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来的负重训练让霍祈清不再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闺阁少女。相反,夜夜加训练剑走招让她进步神速。
霍祈清本就个子高挑,军中常用的青铜剑正好匹配。偶尔黄珙喝醉了指点她两招,谢承安看她不顺眼飞点树叶石子什么的过来,身子的灵活和敏锐早已甩出常人一大截。
终于等到了进入前锋营的比试机会。
她抿紧了唇,同无数士兵一样,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神注视着山岗上迎风飘扬的旌旗。
茂安山,就在身后。
“来了。”
猎猎旌旗下又多了一个魁梧的身影,红巾覆额,腰挎弯刀。麂皮酒袋拎在手上,略抬了下下巴,算是同黄珙,谢承安打了个照面。
“黄将军,小谢大人。”沈从军视线转向蓄势待发的教武场,勾唇笑道:“来看看有几个不怕死的敢来我前锋营。”
众人见擂台上多出一人,面相和善,俊眉秀目,似是个儒将,和黄珙的粗犷造成极大的反差。猜测是传闻中军纪极严,铁血手腕的前锋营校尉--沈从军。
人群有一瞬的骚乱,接触到沈从军警告的眼神后又恢复了严肃。
霍祈清左右扫视一眼,低声询问身边的娄建。
“这位是谁,怎么看大家面容都紧张得很?”
娄建尽力避免嘴巴的张合,状似无意继续目视前方道:“你一心扑在教武场上,自是不知这位沈校尉的来头。”
“沈从军校尉,岭南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战术诡谲,神机妙算。年岁不过二十五就已官至五品前锋营校尉!不过他身世也挺凄惨的,听说是霍将军有一年打仗,严霜过境之时在百越和大邺国界线边上捡到了他。寒冬腊月的天儿,十一二岁的人坐在界碑旁饿得面黄肌瘦,身上还穿着秋末单衣……”
娄建向来崇拜这位草莽英雄,神采奕奕讲个没完,他也顾不得掩饰,唾沫横飞继续道:“霍将军打听了他的身世,得知是流民逃亡遗散的孩子后,连差人带回府中,同大公子一起教养。”
“霍将军的长子不喜武学,痴迷诗书。是以将军总责骂他,如今世道满腹经纶不堪大用。正愁苦后继无人之际,天降这位武学奇才沈从军,勤学苦练不过三年,跟着将军在沙场里磨炼个几回,竟已煅成钢筋铁骨!”
娄建摇头叹道:“我要是能有霍将军这么个知心师父带着,便是叫我闯那阎罗殿也是可以的。”
霍祈清心里琢磨半天,想来是阿爹在家一共没待上几天,这位沈校尉也从未听父亲母亲说起过。
沈从军环视底下乌泱泱的一片,肃然开口道。
“各位,我知道很多人都想通过此次比试进入前锋营,有的,是为了丰厚待遇而来。有的呢,是为了名垂青史。还有的,是为了河清海晏,家国永安而来!但我必须将一件事情说清楚。”
沈从军顿了顿,继续道:“前锋营,从前叫敢死队!命丧战场马革裹尸乃是家常便饭,人一旦死了,功名利禄便皆是过往云烟。尤其是我们前锋营的将士们,为摸排敌情,打探窝点,要屡次敢为人先,埋伏卧底!”
“我知道,将士上了战场,无论先后,都已是将性命悬于濠梁之上!但前锋营不同,除了方才说到的,你们要更敏锐地发现敌人驻扎地点,你们对地形,风向判断能力要更强。而即使付出这样的努力,也很有可能变成黄沙掩埋中最不起眼的一粟尘土,随风消散。历史不会记住你们,你们从踏入前锋营的那一刻起,就已是一具尸体!”
“而多活的每一天,都要守住你们脚下的寸寸土地!”
沈从军又挂上了和煦的笑容,“现在,愿意参加比试的,可以上前了。”
蠢蠢欲动的人群霎时寂静无声,几个异群突出的人见周围不动,也收回了试探的脚。
黄珙道:“看来前锋营人还是太多了,劳沈校尉亲自过来恐吓这帮刚入军营的傻小子。”
沈从军笑道:“优胜劣汰嘛!”
“我来!”吴立手中长枪猛地一震,发出掷地有声的音量。
接着是越来越多的人。
“我也来!”
“我敢!”
“多杀两个敌寇,也算活回本了!”
娄建也站了出来,同时另一只手拉住了阿鸿,低声道:“我们两个人总得有一个活着回去,将来清明烧纸钱也得有一个人不是?”
阿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至身后,挡得严严实实。
“不错,我大邺儿郎果然是一等一的血性!接下来就请各位开始比试,前五十名者,入前锋营!”
