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把你的药匣拿出来，为师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燕归尘打了个呵欠，他从昨日下半夜开始就没有休息过：阻敌、潜入……再回府衙和知府理清状况，回来找月尽欢，纵然他修为深厚，这一夜奔波下来也还是有些吃不消。

但是大事将至，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尽力为月尽欢打点一番。先前闲聊喝茶看着是闲聊，实则是他给自己留下喘口气的机会。

月尽欢没意识到燕归尘的苦心，只是翻了个白眼，还以为燕归尘这是打算打自己的秋风：“您可悠着点拿，从苗疆回中原前我只怕是没时间制新药了，用完了可真就没有了。”

嘴上这么说着，月尽欢还是快手快脚跑去打开了自己的箱笼，翻出红木药匣，端到了燕归尘面前去。

“哝，徒儿的全部家当都在这了。”月尽欢拍了拍手，抱臂站在了燕归尘面前。

“没事儿，等到了苗疆，弄些苗药就行。”燕归尘不以为然，左右看了看药匣才找到了正面，将正面转朝自己，打开锁扣掀开匣盖，一瓶一瓶拿出来检视着，“苗地的药还是很有意思的，到时候你这小药匣都放不下……正好让我先帮你消耗一番。”

“真的假的，你是不是把我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傻丫头了，看到什么都当个宝收起来？”月尽欢面露不屑，根本不信燕归尘的话。

“你可不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丫头？”燕归尘叹了口气，抽出几瓶药放在桌上，又查看起了月尽欢用纸包分装好的药粉，“你那金创膏说白了是靠着材质才能快速止血，可是苗疆白药却是实打实靠着药效见血封伤；除了伤药外，苗药里各种奇毒异药数不胜数，毒可为药，药可为毒，有的是可以让你学的东西。”

“不是，你在找什么呢？”月尽欢见燕归尘翻看起那些小药包，心都悬了起来。

那些小纸包里大多是毒药，万一燕归尘不小心弄散了那可就麻烦了：有些可以迷人心智，有些可以见血封喉，还有的可以腐肌蚀骨……月尽欢怎么想都不觉得燕归尘需要用到这些东西。

“给你找些防身的家伙。”燕归尘放下了最后一包药粉，顺手合起了药匣盖子，将药瓶纸包全都推到了月尽欢面前：“明晚落凤楼的宴会鱼龙混杂，这些你都带上——万一你遇到了麻烦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这……至于吗？”月尽欢看了看面前的药瓶药粉，嘴角扯动，“百解丸，**散，蚀骨烟……这么多东西给我带着，我们还查什么，不如我直接**散一泼，蚀骨烟一放，把楼里的人都放倒不就好了？”

“胡说八道呢。”燕归尘翻了个白眼，“要是光靠杀人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哪里还要你出手？我老的拿不动剑了？你的任务还是探查清楚黄家的打算，让我们好早做准备……这些东西让你带着，是为了身份暴露的时候防身所用。”

“那也不至于这么多吧。”月尽欢心在滴血，燕归尘不喜欢让她用毒药，怕产生依赖性，也从来不会帮她制作，积攒下这些不知道花费了她多少功夫，用完之后恐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机会再做了。

“别废话了，你自己收起来吧，放进你的香囊或者腰包里都可以。”燕归尘把东西朝着月尽欢又推了推，随后伸手道，“对了，你的剑也得带上，先拿来让我看看你保养的如何。”

月尽欢已经没心思再说什么了，老老实实把手伸到后腰的锁扣上，“咔嚓”一声打开机括，连鞘长剑就落入了月尽欢的手中。

“呐。”月尽欢把剑也递了过去。

燕归尘接过剑，没急着抽剑出鞘，而是先看了看剑鞘，想了想问道：“上次见你养护剑似乎还是在华州府吧，多久没护理了？”

“……您老人家记差了吧，我们到梧城没两天时，您不是看到我半夜养剑了吗。”月尽欢有些不自在，燕归尘十分在意剑器的养护，按照他的说法，日日打理才好呢。

让他知道自己这么多日都没再保养过自己的佩剑，他只怕又要唠叨了——他老人家眼睛可贼得很，一眼就能看出剑的状态，她藏都藏不住。

“你呀……”燕归尘恨铁不成钢，拔剑看了看，又是叹气又是摇头，但是最后却还是没怪罪月尽欢什么，“罢了，为师早就知道你不是个能耐下性子日日养剑的人……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把剑，养护的意义也不大了。”

“尽尽人事吧。”燕归尘抽出剑挥舞了两下，“等到从苗疆回来，你走一趟岳州，看看能不能请动哪位铸兵大家，给你量身定做一把好家伙。”

“以前你年纪小，身量未定。现在性情骨架都已经定下了，也该求一把能够伴你一生的好剑了。”

燕归尘将剑归鞘，抬头一看，月尽欢脸色阴沉，显然是不太乐意。

“可是，我不想去岳州。”月尽欢嘟着嘴，十分不情愿，“天下这么大，难不成别的地方就没有别的铸剑大师了吗？”

“你别耍小孩子脾气。”燕归尘哭笑不得，“岳州自古以采矿冶金铸兵这三者出名，天下铁匠七成都和岳州脱不开关系，哪怕是厨子都以拥有一把岳州出产的菜刀自豪——你倒是挑三拣四的。”

