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栩在地下车库停稳车，一个陌生电话号码打了进来。

按下接听键，一道夹杂着风声的声音大喊道：“你好，你的外卖到了，送到几号楼？”

“外卖？”江栩疑惑道：“我没点外卖啊。”

“稍等——你不是陆先生吗？备注上写的——‘帮朋友点的，到地方打电话问楼层’。”

陆兴阑？他着急忙慌的喊我回来，就是为了请我吃顿饭？或者，难道这个外卖送的不是饭？江栩心里有些忐忑，今天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应该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吧……

“是饭吗？”江栩小心问道。

外卖员被他问得一愣，半晌才回道：“啊，是啊。”

江栩放下心来，说：“好，我知道了，7号楼一单元，我在一楼门厅等你。”

“好嘞。”

江栩去一楼门厅等外卖过来，随手给陆兴阑发微信，问他点外卖干什么。

陆兴阑：搅了你的饭局，赔你一顿晚餐。

江栩：还有心情请我吃饭，看来你一点也不着急。

陆兴阑：再急也是要吃饭的。

江栩：催命一样喊我回来，什么事？

陆兴阑：没什么急事，只是怕你喝多了。

短短的一句文字，江栩却仿佛能听到陆兴阑说这话时的语气——早些年，父亲应酬比较多，每次打电话回来报备的时候，母亲总会叮嘱他少喝点儿。

江栩正胡思乱想着，对面又发来一条信息：喝多了明天起不来，齐师姐交给你的工作就完了。

欲盖弥彰。江栩忍不住笑起来，回复他：管挺多。

江栩等了一会儿，外卖员骑着电动车，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你好，是陆先生吗？你的外卖。”

听到这称呼，江栩怀疑陆兴阑是故意的。虽然不想承认，但也没必要多费口舌解释，只好应道：“是，谢谢。”

外卖的包装袋有些眼熟，好像是附近的一家广式餐厅。

江栩看清包装袋上的logo，边进电梯边打字：你怎么知道这家店？

电梯里信号不好，出了电梯消息才发出去。

江栩进门换鞋，只开了餐厅的灯，把外卖放在餐桌上，转身进了厨房。他洗完手回到餐桌旁，头顶暖黄色的灯光投下一片孤独的阴影，处在阴影中的手机被人点亮，还是没收到任何消息。

有点反常，但江栩没想太多，拆开外卖包装，里面是一份烧鹅饭和一碗老火靓汤。

掀开餐盒盖子，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烧鹅的表皮烤得酥酥脆脆，肥而不腻，鹅肉口感紧实，鲜嫩多汁。下层的米饭拌着酱汁，裹上配菜，异常的美味。

江栩刚吃了两口，微信的语音通话响了起来，是陆兴阑。

“拿到餐了？”

“嗯。”

“好吃吗？”

“好吃。”

对面静了一瞬，略有不满地问：“就这俩字啊？”

“好吃得我都没空和你说话了，这还不够？”江栩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家店？”

“听师姐他们提起过，”陆兴阑顿了顿，好像在回忆是谁和他说过这家店，“时间太久，不记得谁和我说过了。”

“哦。”江栩没再继续追问，端起排骨汤，“没其他事我就挂了，先吃饭。”

“一个人吃饭多无聊，我陪你聊天。”

热气腾腾的排骨汤下肚，汹涌的热意不顾人死活般传遍四肢百骸，就连餐桌上模糊的影子都泛着一层暖光，手机里的声音仿佛要在他面前幻化出实体。

江栩退出通话界面，打开其他软件，把餐厅的灯光调成冷白色。

“这项服务就不需要了。”冷静下来的江栩作势要挂断电话。

“别啊，我真的有事和你说。”

“什么？”江栩收回手，等他再说废话挂断也不迟。

“嘉年华那几天，你要去现场吗？”

“嗯，前两天人会比较多，过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阿离五一假期要回津北，因为嘉年华上有她喜欢的COSER，我和陈喆——就是流云，去年你看过我们打球——要陪她一起去，本来打算问你五一有没有时间的。”

“哦，”江栩嚼着烧鹅努力回忆了一下，对陈喆完全没印象，“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聚一聚。”

