功!
会死的!
青棠那个小傻子会被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师白薇扑过去想拦她,被齐暄拦腰圈住:“别过去!”
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近。
师白薇想扒开他的手,却没能成功:“快拦下她,别让她跳这个火坑!”
齐暄按住她:“我过去,你别出来!”他将师白薇交给陆雪镜,自己提刀趟着风雪赶去。
柏斓提起长刀也跟着走了出去,刀锋在雪地里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师白薇伸着头去看,茫茫风雪里哪里能看得清什么。
她眯着眼极力往前探,陆雪镜将她按住:“别过去,万一被他们看出来了,事情就难办了。”
师白薇心中焦躁不已,她早该想到的,青棠那个得意的笑和换脸后支支吾吾的态度。
她那么喜欢荀戬,甚至到了黑白不分的地步,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齐暄最终还是没有拦下迎亲的队伍,他看着那一群在黑甲外披了一层红袍的魔将。那是荀戬的亲卫,是上等魔将,和荀戬臭味相投的死忠。
他没有胜算的。
齐暄忍不住浑身发抖,他想起了每到月缺的时候,万魔窟就格外躁动,那时候荀戬就会派人把他拖过去,和一群被饿了极久的魔物关在一起。
刚开始的时候是一只,再然后是两只、三只、四只……铺天盖地的恶臭和汹涌的暗潮堵住他的来路和去路。
他拿着刀,浑身颤抖地对上饥肠辘辘的敌人,战斗间隙瞧一眼上方,荀戬正冰冷地看着这一切,随即像觉得无趣似的,让亲卫放更多的魔物进来。
他恨荀戬,荀戬也恨他,荀戬的亲卫更是为了讨好他而变本加厉地折辱齐暄。他身上数不清的刀伤正是拜他们所赐。
哪怕是条狗也活得比他有尊严。
齐暄脚步微顿,青棠便上了轿子,红纱和珠帘放下,只能看见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
护送的魔将也看见了他。
他们暗骂了一声这鬼天气,面上揶揄:“小公子,别来无恙啊?”
齐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惧意,但愤怒随之而来。
他忘不了这些人是如何折辱他的。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们抢走母亲的遗物扔进天山寒池树林深处,齐暄不得不拖着柴刀与树林里虎视眈眈的妖兽血战这才得以逃出生天;他们将他扔下寒池,在岸边守着不让他上岸,如不是他命够硬,此刻恐怕早已沉尸水底、他们捣毁他的菜地、破坏他的木屋、像狩猎野兽一样将他追杀……
这一桩桩,一件件,仇恨早已无法消除。
只是……齐暄按捺怒火,他不能贸然动手。
师白薇的伤势未愈,真要打起来不好跑,也绝不能让他们发现有两个“师白薇”,陆雪镜不擅长战斗,和其他人比起来她算是手无寸铁。此刻开战并非良机。
他试探着向前一步,那领头的魔将一刀扎向地面。
“小公子,你好自为之。”他面上满是轻蔑,齐暄那点修为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如不是荀戬没有下令要弄死齐暄,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柏斓长刀一横,她长发纷飞,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轿子:“放她下来。”
为首的魔将神色微变,虽仍旧是一派倨傲,但显然比对着齐暄要好太多了:“柏斓,你别多管闲事。”
柏斓面色凝重,她心中默数魔将的人数。
十、十一、十二……十五个!
各个都是荀戬的死忠,他们臭名昭著,跟着荀戬犯下过不少罪行,如论屠戮同胞,他们是最在行!
柏斓有些迟疑,她打不过这些人。今天这轿子可能是拦不下来了。
她不得荀戬宠爱,成为荀戬的姬妾也不过是对方看上了,再抢了过来。她原也想过要以死相抗,但是真看到那些以死相抗的女孩子们的下场,她打了退堂鼓。
她不愿成为万魔窟的养料。
今日如果真的动手,怕不是会赔上性命。
两厢权衡之际,轿子里的青棠忽然说:“别磨蹭了,快走吧。”
剑拔弩张的氛围稍有缓解。
领队警告地看了一眼拦截的二人,一摆手,轿夫抬起轿子跟着一队铁甲亲卫离去。
师白薇看着红衣的队伍越走越远,浑身无力跌坐在地。
她喃喃自语:“……怎么办?”
祝枝歌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许折英会推荐她。
她前脚从掌门那里出来,后脚就去了问道峰。
她一拍桌子:“许师妹,你几个意思!”
许折英正在擦剑,她抬头看了祝枝歌一眼,没有回答。
祝枝歌再拍桌子:“你这是在害我!”
许折英再看她一眼:“你可以选择不去。”
祝枝歌抓狂:“掌门都发话了,我能不去吗?!”
“可以的。”许折英停下来,“如果你能跟着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如果你不去,也没有关系,我本就是想借着提名这件事去试探一下掌门而已。”
祝枝歌一怔:“你怀疑掌门?”
