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内狱,二人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顾岑风好奇问了一句,“你方才对那守卫说了什么?我观那守卫开牢门的时候,倒有些害怕的样子。”
想起方才场景,归寒烟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拿郡主和舒贵妃的身份压了压他罢了,他一个内狱守卫,自然不敢不听令。”
只不过,她没提最后自己释放了杀气迫他听令的事。
顾岑风见归寒烟似有隐瞒,也不追问,只是不经意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方才在牢房时倒没注意,此刻出来才发觉她为了扮成昭华郡主,难得头戴珠翠,身穿一袭艳丽宫装,脸上妆点着时下京城女子最喜爱的妆容。
此刻月色朦胧之下,只见她肌肤白润似玉,双颊微粉,有如夜幕下洒在白玉阶上的溶溶清辉,颇有种清冷动人之感。
察觉到顾岑风视线,归寒烟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过去,“你看什么?”
顾岑风笑了笑,并未作答,反而问起她来,“你是如何扮成这样的?尤其这白玉团扇,可是皇帝赐给郡主的,听闻郡主十分看重此物。”
闻言,归寒烟转着扇柄将那团扇看了一圈,“那郡主离开前,确实让宫女替她将这扇子好好收起来的。只不过那宫女还没来得及将它收起,便被我威胁着,将我扮成了郡主的模样。离开时,我担心被人认出,便拿走了它,好用它遮着脸。”
说着,她将团扇放在面前,只露出一双眼睛,问顾岑风,“看,是不是很像?”
顾岑风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不像,一点也不像。”
听闻此言,归寒烟本应开心,心中却无端生出一丝黯然。
只因她心中虽抵触与郡主相像,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正是靠此骗过了内狱的守卫。如今真的从顾岑风口中听到她们不像的回答,她也无法真的相信。
她看了一眼顾岑风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忍不住反驳他,“在牢房时你还向我行礼来着!”
听出归寒烟话里的郁气,顾岑风侧目过去,只见与方才相比,她肉眼可见地失落了许多。
顾岑风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最擅洞察人心。只略一思索,便知她所为何事。
顾岑风忽然笑了笑,玩笑般地对归寒烟说:“你可知我如何一眼便认出你非郡主?只因你一见了我,便像是来讨债的债主。若眼神可以杀人,我已死在你手上千百次了。”
听到此处,归寒烟也不禁笑了起来。随后,她立刻板起脸,“谁让你拿走我的东西呢!金匮令呢,快还来!”
说着,她掌心向上,向顾岑风伸出手,颇有种顾岑风不还,她便誓不罢休的样子。
顾岑风见她似乎已忘了方才失落之事,这才说起,“那块令牌我自然不会带在身上,否则此刻已被舒贵妃的人搜走了。待此事毕,出了宫我带你去拿便是了。”
他话音刚落,却突然感到不远处一阵骚动。二人见状,双双躲避在暗处。
“例行检查!有贼人潜入宫中,尔等若见可疑人士,须立刻上报!若有知情不报者,则与贼人同罪!”
只见一队宫中侍卫正举着火把浩浩荡荡而来,正巧堵在前方的宫道上,此刻正一一盘问过往的宫女太监。
二人对视一眼,皆知此路走不通了。
顾岑风环顾四周,对归寒烟低声道了一句,“随我来。”说罢,他便脚下生风,往另一方向而去。
归寒烟见状,也立刻施展轻功跟上。二人于皇宫之中左拐右穿,直至来到了一处假山附近。刚刚停住脚步,却又见一队举着火把的侍卫四处搜查着。
情急之下,二人只能闪身钻进假山之中。
此刻,顾岑风与归寒烟面对面挤在假山一处狭窄的洞口之中。二人皆屏息凝神,细细听着山洞外的动静。
“踏踏,踏踏……”不远处传来侍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忽然,一片火光映在二人面前的山壁之上,山洞内的顾岑风与归寒烟见状,双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一名侍卫举着火把慢慢向假山里走去。此处漆黑,他每走一步便用火把往前照亮一些。直到他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是擦着二人的耳边经过。
顾岑风屏住呼吸,暗中并起双指为刃,只待那侍卫探头进来,便一招结果了他。
“三、二、一!”
顾岑风心中刚默数到一,正待出手之时,却听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老五!你瞎转悠什么呐,还不快归队!”
