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出戏算是演完了吗?”王度问道。
“只怕是还没有。”毕白石啧了一声,“难不成黄家花了这么大力气组织宴会,又送出这么多珍贵药材就只是为了面子?等着吧,过一会儿肯定要从在场的江湖人身上得到什么,黄家才会满意。”
三人就这么坐在屋里谈笑品茶,笑看门外人头攒动——黄骋虎确实在一间间拜访,但想趁机与他拉近关系、混个脸熟的人实在太多。不时有人从各个房间走出,加入黄骋虎身后的队列,虽不知具体意图,但队伍确是越排越长,几乎将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黄骋虎很快就拜访完了所有的包厢,而大厅里坐着的那些江湖人早就翘首以盼,盯着黄骋虎走来的方向张望了。
因为,按照黄骋虎走路的方向,下面应该就轮到他们了。
不过他们也明白,他们只是黄家顺带着招待的客人罢了。虽然有点身份这才进了落凤楼,但所受的待遇比湖边那些不上台面的也只不过好了些许。在黄家眼里,他们依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重视的角色。
不过黄骋虎的反应倒是让众人受宠若惊。黄骋虎不仅没有把他们忘了,反而笑着一拱手,声若洪钟道:“诸位久等了,可曾在心中抱怨老夫冷落各位啊?”
虽然是个玩笑,但大厅里的江湖人们哪里敢让黄骋虎真的觉得他们埋怨了黄大长老呢,自然是接连否认。
黄骋虎呵呵一笑,未作评价,只朝身后下人打了个手势。下人们便抱着剩余的制式礼盒散入人群,开始分发。黄骋虎双手抱胸,开口道:“让诸位久等这么久,老夫心里也实在是过意不去。便以这些薄礼,聊表歉意吧!”
这倒是意外之喜。众人纷纷大喜过望,一一从下人手中接过礼盒。有那性子急的当场就打开了礼盒看了看。这些礼盒中的东西也还都是药材,只是价值就没有那么高了,基本也就一两银子上下,连月尽欢和王度手上的礼盒都比不上。
尽管如此,这些江湖人还是心满意足:他们在江湖上辛辛苦苦也就只能混口饭吃,而这些药材少说也值些银子,自己来吃顿不要钱的饭还能有银钱收获,又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一时之间,又是一顿阿谀奉承送到了黄骋虎面前,简直把他吹捧成了在世神佛。在王度听来,那些江湖人翻来覆去无非是些粗浅的奉承,连他都觉得乏味。黄骋虎脸上虽还堆着笑,眼神却已麻木,显然只是在强撑场面,另有所图。
黄骋虎与江湖人打得火热,更多包厢中的人也纷纷走出,涌到走廊上。
受人群阻隔,月尽欢这下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看不见可以出去看。”毕白石打了个呵欠,“下一出戏只怕很快就要开始了,现在走廊里人多,你出去也不会太显眼……不过,我倒是觉得可以让这姓王的替你去,他生的高大,在人群中能站住脚。”
王度站起了身,拍了拍月尽欢:“外面人挤人的,你一个女子挤在人群中只怕是不合适,不如你留在房里陪着毕前辈吧。”
说罢,王度也不等月尽欢答应,朝着外面走去。
月尽欢也乐得轻松,给王度让开了位置之后,自己坐回了位子上,开心的捧着三个礼盒,盘算这三株山参自己要怎么利用才好。
王度看着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似的月尽欢,不自觉笑了笑,迈步走出了雅间。
毕白石说的半点没错,走廊里现在几乎无处落脚,月尽欢一个姑娘家要是进了人群恐怕要大吃苦头。但王度就没什么怕的了,他生的高大,也不必挤过人群,站在墙边就能看到前面的状况,只要向黄骋虎凑近些就好了。
等到王度侧着身子靠着墙一步步凑到了黄骋虎不远处,他正好听到有个江湖人在吹捧黄家:“论家族实力,整个华州都没有哪家能比得上黄家实力雄厚!今日楼里只怕有五百余人,黄长老随手就为我等每人准备一份价值一两以上的礼物——除了黄家,还有哪家能做得到?”
“欸,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能拿出这些薄礼,也不过是仗着黄家久居梧城,离三千青山只有寸步之遥的便利罢了。”黄骋虎谦虚道,随后很快叹起了气,“只可惜,这样能够随意以药材相赠的好日子只怕是不多了。也是诸位来的也巧,若是年后再来,这样的薄礼我们也准备不好咯。”
“哦?黄长老此言何意?”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黄长老如此豪爽,必不可能是因为这药材价贵而舍不得赠与我等……依我看,难不成是黄家遇到了什么麻烦,这才有此感慨吗?”
