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云天也看到她们两人之前闲聊时的神采飞扬了,按理说府中的丫鬟应该要保持端庄的,方才两人蹲着实在是有点不堪入目,但列云天倒是并没有打算怪罪二人的意思,而是直接问道:“他还没醒吗?”
两个丫鬟中年岁稍大些的那个小心翼翼出声说:“回少爷,我们一直守在外面不曾,离开屋内的公子还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也没有任何动静。”
小姑娘惴惴不安,显然是怕列云天追究她们闲聊的事情。
“这样啊。”列云天看着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女孩,有些好笑:“你们继续注意着些,若是里面的人醒了出了声音,希望你们能第一时间发觉,然后派个人去通知我或者父亲。”
“至于你们,”列云天拉长了声音,两个丫鬟抖得更厉害了:“你们去屋子里搬两张凳子坐门口吧,蹲着也太难看了。”
两个小丫鬟这才算是松了口气,红着脸谢过了列云天的不追究的恩德。
列云天推开了房门,示意月尽欢跟上。
院子里什么都没有,月尽欢连个打量着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只能盯着列云天看。这会儿见了他的手势,便抬脚跟了进去,屋子里陈饰简谱,生活的东西倒还算全。
只是屋子里浓浓的汤剂膏药味几乎凝成了实质,就连从小和药物打交道的月尽欢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一时有些受不了。
列云天嘴角也抽了抽,闭上了鼻窍,换成了用嘴呼吸这才好些。
“月姑娘,”列云天开口了:“不,月表妹。”
听到有人称呼自己表妹,月尽欢忍不住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但是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列云天还真就是自己货真价实的表哥,甚至血缘关系比岳复离自己近不少。
“我想请你看看,有没有办法能让他苏醒。”列云天指了指榻上的人,神色复杂。
月尽欢走上前看了看,好家伙,床上人被纱布包的严严实实,连眉眼都看不清,看身形大抵是个男子。
虽然心里对这个男子的身份大概有了猜测,月尽欢还是眨了眨眼,问道:“这人谁啊,怎么这幅惨样。”
列云天叹气:“最近我追查的案子的受害者……不说那些,麻烦你先看看吧。”
“受害者?”月尽欢也不在意列云天试图隐瞒的小动作,毕竟她已经有□□成确信了,拢了拢裙子,月尽欢坐在了床边,伸手从被子里轻轻翻出男子的左手,两指探上了脉门:“哦,文家那小公子?”
“……你怎么知道的?”列云天瞪大了眼,倒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他想着文家惨案骇人听闻,没必要让小姑娘知道。
再说了,就算知道了文君正的身份,也不会让治疗变得简单些。
“你最近还能查什么案子呢,文家的事情传的到处都是,连我住处附近人家的鹦鹉最近叫的都是文家文家。”月尽欢叹气,“等下再聊,让我专心看看脉象。”
列云天老老实实闭嘴,心里却不住叹气:传的满城都是?那可怎么好。人言可畏,日后文君正走出去,只怕要被全城的人怜悯关心,那种感觉……
列云天想着,浑身一颤,不敢再想——恐怕还得想办法把文君正送去别的城池生活。
文家的府邸虽然已经烧了,但是还好几家商铺都遍布城中,文家只剩下了文君正,似乎也没有别的亲属,倒是省去了争夺文家家产的麻烦。
列云天越想越远:等文君正病好了,调养调养说不定也到赶考的时候,届时送他先去华州府,再去京城,远远地离开这伤心地倒也罢了。
总好过目及之处,处处都是和家人的回忆吧?
列云天胡思乱想着,月尽欢却还在细心感受脉象,判断文君正的身体状况。
片刻之后,月尽欢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在文君正的四肢和躯体上轻捏按压,似乎是在摸骨。文君正虽然人还在昏迷之中,但是依然露出了不适的表情,月尽欢看到之后手上的力度又减了两分,更是加快了速度。将文君正周身骨头摸索了个遍之后,月尽欢这才把文君正的手塞回了被子里,又把薄被封好。
“怎么样?”列云天之前也带别的大夫看过,但是结果都不是太好。此刻他问月尽欢的话里虽然藏着希冀,却因为害怕失望勉力压制着。
“不太乐观。”月尽欢也是满脸严肃,从胡行那边她倒是听到了只言片语,但是直到亲眼见到,她才知道文君正这么惨:“虽然脉象虽然平稳,但是却显得有些孱弱。四肢和躯干上各种骨折骨裂不下十处,內腑也轻微受创。最麻烦的是,头脑要害血脉稍显淤堵,恐怕是头部遭创留下了血块。”
“话虽如此,若是好好调养,倒也能和常人一般行动如常。”月尽欢看列云天的脸黑了下来,补充道:“习武是彻底没可能了,但是我也听说过他,他似乎走的是文途而非武道,应当没什么影响。”
“你的意思是还能醒过来?”列云天抬起了头,有些惊喜。
“那当然。”月尽欢有些疑惑:“你这话是从何而来?难不成别的医者说她醒不过来?”