那侍卫闻言扭头过去,应了一声,“知道了,头儿!”随即便转身出了假山。走时,他还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啧了一声,“这破地方真邪性,阴风阵阵的。”
洞中,顾岑风在听到那声呼喊的一瞬间便收回了指力。直到听着那队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很快,他便觉察起身前的不对劲来。
山洞内没有光线,他只能借着外头的一点点月光,看清眼下的情形。他垂下眼眸,只见归寒烟侧着脑袋,正贴在他的身前。
除此之外,再看不清什么,可顾岑风却清楚的感知到她头上的珠翠拂过自己脖颈之间的冰凉触感。
意识到这点,他不禁吞咽一声,心脏也似突然有了生命一般,砰砰跳动起来。
归寒烟也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扮做郡主模样,本是为了行身份之便,救顾岑风出来,不想此刻却成了她的牵绊。只因这洞内狭小,堪堪容他二人藏身于此,再无一丝多余之地。
可她梳着发髻,戴了许多发饰,还穿着一身繁复的衣衫,这便使她正巧被卡在了假山和顾岑风之间!
“你……往后一点。”归寒烟后脑勺顶着假山的山壁,很是艰难地说了一句。
顾岑风立刻“嗯”了一声,想办法往身后墙壁上靠。
此刻贴在他身前的归寒烟,只觉得他的声音似从胸腔传来一般,隐隐带着一丝震动。那丝震动钻进她耳朵里,她竟莫名觉得耳朵有些痒意。
顾岑风双手撑在山洞顶上,努力向后靠着,身子恨不得与山壁化为一体。他生怕冒犯了对方,甚至吸了口气,这才问起她来,“归姑娘,现在,可以了吗?”
归寒烟察觉到她与顾岑风之间多了道空隙,点了一下头。可却又尴尬的发现她一低头,额头就会撞在顾岑风的身上。于是,归寒烟立刻停住了动作,闷声回应,“可以了,我试试。”
顾岑风默默地看着洞顶,即便此刻那里一片漆黑。他甚至开始倒背习武时所用的静心诀,却仍阻止不了他感觉到有什么从他的胸膛之上划过。
是她的鼻尖,他不禁想。
归寒烟擦着他的身前将头转了过去,又向外挪了一小步,这才脱离被山壁顶着头的窒闷之感。她正要往山洞外挪动时,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惊呼。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她脚步一滞,僵在原地不敢动作。她微微仰头,看向顾岑风,眼中满是疑惑。
又有人来了?!
此刻,借助月光,顾岑风尚能看清归寒烟此时正看着自己。他方才也听到那声音了,却没放在心上,想着或许是哪个宫女走路摔了跤而已。
只是既然归寒烟担心,他便又循着那声音来处看去。这一看,饶是一向老成持重的顾岑风,此刻也不禁目瞪口呆,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将眼睛收了回来。
他曾引以为傲的眼力,却成了他此刻最尴尬之事。
“发生什么了?”归寒烟以气声问着。
顾岑风佯装什么都没看见,淡淡回答:“没什么。”
“那我出去了啊。”归寒烟悄声说完,便挪动着脚步往洞外走。
顾岑风本未接话,却猛地反应过来,她此刻出去,岂不是当面就撞见那对野鸳鸯?!
他一把拉住了归寒烟的衣袖,倒把归寒烟唬了一跳。
“怎么了?”归寒烟略有些不解。
“……先别出去。”顾岑风低声说了一句,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外面有人,现在出去会打草惊蛇。”
归寒烟了然地应了一句好,便止住了脚步,凝神细细听着外面的声音。却不想,她听了片刻,便忽然发觉外边并不只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与此同时,还似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在。
她悄声询问顾岑风,“外面怎么有两个人,他们在干什么?”
闻言,顾岑风又下意识向那处看了一眼,却不想这一眼看得他脸上蓦地一阵发热。他无比庆幸此刻天色尚黑,归寒烟看不到他脸上的异样。
顾岑风随口糊弄着:“他们……在聊天。”
归寒烟不禁诧异道:“不对啊,聊天怎么听着气喘吁吁的?”
顾岑风无奈地闭了闭眼,他怎么忘了归寒烟有功夫在身,耳力不比他差。
他现在很想捂住归寒烟的耳朵,不让那些声音跑进她的脑袋里。可又怕这举动会让归寒烟对自己生疑,于是顾岑风只握了握双手,便又作罢。
他只得搜肠刮肚地想,该怎么糊弄过去。忽然,顾岑风心念电转,瞎编起来,“他们……一言不合便打起来了。”
却不想归寒烟语气中突然带了一丝兴奋,“打起来了?!在皇宫中居然也会有人打架?”随即,她便想探出头去,“不行,我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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