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月尽欢,见过杭捕头。”月尽欢行了一礼。
杭枫闻言之后皱了皱眉,说:“月姑娘客气,只是有一点需要纠正:在下是副捕头而非捕头。”
瞪了一眼旁边的三人,杭枫淡淡道:“定是我这三位同僚闲聊太多,语言之中没了条理,这才让姑娘生了误会。”
吃了杭枫这一记眼刀,列云天和一旁的两个捕快都有些尴尬:官场中私下省略“副”字本是约定俗成的默契,只要不是公开正式场合,大多数人对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分得清人就行。只是这杭枫,初初来到府衙表达过对这种行为的不满,只是众人屡教不改,最后他自己也说烦了,这才不再多说。
今天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又在这儿抠字眼说话。
列云天见气氛有些尴尬,在心里暗叹一声自己这个副手实在是有些死板了,想着大家这么沉默着也不好,于是开口说:“都是我的不是——这两位兄弟先前谈起杭副捕头的时候都没出错,偏偏是我一时口拙,让尽欢生了误会。”
一旁的年轻捕快和机灵捕快听了列云天的话,总算是得了个台阶,二人忙不迭爬了下来。两人也算厚道,反手给列云天也架好了梯子:“云哥大抵也是因为想着那说书人的事情,这才一时之间嘴上说岔了,也不是故意的。”
杭枫轻哼了一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只是月尽欢看得清楚,杭枫眼中又闪过了一丝细微的妒恨。
这个杭枫似乎心底对列云天很是有些意见?月尽欢看在眼里,心下却有些为难:按情分,自己应该给列云天提个醒,但自己毕竟是外人,在这种事情上开口,只怕是要让人误会自己挑拨离间。
不如还是再看看情况吧,月尽欢这么想着,把话都憋回了肚子里。
“……既然列捕头对案情挂心至此,那么我们还是赶快去审问嫌犯吧。”杭枫说着,眼睛扫到了一旁的月尽欢,眯了眯眼,“倒是忘了这位姑娘……姑娘你还未曾说清楚你的来意,不过———看样子姑娘和列捕头相识?”
“不过也是刚认识不久罢了。”列云天又抢过了话头,“月姑娘是特意来旁观我们审问那个说书人的。”
杭枫一愣,像是听到列云天在开什么笑话似的:“列捕头,你认真的?你要让外人旁听?”
列云天虽有些心虚,但既已答应月尽欢,他自然尽力帮着月尽欢争取这个旁听的机会:“不错,只是旁听,不会插手审讯,也不会泄漏情报,影响我们后面的动作。”
解释的口气已经隐隐带着些哀求的意思了,列云天原本犹豫着不想带月尽欢混进来,就是担心杭枫要是知道自己带人进来会横生枝节,但造化弄人,怕什么来什么,偏偏在门口就遇上了。
哪怕现在自己这么解释,杭枫这个认死理的家伙也未必会轻易放月尽欢进去。
果不其然,列云天对杭枫倒是了解得很:只见杭枫呵呵一笑,有些嘲讽地说:“列捕头你又拿什么保证?万一她和凶犯是一伙的,打算借此机会串供或者影响我们审案呢?”
语气实在气人,几乎是在指着鼻子骂列云天欠考虑,更是隐隐给月尽欢扣了罪名——要是此时列云天让一步,杭枫只要想,那他就可以随意追击。
列云天不得不顶在前面,加上被杭枫的质疑激起了无名火,脑子一热就要拍着胸脯想要给月尽欢打包票,作保证。
可他嘴刚张开,月尽欢就拉了他一把,把他的话头打断了。
月尽欢看着杭枫有些意味深长:这人嘴上深明大义,但细细一想分明是在针对列云天。如果真让列云天开口为自己作保,谁知道日后杭副捕头会不会拿这件事出来大做文章?
更何况,给一个与案情无关的女子作保,带她旁听衙门办案——这样的行径要是让外人听去了,三两下就要传成列云天沉迷美色玩忽职守……自己和列云天虽然清楚彼此有血脉亲情,但是外人不知道。要是让外人生出了这种想法,对列云天的名声也大为不利。
要知道谣言亦可杀人,文家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
想到这里,月尽欢看着杭枫的眼神更加玩味了:此人这般给列云天挖坑,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但是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次的讯问,自己都非看不可。更何况,还有个隐患藏在衙门里,自己不去亲自探探怎么放心?
想到这里,月尽欢开口道:“杭副捕头,你说这话我可就不能装作没听到了。”
杭枫冷冷看着月尽欢不说话,似乎有些不快:眼见列云天险些就要钻进自己设计好的陷阱中,却硬生生被月尽欢拉了出来。盘算落空,他怎么高兴的起来?
