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归藏山庄一夜之间被人灭门,山火从谷中烧起,烧了半日,被一场大雨浇灭。
捭阖司收到消息,经过初步评估后,发现毫无头绪,一时找不到任何的突破点。而一般这样的案子都会被暂时列为悬案,束之高阁。
许袭云看出南宫无乐想接下,曾劝过他,想要破获此等血案,除非上天眷顾。否则,或许要花数年才会得到一、两条似是而非的线索,不如将精力放在当下有线索可查、影响更大、更加突出的案件之上。
南宫无乐接受了他的建议,但并未完全放下,而是私下花时间先搜集有关归藏山庄的信息。
而事实证明,与其说是天不藏奸,不如说天命所归。
恰好蔺我行对归藏山庄有所耳闻,为儿子提供了一条有利线索——关中剑宗宋停山曾提到过,归藏山庄庄主白坿是其旧友。
南宫无乐连夜奔赴关中,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一代宗师,从而得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白坿随身戴有一块名为 “羲和血瞳” 的绝世红玉。
古籍记载,此玉乃羲和泣血所染,为神力延续之眼。
传说那块红玉中封着一道远古煞气,练功时置于身旁,能助人贯通经脉,内力一日千里,是已经堙灭的魔教之宝。可魔教已成历史,一时真伪难辨。
换句话说,既是鲜为人知,且在搜索全庄后也不见血玉的踪影,那么凶徒的目的自然就是那块绝世的“羲和血瞳”。
白坿之所以会得到那块玉,是他曾救了一个从崖边跌落的人。那人临终前以此玉相赠,感念其恩,亦郑重告诫过:此玉随身携带可延年益寿,然,绝不可为外人道。
而归藏山庄隐于倾云谷数十年,入口极为隐蔽,若不是知情人,唯有凭借绝顶轻功冒险翻越倾云山绝壁方能抵达谷内。既然白坿能告知宋停山,自然也会告知其他“信任之人”,或者,是那块血玉被亲近之人认出。
加之庄内的情形干净利落,整洁的屋舍、蚊虫不敢接近的尸体、一场还未燃尽就被大雨浇灭的火势……很明显贼人对归藏山庄十分熟悉,且筹谋已久,心狠手辣,还善于用毒。
耗时三月,抽丝剥茧,一个名字出现在了南宫无乐的嫌疑人名单上——王绕泉。此人某次在喝花酒的时候对添香楼的姑娘吹牛,自称曾坠入倾云谷而大难不死,并狂言“必有后福”。
南宫无乐耗费数月布网追踪,终于在嘉临江边抓住了王绕泉。
对于杀人灭门和盗窃血玉,王绕泉供认不讳,归藏山庄灭门案告破。
可那块传说中的羲和血瞳,却被王绕泉在众目之下,扔进了滚滚江流。
颜小二不解,“既然四年前王绕泉已认罪伏法,为何如今旧案重提?莫非……是那块血玉重现于世?持玉者究竟何人?与王绕泉可有牵连?”
许袭云眉梢扬起,“早听闻无乐身边有位聪慧过人的朋友,曾屡助我司破获奇案,想必就是颜姑娘你吧?”
温芫芫心急如焚,抢答道,“对对对,颜二从小就聪明,这我也知道。许师兄,你还是快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后面呢?那块破石头真的又出现了?”
“不错。”许袭云脸色凝重,“上月富商刀万山大婚,喜宴之上,竟有人认出新娘凤冠上所嵌宝珠正是羲和血瞳。更蹊跷的是,新娘子当夜便香消玉殒。于是流言四起,质疑当年一案另有冤情。刀万山亦借此发难,声称羲和血瞳乃不祥之兆,害他痛失爱妻,要求捭阖司给个交代。”
“啪!”温芫芫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乱响,也吓得颜小二将杯中茶水泼出大半。
温芫芫拧着眉毛,“所以捭阖司为了平息众怒,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直接将南宫无乐革职查办了?”
许袭云一脸不解,“谁说他被革职查办了?是他自己为了避嫌,主动要求停职,说案子查清前谁都不见。”
颜小二缓缓转头,看向温芫芫……难怪温大庄主一路上都不肯对她道出详细情况,原来这位流光仙子的耳目……也没有那么灵光嘛!
温芫芫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火起,眉头一皱,拳头一捏,“好!我定会查出真相!”说罢,人便如一阵旋风冲了出去。
颜小二:“……”
许袭云摇头失笑,为颜小二又斟了盏茶。
“许大人,”颜小二捧着茶盏,“您刚才说,南宫大人不会见我们?”
许袭云颔首,满是无奈,“不错,我也吃了闭门羹。”
“那……容我多问一句,”颜小二目光清亮,“眼下这般情形,是不能见?不该见?还是……他自己不想见?”