“师尊的身体状况……”她忽然顿下,眉头微微皱起,不能将真正的理由告知他人,只能找个借口掩饰了,“……应当是去幽兰大山的时候中了荀戬的埋伏,现在体内还有一丝余毒未清,朱鹮长老故去后,清毒的工作也就无人接手。正道实力受损,荀戬必然会步步紧逼。此前为了防止流言传播一直未曾将中毒之事告知其他人,唯有医治师尊的朱鹮长老和前去探望的掌门知道此事。”
祝枝歌一脸惊奇:“那你这又是怎么知道的?”
许折英呼吸一滞,她笃定祝枝歌不是敌人是源于原著中侯秦长老身亡那一段。侯秦发现了正道最大的内鬼是谁,他怕自己就这么被灭口而消息传不出去,便将此事告知给弟子祝枝歌,师徒二人兵分两路躲开追杀去给前线报信。只可惜,在离正道驻扎地不远处的荒野上,二人不幸遇难。
那是整本书离揭露内鬼最近的一次,然而不了了之。
就凭这点,许折英对祝枝歌这个人是不带戒心的。可如何要跟对方透露这件事却是个麻烦——祝枝歌还不属于他们这个交际圈子,因而很多资料没有共享。
许折英略微停顿,道:“我也是回来才知道的。师尊并没有提及太多内幕,因而所有人在我眼里都有嫌疑。”
祝枝歌笑了一下:“那你还推荐我?”
“一次能试探两个,为什么不试?”
祝枝歌耸耸鼻子:“心眼比筛子还多。”她又问,“试探结果怎么样?”
“你没有问题。你如果心里有鬼不会过来找茬,就算过来找茬也不是这个态度。”许折英抿抿唇,“掌门也不是,他如果有问题,应当不会询问我派哪些人过去,反而会趁机安插自己的人手。”
她往后一靠,喃喃自语:“不过,也有其他的可能性……”如果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众人阵营,拔除正道以剑尊为首的核心圈子,那对荀戬来说将会是极其有利的机会,对卧底来说会是史无前例的功勋。
祝枝歌见她说到一半突然皱起眉头,不由问:“你这又是怎么了?”
“没什么。”许折英继续擦剑,她反问,“你决定得怎么样了?”
提起这事祝枝歌就来气,她抓狂:“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必须要去了!”
许折英思索一番,郑重道:“那你千万要小心,魔域的危险远比它表面上看起来的还要多。”
魔宫,荀戬的寝宫内挂满了红纱,青棠垂着眼坐在床边,她来过荀戬寝宫很多次,却没像这次这么激动。
魔将过来天山寒池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要怎么才能让荀戬注意到自己,正焦虑之时,隐隐约约的吹锣打鼓声传了过来,她精神一震,悄悄跑了出去。本来想趁着其他人都睡着了,她能无声无息地离开,等到隔日他们睡醒,生米早已煮成熟饭。
可他们发现了,也拦截了,最终还是拗不过她的想法。
青棠有一丝愧疚,她知道这对不起师白薇,可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她被囚禁在魔宫当人质之前,提罗一族就已被赶出孤月崖,他们无处可去,青棠也在荀戬那说不上话。
如果能靠着这张脸引起荀戬的注意,她不仅能和对方再续前缘,更重要的是,提罗一族就不用流浪了!他们能够回到故土过上隐居避世的生活!甚至如果这张脸能得荀戬青睐,提罗一族的日子会比过去还要好!
依稀有脚步声传来,重重红纱后有一个人影。
青棠的心提起来,她绞着衣袖站起来。她穿着师白薇被掳过来时穿的那身红裙子,草草挽着一个发髻,紧紧盯着走过来的人影。
荀戬拨开纱帐过来,他抬眼看了一眼青棠,直接掐上对方脖子:“哪来的刺客?”
青棠大脑一片空白,她紧紧扒住荀戬的手臂:“尊……尊主!”
荀戬一怔,他低下头来仔细看看,对方明显是个魔修,还是个经脉没有任何问题的魔修。
心头微动,他粗暴地将青棠翻过来撩开她披散的后发,后颈上赫然有个图腾。
荀戬嗤笑一声,将青棠推到地上。
他看着对方满脸惊恐的样子,面上满是不耐。虽然青棠借了师白薇的皮囊,但是也没差。他娶师白薇本来就是为了激怒正道好名正言顺开战而已,至于娶的人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只要有由头开战,那便万事大吉。
荀戬皱眉看着青棠额上那嫣红的朱砂痣,脑子里一阵阵地钝痛。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看见这张脸,额心的朱砂痣总让他想起已死的齐终竹。
他揉揉眉心,皱着眉头垂眼看向地上瑟瑟发抖的青棠,冷笑:“算了,也没差。”
一双如钢铁般冷硬的双手伸过来掐住了青棠的脖子,将她按倒在一堆红纱里。
许折英给祝枝歌指了一条近路。她将九曲回廊炸平之后,那块地方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祝枝歌看看手心里的小纸条,又看看同行的人,只觉得哪怕有稍微安全一点的路线都不一定靠谱。队友不靠谱什么用都没有。
她摸着穷得叮当响的乾坤袋,欲哭无泪。
清崖谷派来的是漱梦真人门下的邢晋和蔡迪。
蔡迪嘬着边陲小镇里买来的麦芽糖,问她:“你哭丧着个脸干什么?”