陆兴阑没想到江栩答应得这么爽快，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游戏里的亲友见面。”

“游戏亲友也是分远近亲疏的，关系好的亲友见一面又没什么。”

“那你把我放在哪个分组里了？”

陆兴阑这话问得猝不及防，江栩差点儿一口饭噎住，喝口汤顺了顺，好声没好气道：“在‘想揍又不能揍’分组。”

“还是单独分组呢。”陆兴阑小声道。

江栩：“……”

把他放这个分组里真是没冤枉他。

江栩怕陆兴阑又语出惊人，影响自己吃饭，本想哄他两句挂了电话，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得和他提前说明。

“俱乐部的老板之一，李林海，他就是青池的帮主，嘉年华的时候他也会过去。虽然你们之前有些恩怨，但当着你哥的面儿，你好歹装一装，游戏里那些不愉快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不愉快的事”，除了陆兴阑当007的事，也包括他们求情缘那件事，江栩觉得陆兴阑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陆兴阑却偏了题。

“李林海就是胖大海？”

“……你怎么连这个都记得。”

当年，随着浩气盟的崛起，阵营活动逐渐增多，恶人谷这边的统战帮帮主也开始忙碌起来。

李林海经常要上YY带团，YY里的人偶尔会听到他家人喊他“大海”，再加上他有一副铁嗓子——其他指挥带完俩小时攻防，嗓子都要喊劈了，而他却一点事儿没有一样，还能带人劫镖、打帮战，所以亲友经常调侃他是“胖大海”。

“‘胖大海’也不能喊。”江栩警告他，不然李林海能当场和他翻脸，“我刚刚说的你明白没有？”

“明白。”陆兴阑有点不高兴，“你要和他说我就是燕沉澜吗？”

“嗯，既然你们会见面，肯定瞒不住他的，我找个时间提前和他说一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江栩安慰道，“放心，他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陆兴阑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和以前的亲友，因为阵营的事闹翻，你会怪我吗？”

当初江栩说，和以前的亲友没有联系时，他以为只是因为A了游戏，才导致关系疏远。后来无问扒出江栩的身份，他才意识到，江栩当初作为他的半个师父，而他却是浩气的007，江栩不可能不被帮会乃至阵营猜忌。

“当然不会，不然我怎么会留在帮会里，还和你们成了亲友。”江栩回答得毫不犹豫，“曾经做过的事，不管对错，再去追究没什么意义。我都不在乎，你总抓着不放干什么。”

陆兴阑不死心地追问：“真的吗？”

“真的。”江栩已经记不清那年帮会群里发生的争执，也不想再去回忆，只觉得陆兴阑今晚莫名的固执，“阵营中亲友吵架是很正常的事，也算不上闹翻，即使没有发生那些事，我A了游戏之后，也会慢慢和他们断了联系——你今天怎么回事，钻牛角尖里了？”

陆兴阑心里有些烦躁，电脑屏幕里的苍爹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迷宫里转来转去。

“我怕你心里介意，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江栩才不信他这话，问：“我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吗？”

陆兴阑纠结着开口问：“万一，你哪天再A了游戏，会像对他们那样，忘了我……我们吗？”

……又来了，江栩有些头疼，怎么跟小孩儿似的要人哄。

“不会，我不是说过，亲友也分远近亲疏。我跟我徒弟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游戏都没一起玩了，不照样操心她的升学问题，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哦。”陆兴阑闷闷不乐地想，对你徒弟可真好。

一份烧鹅饭吃了大半，江栩解决完排骨汤有些吃不动了，揉着肚子说：“饭有点多。”

“你的饭量没那么小。”

“我晚上吃得少。”江栩端着剩下的烧鹅饭，拿起手机往电竞房走，“你在游戏？”

“嗯。”屏幕里的苍爹在迷宫里走错路，又被传了出来，陆兴阑操纵着角色回到起点，“在阿离的密室，来玩吗？”

赛季末，大家闲得揪腿毛，阿离就自己摸索着在家园里建了个密室，好几个亲友都去玩过，但目前还没人能通关。

江栩在帮会群看过他们发的截图，是一个以解密为主的密室，没有恐怖元素。

“好啊，我这周的名剑币刷完也没什么事，去玩一下试试。电话先挂了，去YY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