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葫芦

从列云天嘴里说出来的情况可要比传言详实得多——传言毕竟是传言,口口相传之间事情多少还是夸张变形了。

比如,当时在文府捣乱的人倒是没有上百那么多,大约五十多人。

虽然也不算少了,但如果是百人,列云天和五个小捕快恐怕想也不想就得放弃稳定局面的念头;而五十多人,虽然麻烦,但还是可以一试的。

列云天等人当晚也确实试着镇了镇场子。

毕竟虽然众人当时都有些群情激愤,又有些气血上头,但终究是普通百姓,看到了捕头捕快手中的精铁大刀,他们多少还是要冷静一下的。

当晚文家家主丧命之后,见出了人命官司,列云天一声爆喝,抽刀让所有人蹲下,等着一起回衙门候审。闹事的人见出了人命也被吓到了,老老实实都安静了下来准备跟着回去——毕竟他们都不觉得是自己杀的人,又是为了消灭前朝余孽,说不定还有功呢,自然没有逃跑的必要。

“我去之前就知道不对,着了人去尽量多叫些捕快来帮忙,哪怕是那些休沐的人也全都叫回来,打算先稳住场子再说。”列云天揉揉眉心:“谁知道那个草包也跟了上来,还坏了事?”

原本场面已经算是慢慢稳下来了,也不知道那个草包有意还是无意,是想耍威风还是怎么的,他随便踢了一脚身边蹲下的闹事者,大骂这些人竟然敢大庭广众之下闹事,回去之后全都斩了。

这还得了,人群哗然,这下谁还愿意跟着列云天回去?全都一哄而散,而其他的捕快们拿着刀也只是唬人,而不敢真的持刀伤人——案情未定怎么敢真的砍人呢,看着人纷纷跑开,一时间大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至于那个草包更是不堪,人群哄闹散开之时他直接拔出了刀作势要砍人,自己脚下却连连后退。众人都看出了他是个银样蜡枪头,所有人一起朝着他冲去,他慌乱之下被撞倒在地,还磕碰得晕了过去。

列云天见状,一声爆喝就用上身法冲到了人群面前,拔刀阻拦。

人群稍稍一滞,很快就绕开继续跑了。有人嫌弃手里拿着火把麻烦,顺手朝着远处一丢,自己好跑路。谁知好死不死,这火把正好落在了众人洒在文府周围的火油上,一眨眼的功夫,火就蔓延了出去。

列云天见火朝着地上的文君正烧过去,也顾不得再管人群,只能先去将文君正和其父的身躯抢救了出来,随后联合支援的人一同救火,这才阻止了火烧掉半条街甚至整个城西,当然,火势止住的时候,闹事的人也早就跑的没影了。

“我当时看着空空的一片地,两个躺着的活人,一个躺着的死人,还有六具烧的漆黑的……诶,真是浑身无力。”列云天幽幽说着。

月尽欢想了想那个场景,也叹了口气,拍了拍列云天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感觉。”

列云天失笑:“小丫头装老成,你懂什么呀。”

月尽欢笑而不语,笑容中却藏着一丝苦涩。

只怕是列云天不懂她的感觉才是:身处烈火,亲人死于非命,这些可是她实打实经历过的。

月尽欢不喜欢这个话题,也不想在这些情感里停留太久,她便开口岔开了话题:“事情也过去一日多了,你们可有什么收获?”

列云天本还想开点玩笑什么的放松一下,他也不想让月尽欢一直听这些沉重的事情。谁知道月尽欢这一句话实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把话题锁在了案情上:“虽然当时闹事的人都跑了,但是他们没几个隐藏本来面目的,所以我们这两天倒是凭着记忆已经抓起来十几个了。”

“两天才十几个?”月尽欢震惊:“你也不怕剩下的人乘机出城逃跑?”

列云天额上青筋跳了跳:“这一节我怎么想不到?早就跟城门沟通过了,除非能够提供切实的证据证明有出城的理由,或者案发当晚不在文府外的证明,否则都是不让出城的——甚至还在城门口拦住了几个想跑的家伙。”

“何况,你真以为逃难简单?”列云天苦笑:“去闹事的可都是承过文家恩情,受文家周济过的穷人啊,他们没钱支撑逃难的旅途的。”

月尽欢听了这话又被震惊了:“那岂不是他们亲手害了自己的恩人?”

“世道炎凉,”列云天摇了摇头,不想再聊这种让自己心神动荡的事情,“总之,我们先抓住了十几个人,原本指望着审问了他们能将所有人都挖出来收监呢。”

“那审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列云天面皮抽了抽:“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文家对自己有恩,自己不可能做这等忘恩负义之事云云。”

“说的话都不一样,但差不多都是这个意思。”列云天郁闷的恨不得仰天长啸,案情让他憋屈的要死:“我就是愁这个才特意回来跟父亲商讨一番的,原本打算看看君正就过去见父亲,谁知道正好碰到你……你那表情是怎么回事。”

“嘿。”月尽欢笑的得意,用了个唱戏的腔调,摇头晃脑唱念了起来:“……山人夜观星象,见一愁星划破夜空,细细掐算发现其落入阁下命宫,故而特意下山,只愿为阁下渡上一渡———”

列云天一愣,随后捧腹大笑:“你呀你……哈哈哈别胡闹了。”

“没闹,不过我有两招,你听不听?”月尽欢挑挑眉,问道。

“听,当然听。”列云天倒是没抱多少希望,只是不想驳了小姑娘的好意罢了。

“这第一招嘛,叫挑拨离间。”月尽欢坏笑了一下:“若是那些被抓的人,发现别人把自己供出去了,你说他是继续咬死了不知道呢,还是会互相攀咬呢?”