祝枝歌默默垂泪:“没钱了。”
蔡迪分外吃惊:“你们苍穹派不是一向都很大方吗?论福利,可是各大门派里最好的诶!”
祝枝歌说不出口。许折英的水镜碎了一遍又一遍,她本人的积蓄全拿去赔漱梦真人的法器袍子了,现在就纯粹是个兜比脸干净的穷光蛋。因着祝枝歌与许折英的私下约定,祝枝歌看她可怜,又想着私下与她联系没有水镜很不方便,便大手一挥慷慨地买了个新的水镜给她。
她将水镜交给许折英,得意道:“最新款水镜,做了相当紧密的防护工艺,你绝对打不破……”
话音未落,就见许折英微微用力,水镜镜面出现一丝裂痕。
祝枝歌拳头都硬了,她高举起手就要打下来:“搞破坏是吧?我让你搞破坏!”
识时务者为俊杰,许折英果断道歉:“对不住。”
祝枝歌一掏兜,发现还剩点小钱,便一勾许折英的肩:“算啦,你这人怕不是命里和水镜犯冲。走吧,去把水镜修一修。”
谁知新款水镜的修理费远比寻常水镜价格高昂,夸下海口的祝枝歌一瞬间心都凉了。
她一摸兜,好了,现在她也兜比脸干净了。
蔡迪见祝枝歌哭丧着脸没有回答,她耸耸鼻子,道:“你们苍穹派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祝枝歌顿时集体荣誉感爆表:“说什么呢你!”
蔡迪顿时就躲到她师兄后边去了:“你们门派那个师白薇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嘛?”
祝枝歌火冒三丈:“白薇师妹才不是这样的人!你作为和她同经历一场战斗的人不应该是最清楚吗?!”
说到这个蔡迪就有底气了:“我不知道在你们眼里她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在我们眼里事情就不是一码事。”
祝枝歌怒极反笑:“哦?你倒是说说在你们眼里她是什么样子?”
蔡迪道:“那天我们小队结伴在林子里走,林纸月不太搭理我们一个人走得飞快,眨眼间就没影了。正打算找她,周遭突然起了雾。”
起雾?祝枝歌心中微动,幽兰大山确实是起了雾的。
蔡迪继续道:“我们在原地打转了许久,师白薇便说她知道怎么认路,要带我们走出去,我们就都跟着她走。”
“你放屁!”祝枝歌火冒三丈,“姜黄呢?你用来做记号的姜黄呢?!”
蔡迪愕然:“什么姜黄?”
祝枝歌又气又好笑:“你自己带去幽兰大山的东西你自己不知道?”
蔡迪万分吃惊,她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带过姜黄那东西去幽兰大山!你们光是看到林子里的树上有印迹,但你们没在我身上找到过姜黄的袋子吧!凭什么凭他人的一面之词诬蔑我!”
祝枝歌愣住了,他们的确没有找到徐云中口中装有姜黄的袋子,而且地上的鞋印也确确实实证明了是有人刻意引导他们直接走进陷阱的。会真的如蔡迪所说,是师白薇有意为之吗?
祝枝歌不想相信,她总觉得其中有诈,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是问题又出在哪呢?那些消失的物证又去了哪里?
说点题外话,原著里边挑唆荀戬扔徐云中下万魔窟的就是青棠。至于青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以说是有荀戬的因素在内。
在没有遇到师白薇的世界线里,她也确实是想办法搞到了一张漂亮的脸获得了荀戬的青睐,但获得青睐的根本原因不在脸,而在荀戬认为她永远不会背叛,她是折射了荀戬一部分性格的镜子。
至于原著青棠和师白薇所在世界线的青棠为什么会不同,其实是一把大刀,涉及一点点剧透,后文会讲。现在的青棠和认识师白薇之前的青棠以及遇到荀戬之前的青棠完全是不同的人,她是被人为强行变成这样的。
至于在幽兰大山里消失的姜黄袋子去哪了,当然是被顶着林纸月皮的魔物给处理掉了。“林纸月”是有自主行动的权力的,它看起来是听从荀戬安排进了苍穹派,实际上和荀戬是平级,效忠于同一个主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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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人鸡分离优秀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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