擂台下各列卫兵分好队伍上前比试。
袁淇这人讲究,吃穿住行都马虎不得。远远瞧见他穿着身银白祥云纹长袍,手里把玩着一柄手指长短的玉剑,从擂台的一头走来。
也难怪黄珙总看不惯他,认为袁淇是世家大族派来岭南“镀金”的公子少爷,这一身风流公子哥的打扮,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是在军营吃苦。
见了谢承安等人,袁淇登时挥手嚷嚷道:“诶,谢筠,黄将军这么巧,今日人来的真齐,大家是都来看赌约吗?”
“赌约?”
“对啊。”袁淇玉剑一指,下面剑拔弩张的两人映入眼帘。
真是稀奇,一个是大病初愈甚至未愈的兵痞子,另一个身材枯瘦,连剑都拿不起来的新兵蛋子,刀兵队第一和倒数第一要来一场旷古未见的比试。
更何况,这吴立赢了能进前锋营,输了也无伤大雅。而这贺虞嘛……
赢了只怕要接着往上打,拼进前五十名才能进前锋营。输了就是死。
袁淇啧啧发叹,转了转手中小小玉剑:“别人赌的是个面子,她赌的是条命啊。”
吴立和霍祈清的这场赌约形成之时,不少卫兵也私下做了个赌局,哪怕没什么银钱,拿着酒和肉饼也要上去赌。
毕竟赌贺虞输的赔率这么高,就算进不了前锋营,能发笔横财也是好的。
“你押的谁赢?”
从前这些事谢承安最嗤之以鼻,知道了后必定要骂袁淇一句无聊,难得他主动过问,袁淇兴高采烈一合剑,高声道:“你还不知道我?这旁人越是赌赢的,我偏去赌那个要输的,当然赌的贺虞了!”
沈从军一时来了兴趣,转过身来道:“哦,袁大人倒是独树一帜。既如此,本将也加个码,赌这吴立赢!黄将军怎么看?”
黄珙木着脸,“军中不允赌博,违者军令……”
袁淇立马打断了他的话,“哎哟黄将军,你不赌钱嘛,就说说看好谁?”
如果他有尾巴的话,此时应该已经翘上天了,黄珙实在受不了他,推开袁淇道:“那我……看好贺虞。”
毕竟算自己半个徒弟,怎么说也不能跌了份。
“唉,没想到慧眼如炬的黄将军也会有看走眼的一天啊。”左诚显然同沈从军一样,看好稳扎稳打的刀兵队第一吴立。
“这贺虞明显功底不行,吴立再怎么说体型身材都在那放着。哦,黄将军是教过贺虞两招的,此时不站在他那边,岂非叫人笑话?”
“老子……”黄珙张口便要骂人,看了谢承安一眼,话锋一转道:“老子曾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好汉不提当年事,你拿过去的贺虞同现在的吴立比,算不得公正。”
还未等左诚气急败坏,袁淇先怪叫起来,“不是吧黄将军,您竟然还读老子?”
黄珙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老夫看起来大字不识?”
“非也非也。”袁淇转而拍起马屁,“只是没想到用兵如神的黄将军,竟还深谙老庄之道,不愧是大邺肱股之臣,文武双全!”
黄珙转头轻哼一声,心道好险好险,多亏周睦一日三餐在他耳旁之乎者也,看来这狗屁诗书还有点用,起码人多的时候能装一装。
“你赌了多少?”
袁淇掰着手指算算,压低声音道:“不多不多,二十两。”
谢承安睨了他一眼,“押了吴立多少?”
“哎呀,还是瞒不过你。”袁淇得意洋洋比了个二的手势。
“也是二十两?不能吧。”
袁淇捏出个响指,“聪明,二百两。”
“你从盛京赶出来后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这二百二十两哪来的?”
袁淇皱了皱鼻子,“你管呢,反正我有的是办法搞到钱。”
“行啊。”谢承安道:“非法渠道我一样要上奏朝廷的,你自己看着办。”
“阿虞,阿虞!”列阵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娄建满头大汗朝霍祈清跑来,半天才顺好了气儿,说的话也断断续续:“阿虞……今日早晨不知是谁,往你的赌盘上砸了五百两!你……你现在在榜上遥遥领先!”
“什么?!”阵边响起银甲窸窸窣窣的声音,兵矛碰撞声接连响起。
一赔十的赔率,竟然还有人砸了五百两?钱多的没处花吗?!
霍祈清怔在原地,随后一顿一顿转过身来,扬起一抹自认胸有成竹实则诡异的笑容,“这不是很正常吗?那些不投我的等着破产吧……”
袁淇:黄将军您居然识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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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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