许袭云并未立刻作答。他拈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开氤氲的热气,浅啜一口,才道:“是个好问题,可惜,我答不了。”说罢,站起身走了出去。
颜小二不明所以,视线跟着他的脚步,见他行至门口停住,抬手指向院外。
“或许,颜姑娘可以亲自去寻。”
颜小二起身,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日照天清,鹊声穿树,一扇月亮门映在参差的绿竹之中。
“嘟——嘟——”
听到敲门声,劲伯小跑到门口,一把拉开门,“许大人,您又来啦!”他视线一转,“这位姑娘是……”
许袭云抱拳一礼,“劲伯,叨扰了。这位是颜姑娘,我们的朋友,专程从姑苏赶来的。”
“劲伯好!”颜小二将手中一包茶叶递上,笑呵呵道:“这是姑苏的春茶,您别嫌弃,随便尝个鲜。”
许袭云“噗嗤”一笑,惹得颜小二一个回眸。
“哎哟哟!这……颜姑娘太客气了!”劲伯接过茶包,笑容顿时僵在嘴角。咦?看这茶叶的包装……不就是自家少爷常去的街口那家茶坊的么,怎么,难道姑苏也有分号?
颜小二嘴角咧得更大了,“劲伯,我是来看望一位故友……”
“哎哟,颜姑娘……这恐怕不行啊!”劲伯的笑脸一收,连连摆手,“我家少爷说了,谁都不见。”
颜小二面露诧异,“我没有说要见你家南宫少爷啊!”
“啊?那你是要见谁?”劲伯的脸皱得更像苦瓜了。
“这样吧,劲伯,您先带我进去,”颜小二语气恳切,“只要我那朋友亲口说一个‘不’字,我立刻转身就走,绝不给您添麻烦。如何?”
“这……”劲伯瞅了瞅一旁默许的许袭云,又看看眼前笑容明亮的小姑娘,再想想自家少爷近日的消沉,终是一咬牙,“行!跟我来!”
咔——
南宫无乐眉头一皱,将手中断成两截的小花铲丢开,徒手挖开泥土,捡出石块,手臂一扬抛向远处。
他拍了拍手,站起身,看着眼前新翻的土堆和坑坑洼洼的后院,叹了口气。
“少爷!有客……”劲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南宫无乐头也不回,朗声道:“劲伯,我说了谁也不见。劳烦您将人请回吧。”
劲伯看着颜小二,一脸为难,“姑娘,你看……”
颜小二伸手一指远处的一个小土包,笑呵呵道:“可我是来看望那只小羊的,它没说不见我哦!”
听到这绵绵软软的语调,南宫无乐脊背倏地一僵,慌忙回身——
忽觉眼前一片光晕模糊……
竹绿交加,树映低花,一人带着笑意,踏着凹凸不平的泥地深一脚浅一脚走来。
“你……”
颜小二晃晃悠悠才站稳,朝着南宫无乐挥手,“大人,好巧啊!你也是来看小羊的吧?”
“我……”对上颜小二的眼睛,南宫无乐有一瞬间的闪躲,半天也只低低说出一句,“……抱歉。”
颜小二转了半圈,看着惨不忍睹的后院,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嗯,你确实需要道歉。”
她蹲下身,用手拨了拨土,仰头望向南宫无乐,“那你打算种点什么补偿它呢?”
补偿?谁?
见南宫无乐仍旧一脸懵懂无措地站在那里,颜小二干脆起身,两步跳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腕走到小坟包前,“它呀!”
南宫无乐眨眨眼。
颜小二歪头看他,也跟着眨眨眼。
好一会儿,南宫无乐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目光一转,落在小土包上,“……想着种些花,热闹些。”
“唔,很好啊!”颜小二点点头,“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那你想种什么花呢?”
“不知。”南宫无乐抿了抿唇,“原来想过,种牡丹的。”
颜小二一听就笑了,“还好你没种!”
“怎么说?”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春分栽牡丹,到老不开花。”颜小二摆摆手,“你这时节下种,怕是有点……唔,挑战天时?”
“那……这个呢?”南宫无乐从旁取过一只锦袋,倒出几粒种子在掌心里,“卖花的老板说,此花名‘相思子’,开红花,很好看。”
颜小二捏起一颗看了看,语气愈发地软了几分,“那个老板是不是还跟你说,此花代表深情不渝,有相思之意?”
南宫无乐眼神闪烁,“你如何得知?”
颜小二将种子轻轻放回他掌心,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说大人呐,这不是什么‘相思子’,而是菜园子里常见的红豆!煮粥那个!开出的花是白的,一小串一小串,跟深情不渝那种相思红豆,不能说是一模一样,简直是两模两样。”
南宫无乐:“……”
“还有,”颜小二伸出食指摇了摇,“你要记住哦,真正的相思子是有毒的!”
“那……既不是相思子……”南宫无乐看着手里的一袋红豆,耳根微微泛红,“……这个还能吃吗?”
“……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你对小羊的一片深情厚谊差点变成一片豆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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