“杭副捕头的话,几乎是将我和那凶犯说成了同党……对此,杭副捕头可有人证物证?”月尽欢笑了笑,露出一口贝齿。
“……暂无。”杭枫虽然有心为难,但是始终还是没法睁着眼睛说瞎话。
“哦?那只是单纯的怀疑了?”月尽欢挑了挑眉,“这般怀疑我,可又有什么缘由?你也不必说给我听,只说给你这三位同僚听就好:只要他们觉得站得住脚,都我确实有嫌疑,我立刻离开……不,直接收入监牢,就算我自投罗网,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杭枫的额头上冒出了零星汗水——他和月尽欢初次见面,之前连月尽欢的名字都没听过,又怎么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是也没有?”月尽欢环抱双臂,手指在手臂上点了点。
在一旁的列云天眼里,自己这表妹的实在是气势十足,咄咄逼人,三言两语就将善辩的杭枫逼到了墙角。
只是这举止,和她往日里的风格大相径庭———自己对这表妹的了解还是不足啊。
“……但是,放非涉案平民进入,实在是不合规矩。”杭枫虽然在这口舌之争上落了下风,但是他也有优势,那就是他死板的性子,最爱用规矩说话,“还请姑娘理解。”
“若是当真有此规矩,我自当遵守。”杭枫本以为月尽欢会胡搅蛮缠,谁知道月尽欢竟然在交锋中后退了一步,让他心里的准备全都落了空。
还没等杭枫想明白月尽欢的用意,月尽欢又说话了:“那么,我来问问这边你的三位同僚,你所说的规矩,可有在法条中明文规定?”
答案自然是没有的:条文只规定了闹事者如何惩罚,但是如果来访者听从安排,倒是没什么说法。
当然了,寻常平民若是没有正事,谁也不会到这种晦气地方来参观。
杭枫神色一滞,有些急了:“姑娘你这可就有些强词夺理了。”
“我强词夺理?”月尽欢噗呲一笑,“阁下无凭无据便胡乱怀疑我与凶犯同谋,我可都没说你血口喷人,您怎的还倒打一耙呢?”
“之前我听这两位兄弟说了你先前的事迹,原本还有些敬服,谁知道见了面是这么个样子。”月尽欢随便指了指一边已经听愣了的两人,奚落杭枫道,“……无理取闹,口下无德,死板而不知变通,偏生只知法条不明法理。”
“这些尚且不论。”月尽欢稍作停顿,随后又开口道,“须知这世上九成乃是庸碌之人,你也不是最差的那一批——可是你竟然对自己相处这么久的同僚没有半点信任之情,同袍之义,言语之间多番刁难,实在是冷心冷情至极。”
月尽欢打住了话头,作出了一副不小心道破天机的慌张样子,“诶呀,小女子一时恼怒,不觉失言,杭副捕头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毕竟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有证据,也没有针对杭副捕头的缘由啊。”
明面上说的都是自己的不是,但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句句都是在讥讽杭枫。
杭枫早在月尽欢指着他鼻子骂的时候就已经起了火气,这会儿脸都成了猪肝色,喘着粗气朝前走了一步。
列云天怕月尽欢吃亏,赶忙走到了月尽欢面前:自然不是怕月尽欢挨打,而是怕杭枫愤而出手,月尽欢反手将其拿下,这么一来说不定还会被安上一个拘捕的名头。
自己站出来,虽然有些以势压人的意思,但是总比真打起来的好。
一旁看戏的两个捕快也没闲着,跑到杭枫旁边拽住了他,嘴上还不住说着什么不要跟一个姑娘计较之类的话。
杭枫一下就陷入了三个人的钳制,稍稍取回了一丝理智,喘着粗气说:“姑娘伶牙俐齿,佩服。”
月尽欢怯生生的从列云天背后露了个头:“官爷过奖了,小女子不过是一时恼怒,口不择言想到什么说什么,从没想过要刻意惹恼官爷——官爷一看就是气量非凡之人,想来不会跟小女子计较,对吧?”
月尽欢这么一说,杭枫又还能说什么?再计较的话也只能落得一个气量狭小的名头了。杭枫抬手指向月尽欢,最终却无言以对,只是含怒哼了一声,对列云天说:“行吧,此事我不管了,列捕头若是想带她进去旁观审讯之事,那就自便吧!有了这伶牙俐齿的姑娘相助,列捕头一定能从嫌犯口中掏出信息,我就不奉陪了!”
说罢,杭枫就挣脱了身侧二人的手,背着手快步进了院子,不知道去哪了。
院门前,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望向月尽欢。
“云哥,嫂子真厉害,口才这么厉害,你可别惹她生气啊以后。”年轻捕快擦了擦汗,说。
列云天也是被月尽欢先前的表现惊到了,半晌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年轻捕快说了什么:“啊?什么嫂子?”
“诶哟,云哥你就别装了。”机灵捕快拍了拍列云天的肩膀,“你从来也没带陌生人来过这里,若不是嫂子,还有谁能有这种待遇啊?”
“真不是!”列云天哭笑不得,“你们别害我……这是我远房表妹!我爹娘疼她疼得紧,什么都让我让着她。这次是她好奇审讯什么样子,我爹才让我带她来涨涨见识的……什么嫂子,别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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