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邓明秋似乎真是累极了,他疲惫地靠在卧室外的矮塌上吸烟,窗户大开着,湿冷的风灌进来,林关正在邓明秋身边坐下,他犹犹豫豫地开口:“是我对不起你。”

邓明秋看了看林关正发皱的衬衫,为他点一支烟:“昨晚找了我一夜?”林关正靠在邓明秋身边:“我以为你被医学院抓走做实验了,”不待邓明秋回答,林关正笑起来:“你的财产全都归了我,我今天是在梦里笑醒的。”

“是我的错,没有事先跟你说清楚,让你担心。”

林关正起身。直视着邓明秋的眼睛:“我害怕,我们之间的协议既给了我安全感,又让我害怕;我从来自认为不是个怯懦的人,装得坦坦荡荡,却从来不敢直视自己。”林关正走到窗边,“是我自作聪明,总想要留一条后路给自己,好全身而退。可是你看,到现在,我还哪有什么退路。”他吻住邓明秋,把他按在矮塌上,“我也勇敢一回。”

邓明秋喘息着:“有人…上来怎么办?”

“不会有人的。”

世上总有摆脱不尽的桎梏,牢牢地把人拴在里面,爱情是一种荡气回肠的风流,在人的骨头缝里打着转,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无论如何也放不开。

林关正平日里的万般谨慎此时全化为无所顾忌的热情,邓明秋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放纵是种肆意的欢愉,是落花流水一样的张狂。林关正年轻,他牢牢地禁锢住邓明秋,让邓明秋没有一丝一毫的逃遁余地。他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他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攻城略地。邓明秋放任林关正动作,毫不躲避,迎着林关正的眼睛:”好像...在梦里一样。“林关正故意让他语不成句,再难出声。

马来西亚塞多银行倒闭,次级贷款和不良资产高达数百亿美元,香港恒生指数和日经指数迅速下滑,股市到了近三十年的最低点。林吉特大幅贬值,楼市资产泡沫破裂,马来西亚债券挤兑,紧接着数十家亚洲银行宣布破产。继而美国股市出现大跌,美东银行宣布破产,法国真林银行出售大量债转股债券苦苦挣扎,然而无人问津。

林关正用手机翻看着股市。他穿了一件深灰色衬衫,黑色的西装马甲配哑光白领带。电视里的新闻主播神情严肃:“从亚洲开始,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已经爆发......”何凤朝坐在林关正对面,他平静地端着热茶:“金融危机来了,我们谁也跑不了。”林关正笑笑:“破产也是大家一起,正好做个伴。”

台湾开放的经贸和金融政策注定了它极其容易受各国金融危机的影响,美国、日本、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等等国家,谁的股市一震荡,立刻就会传导到台湾来。东亚和东南亚楼市相继崩盘,最先倒下的就是新加坡。

宋文兴传来消息,林定华的云杉地产日前宣告破产。

林关正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快慰,有人说医者仁心,那就是在说林关正了,见惯多年生离死别,他依然没有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他对何凤朝笑道:“媒体总是喜欢夸大其词,专门找吸引人的说。”

“不然还有谁喜欢看他们的节目呢?”

邓明秋举牌何凤朝的宝永,台北所有商报都在跟进“宝永建筑遭举牌,金融危机态势仍将扩大。”

林关正合上报纸,对何凤朝道:“媒体真是越来越无趣了,我记得他早有收购宝永的意向了,跟金融危机扯不上什么关系。”

何凤朝道:“邓明秋敢在这样的形势下举牌,仅这一点就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也不敢做。”

“何先生不紧张?”林关正背对着何凤朝,“这一盆兰花算是没救了,我一忙起来就把它忘到了耳根子后。”

“如今的态势,邓明秋不举牌也会有别人来举牌。宝永手里还有一些筹码。”何凤朝耸耸肩,坐回沙发里去,他的眼里忽然升腾起一片阴霾,看着远处清灰的天色,走到窗边与林关正站了并排,“又要下雨。”

“关正,你知不知道林老先生与纪少功的关系?”

“哦?”林关正转过头,“我还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说出来你也未必信我。纪少功与林老先生是莫逆之交。邓明秋在收购亚成地产的时候,林老先生暗中协助纪少功反收购,大举动用昇林流动资金。只可惜并未成功,从那以后,昇林也一蹶不振。股价暴跌,药品研发被迫中止,七年前恰逢欧洲制药技术革命,昇林就在那一次的浪潮里,走慢了半步。”

林关正把茶水猛地泼在一盆待开的山茶上,“妄议。”林关正的声调陡然提高。茶水还是滚烫的,紫砂的茶壶也被他扔在昂贵光洁的地板上,林关正用足了力道,茶壶摔得粉碎,碎片四散,湄江翠芽的细窄青黑的叶片被泡得舒展通透,在地板上可怜地躺着,像是邓明秋燃沉香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的沉香屑。山茶的叶子也被烫得打了卷。

林关正眼神锐利,摘了眼镜,他冷冷地看着何凤朝:“你想说什么?”

何凤朝略有无措,不待他说什么,林关正道:“何先生,我们是朋友,话不要说多。”林关正的手缓缓地摩挲着玻璃窗的边沿:“林定波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何先生,家父死难瞑目,你何必还要把往事再拿出来晾晒一番?林家和纪家,甚至是和邓明秋之间,都不需要宝永来插手!”

何凤朝遭此抢白也不着恼,他浓黑的眼里漾出笑意:“关正,真假你日后便知,邓明秋究竟是什么人,你不愿听我说,我何苦讨个没趣。你和林老先生一样是重情义的人,我只怕你陷得太深。”他站起身,也不管林关正的反应,“再会。”他神色如常,身形端正一如既往:“关正,我一直在等你。”

林关正的心里千头万绪的,阴沉了许久的天又落了雨,没几分钟就下得越来越大,从这里看台北,隔着重重的朦胧雨幕只能依稀看个大概。堵得分毫不动的车流,远处旧楼上的钟,远处高大的棕榈和香蕉树,还有阴天看上去发黑的海,港口停着白色的轮船,还有一艘暗红色的货轮,好像时下女人堆里流行的桑子红色,红得发了紫黑,又好像邓明秋书房里的厚重花呢窗帘。台北的高楼堆叠在雨里,像是薄荷酒里的冰块,也像是女人耳朵上的绿宝石。玻璃上的水流像是阿美族女人多情深邃的眼睛。天压得更低了,林关正小时候总以为天空的高度等同于椰子树的高度,颜色黑沉得像是邓明秋浓黑的眉峰。

台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台北不光人多,人种也多。你可以从台北看到日本人、印度人、马来人、印尼人、新加坡人,还有英国人、葡萄牙人和荷兰人。这是一片经历过殖民时代的复杂土地;南亚和东南亚人普遍肤色较深,极容易辨认。玻璃上有林关正自己的影子,传言林家的祖上混了不只一国的血统,林日昇却说他自己的祖上是福建人,林关正也并不清楚,他试图从自己的脸上找出一点什么蛛丝马迹,却总也辨不清楚。

邓明秋说过,台湾和马来西亚很像。台北的富人不输给那些美国欧洲的富豪皇室,也有的穷人只能在河边依靠高大的圆木撑起一间木板房以防涨水。所谓烟霄难自致,岁月易相侵。这一片小小的岛上,不堪沉重的岁月和往事。莫问荣兼辱,宁论古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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