“……我确实请别的医者前来看过,要么说这一辈子都要昏睡不醒,要么说一辈子都难以离开病榻……”列云天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月尽欢一眼:“也请燕前辈看了一眼,前辈只说了一句‘保持原状吧’就挥袖离去了。”
月尽欢皱眉,不应该啊,虽然这人的病情有些复杂,调养起来有点费事,但是以师傅的性格最多说一声懒得管,不至于在病情上撒谎断人念想,难不成……
“……恐怕是我师父的不是,说话只说了一半让你误会了。”月尽欢有些无奈:“我师父的意思大抵是说,文兄弟周身筋骨伤无数,若是让他苏醒,神思清明只怕是不好受:无论怎么躺卧站坐都会疼痛难忍,更别提骨骼修复时的麻痒……再者,文兄弟昏迷不醒是因为他头部受创之后在脑中形成了血肿。虽然用药可以去除,但是脑中损伤还未曾修复完毕,此时去了血瘀反倒不好,不如索性让他昏迷着了。”
月尽欢轻咳两声:“毕竟,在他醒来之前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要给他正骨,要给他调理内腑——你不是也得为他找出罪魁祸首吗?”
列云天沉默不言,最后失笑:“外面到底传了多少事情啊,怎么消息快要比我还要灵通了?”
列云天有些心累,挥了挥手,示意月尽欢往一边坐坐,给自己腾个地方。
一屁股坐了下来,列云天叹气:“尽欢我记得你说百草大会后你就要离开了?这么急啊。”
列云天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梧城中的医者虽然多,但是水平能和你以及燕前辈相比的没有多少,哪怕王大夫都要稍逊半分。若是你能多留一阵帮着给文兄调理一下就好了。”
“哦?”月尽欢闻言苦笑:“文兄弟曾经无意中帮过我一回,所以我其实是愿意帮忙给他治疗调理的。”
列云天脸上的不好意思还没完全转变成如愿以偿的兴奋,月尽欢就一盆凉水泼了下来:“只是西边的事情我实在是非去不可,真的留不下来。”
列云天叹气:“那也没办法了。”
“不过,”月尽欢迟疑道:“离开之前,我应该有闲暇,可以帮文兄弟正骨,去除血淤的方子也不稀罕,我可以开好,你到时候找人抓药熬给他喝就行……至于调理保养,王大夫应当比我擅长,毕竟我也才二十不到,经验肯定是比不上王大夫这样的老大夫的,我不必班门弄斧。”
列云天自从文家惨案发生以来就没真的放松笑过,案情和文君正的病情相识两座大山压在他的心上,月尽欢答应帮忙就像是搬走了一座大山似的,总算让他轻松了几分。
心情放松了些,列云天忍不住抱怨了起来:“这次的案子真难办。”
“怎么说?”
“先不说前些日子不知道从何而起的流言了,流言如风无影无形,哪怕我们抓住一两个确实谈论过的人,他们也想不起来他们是从哪里听来的,”列云天苦笑:“更何况每个人都在添油加醋,试图让流言更加骇人听闻——时到至今根本不知道文家是前朝余孽的说法从何而来,倒是苦了我了。”
“既然流言难查,不妨先查文家的惨案。”月尽欢提议道:“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查到、抓到背后传出谣言的人,你恐怕也做不了什么——毕竟他们只是闲聊。但是去了文家的人放火烧宅、殴打无辜之人的罪责是实打实逃不过的,那么多条人命,总不能不请算吧?”
“你以为那边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吗?”列云天气得牙痒痒:“你还记得前些日子你在百草镇遇到我时那个小子吗?”
“哪个小子?”月尽欢疑惑,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就是那个跑在队伍最后,你还问我他什么来历的哪个小子。”列云天咬牙切齿。
“哦那个啊,怎么了他?”月尽欢恍然大悟。
“都是他才惹出了这么大的烂摊子。”列云天长叹一声,开始给月尽欢描述当晚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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