“肯定会互相攀咬。”列云天倒是很平静,毕竟他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那些人互相之间都熟悉着呢,不会互相出卖的。”

“这世界上就没有挖不穿的墙角,钻不进的空子……除非,你赤手空拳,没有工具。”月尽欢素手一挥,倒是气势十足:“而恰巧,我昨晚连夜给你准备了挖墙的铲子,钻空子的凿子。”

月尽欢拍了拍身侧的包袱,神秘兮兮地说:“你要不要看看?”

列云天只感觉好笑:“我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阁下好眼力啊。”月尽欢做出一副惊讶之色,从包袱里掏出了几个葫芦:“你怎么知道我是用葫芦卖药的?”

列云天嘴角抽了抽:“就是俗语……算了,这都是啥啊。”

说着,列云天抓过一个葫芦,打开封口就要嗅。

月尽欢原本打算伸手阻止,但是手伸出去一半她心思一动,想到了个坏主意,便收回了手,任由列云天闻了闻。

列云天闻了一口,只感觉味道倒还不错,有点清凉劲,让他有点飘飘的,似乎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月尽欢突然开口:“表哥,你……几岁最后一次尿床的?”

“七岁……”列云天没感觉什么不对劲,直接回答了,直到出口的话又回到了耳朵里,又在脑子转了半圈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呸,我瞎说的。”

他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惊愕地又看了看手中的葫芦:“这葫芦里是什么东西?”

“真的七岁还尿床啊?”月尽欢调笑道。

“那次被郭老叔带去看仵作干活了,半夜不敢去茅房……你别岔开话题。”列云天不由自主又抖露了些黑历史,鼻腔里那股子清凉劲和飘飘的感觉才彻底消失了:“这到底是什么?”

“你不都亲身尝试过了吗?”月尽欢笑笑:“我去年改良防身用蒙汗药时候获得的意外产物,我管他叫胡说散———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都是胡说的……啧,表妹你又耍我?”

“你看,名副其实。”月尽欢正了正神色:“只需要吸一口,便能让一个人短暂时间内放下戒心,有问必有答。但是切记不能吸多了,吸多了人就会像喝酒一样,那个时候说的不一定是真话,可能真的是胡话。”

月尽欢看了一眼列云天:“就像你刚才那样吸个两三口就行,另外以防万一,说出来的话还是得自己验证一番比较好……但是作为打破防备的工具,我觉得已经是足够了。”

列云天摩挲着手中的葫芦,神情微妙:“这些葫芦都是你这,呃,胡说散?”

“怎么可能。”月尽欢白眼一翻,“胡说散可不好配,我昨晚熬到半夜才弄出来,还只做出来两葫芦,但是应当也够你用了。”

月尽欢拿起了葫芦,一个个介绍着:“这个,呃也是胡说散,你自己记着些。这一瓶是同声丸。”

列云天好奇地问:“这同声丸是干什么用的?”

月尽欢打开封口倒出两颗,递了一颗给列云天,另一颗自己塞进了嘴,含着药丸说:“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列云天见月尽欢自己都吃了,想来至少不会有害吧,便也吞了下去。

这一下可不得了,火辣辣的味道直接蔓延到了整个嗓子,让列云天涕泗横流,恨不得立刻把药丸吐出来。

虽然难受,这感觉倒是来的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只有嗓子有些奇怪的感觉。

抬头一看,月尽欢还在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列云天没好气地开口:“你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话一出口,列云天愣住了,自己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沙哑,哪怕是自己的父母,恐怕也不可能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认出是自己在说话了。

“你这把我毒哑了?”列云天瞪大眼睛,看着月尽欢问道。

“怎么可能。”月尽欢老神在在,声音竟然和列云天一般无二,几乎一模一样:“我们又没仇……不过你应该知道这同声丸的用处了吧?”

“知道是知道了,但是把人毒哑有什么用?”列云天嘴巴抽了抽,有些不屑地说。

“傻呀。”月尽欢恨铁不成钢,打开了另一瓶葫芦倒了两颗药丸塞了一颗进嘴,声音渐渐变回了原样:“你早早给某个被抓的人喂一颗,然后自己也吃一颗,你们声音不就一样了?到时候你装作是那个人挑拨一下……诶你自己想吧。”

列云天从月尽欢手中取过药丸,也吃了下去:“你这都是什么歪门邪道的……咦?你这药丸的味道好熟悉啊,什么东西?”

月尽欢面无表情地盖好了盖子:“这是同声丸的解药,我叫他异口糖。”

“但是这味道怎么这么像……”列云天欲言又止。

“嗯,配料用了枇杷叶,冰糖,川贝等药材。”月尽欢一本正经,“直接吃对喉咙也不错……半成品的时候还是膏状,一般人叫这玩意儿川贝枇杷膏。”

怪不得。

列云天翻了个白眼,自己这表妹倒是有些奇怪的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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