月尽欢低下了头自顾自玩着衣角，不说话。

“我知道你讨厌岳家人。”燕归尘无奈叹气，软下了言语说，“但是毕竟是你的血亲，他们对你做不了什么，只能烦人。实在不行把你逼得急了的话，你就……你就扯着我的大旗就是，他们定然不敢再多话。”

见月尽欢依然不情不愿地，燕归尘只好拿出了杀手锏：“而且岳家之旅你是逃不掉的，迟早得回去一趟——当年带你离开的时候走得急，你爹娘的遗物可还留在岳家，难道你不想取回来？”

月尽欢叹了口气，父母遗物怎么能留在岳家，自己肯定得去的。

看来这一趟是逃不过了。

“行了，耽误了这么久，我得走了。”燕归尘看事情都处理好了，就站起了身子，“知府那边我还是离开不了太久。明日戊时你记得前往侠义阁，肖青会给你安排侠义阁的人陪同，随后你们再一同前往落凤楼，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月尽欢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可是燕归尘正要离开时，月尽欢又突然说话了：“师傅，您十年前从百草谷求了什么药？”

燕归尘脚步一顿，有些不自在道：“给旧友求的，怎么了？”

“我问的是，求的什么药，没问给谁的。”

“……蕴血草。”燕归尘虽然不情愿，但是还是给出了一个草药的名字。

蕴血草，其叶似掌，其上红纹如血脉，入药有养血培元，补足底蕴缺损之用。

月尽欢得了答案不再纠缠，只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哦。

“没事我走了啊。”燕归尘忙不迭就要离开，却又被月尽欢叫住了。

“还有什么事？”燕归尘语气不太好，似乎是因为接连被月尽欢叫住有些不耐烦了。

“是列云天的事情。”月尽欢将早些时候从列云天处听到的烦恼告诉了燕归尘，“您记得把这些事丢给姨父，让他烦去吧。”

给列经纬添乱燕归尘倒是乐意得紧。燕归尘点了点头，出了房门就运起了轻身功夫，几个纵跃就从院墙上离开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躲着谁，竟是连大门都不敢走了。

“蕴血草啊……”月尽欢舔了舔嘴唇，“这草药，应该是什么味道来着？”

……………………

入夜，东城门，城尉门洞里。

双眉紧蹙的郭林，将一封书信放入火堆中焚烧，心神却被信上的内容牵扯着。

他抓起了一支毛笔，打算回信，却迟迟没有落笔。

一来是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回复，二来是……不知道写下来的东西会不会落入第三人眼中。

眸色一沉，郭林放下了笔——罢了，等天亮之后，自己亲自走一遭吧。

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郭林皱了皱眉，开口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城卒走进门中，恭恭敬敬对着郭林行了一礼：“参见大人。”

“不必多礼，有话直说。”郭林眯着眼揉了揉眉心，盯着城卒说。

“是，大人。”城卒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按照惯例，我们入夜时关了城门。但是不久前有一人到了城外，对我们喊话请求开门，说是有要务在身，还用这块令牌作为身份凭证。”

郭林接过铁牌看了看，倒吸一口冷气：“这是……那人现在在何处？”

“还在城外，他虽然坚持要尽快入城，但是并不算骄纵无理。听了下官说要先像您禀报，他没有再多催促，只让我把令牌速速送来让您过目，说是你看了之后自然会放他入城。”

郭林长叹一口气，说：“我倒是不想开，但是我敢吗。”

郭林站起身，带头走了出去：“别愣着了，走吧，一起给大人物开门去。”

…………

肖青坐在自己办公的房间里，头疼不已，一头青丝都被她自己挠得乱七八糟，像是团鸟窝。

并非她不顾形象，实在是事情太过棘手。越是排兵布阵，肖青越是心凉——细细算来，黄家势大还在她和丁捉影的预计之上。哪怕是对他们最为了解的知府，也在这些年黄家的蛰伏中低估了他们。

黄家暗藏的力量远超己方几人预计。在肖青之前的估算中，黄家最多只有些家丁护院，最多养了些打手。谁知黄家这几日三番两次派人出来行凶，倒是让肖青和列知府感到骇然。

前后已经派出近二十个死士了，一般家族可做不到这点。而他们既然能为了月尽欢师徒这两个“小人物”派出十几个人，他们手里到底捏了多少死士，肖青都不敢去想了。

人力有时穷，哪怕死士身手一般，全都一起涌上来自己这边也处理不了啊。

这还只是中坚力量罢了，论起两边的高手……那就更悲观了。

黄家那边，两位长老早年间在江湖上都是有名头的高手，虽算不上顶尖高手，一流高手还是能够得到的。时光流逝之下，二人身手恐怕大不如前，江湖老油条的经验却不受影响，应该算得上二流高手。再加上神秘莫测的方策，还有身手不明的黄澈……明面上需要注意的人就已经有四人了。

再看看自己这边，自己不以武力为长只是三流；丁捉影原本勉强可以算是一流高手，可惜头脑一热把自己玩趴了；列云天……具体的说不清楚，按照丁捉影的估算，应该在二流上层，但是碰不到一流的位置。

这么算下来，完全不是对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