王度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可惜此时到处是人,他根本找不到说话的人究竟在哪一处人堆里。不过说话之人的身份王度倒是认出来了:正是先前在落凤楼外前来找自己和月尽欢搭话的秦楔。
秦楔寥寥数语却暗藏玄机,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了黄家面临的“困境”。再想想这秦家向来擅长溜须拍马,逞口舌之利,王度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秦楔必定是黄家提前安排好的托,当真是滴水不漏。
秦楔话一出口,黄骋虎就像是早就排练好似的,脸上立刻摆出了一副半是唏嘘,半是悲愤的表情:“诶,我本不想在这诸位豪侠欢聚的好日子里说这些烦心的事,但是既然话赶话说到了这里,我觉得还是对大家倾诉一番的好——总好过没有防备,来日也为人所暗害!”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偏要作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王度看在眼里,只觉得这画面说不出的别扭与做作。但是黄骋虎先前的话实在是骇人,让江湖人没有心思嘲笑他,反而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等着黄骋虎解释。
毕竟暗害二字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江湖人最怕的就是不知何处飞来的冷箭了。
“诸位也知道,黄家立足梧城已有一甲子。”黄骋虎满脸的沧桑,就像他也曾身处那一段历史之中似的,“黄家一向仰仗城外的三千青山维生——豢养采药人,采药,收药,买卖药材,全靠这些事业,黄家才能逐渐壮大。”
“这么多年来我们黄家一向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围绕着三千青山做生意。黄家开枝散叶之下,竟逐渐成了梧城最大的家族,也积攒下了殷实的家业。”
“可谁知,尽管黄家谨小慎微,还是难免遭人觊觎。”黄骋虎竖指向天,悲愤道:“老天无眼!我黄家谨守本分,何以遭此横祸!有人因忌惮而暗中迫害,因眼红而抢掠生意!那三千青山屹立万载,乃天地所生,凭什么不让我等采药人进入,又凭什么要将其收归……”
黄骋虎一脸的悲愤,说到要紧处却止住了话头,让江湖人们好不难受:你若什么都不说倒也罢了,怎么偏偏在要提到幕后黑手的紧要关头停住了?
“黄长老,你们黄家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
“对啊,可有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
“您怎么说话说一半,可急死我们了!”
总有人是想要抱黄家大腿,乐于给黄骋虎捧哏的。见黄骋虎说了一半就不说了,他们连忙递过话头,又恨不得立刻就提起手中兵器去找那人算账,再回来找黄家邀功。
“黄长老,您不肯说……该不会是因为黄家对上的人来头甚大,怕我们不敢招惹,这才不说话的吧?”又是秦楔在人群中说了话,这话一出,立刻就将江湖人们引爆了。
“什么人来头能这么大,难不成……是朝廷?”一江湖人小心翼翼地猜测道。
“朝廷?倒也说得通,黄家势力不小,等闲江湖势力黄家也不会畏惧,只有朝廷出手才会让黄长老如此绝望吧。”神色精明的江湖人分析道,眼神却在闪烁,若是黄家对上的是朝廷,自己可不能随意搅进这摊烂事里。
“可是那三千青山又不是朝廷的,凭什么不让人进去发财?是不是朝廷觉得三千青山中的药材资源有利可图,这才想要将其收入手中,为朝廷敛财?”一老者忧心忡忡地猜测道。
“妈的,朝廷的心可真是黑啊。不行,不能做事不管,否则这一次只是不让进山采药,下一次说不定就是抄家抢钱了!”年轻气盛的男子愤慨道。
“可是……跟朝廷作对可不是小事,万一引火烧身可怎么办……”说话的男子鬓发皆白,显然是老江湖了,故而胆子也小。
虽然软弱,可这话说得倒是实在。原本义愤填膺的江湖人们纷纷沉默了下来:他们只是一时气血上头,不是没脑子。黄家的遭遇终究是黄家的事情,不值得他们搭上自己为黄家出头。
“诸位,可否听我一言?”黄骋虎一直冷眼旁观,观察着江湖人们话题的走向。眼看众人的从激愤转向担忧和胆怯,他不得不主动开口,将话题重新导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了:“其实,黄家和朝廷私下里早就有来往了。朝廷虽然下了不少暗手针对我们黄家,但明面上却不敢做的太过分。诸如强硬封锁三千青山之类的举动,他们是不会做的——一来牵扯太多,他们不敢;二来他们没有那么多的人力。为了将三千青山纳入控制,他们只能用别的软法子。”
“小道传闻,这一次的百草大集,朝廷会派人来宣布有关三千青山的新政令,具体细节不详,但是只有一点是确定的。”黄骋虎眼露寒光,“这是朝廷插手三千青山事务的第一步,若是让朝廷如其所愿,日后这三千青山会一步一步落入朝廷的手中。”
黄骋虎看向众人:“到时候,我们黄家失去三千青山的资源日渐衰败还是小事,只怕对江湖人的影响才更深远、更严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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