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从混沌中醒来,眼前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意识也慢慢恢复。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凉的树林中,周围寂静无声,唯有一阵风吹过时带起的枯叶沙沙作响。身上的伤口传来阵阵疼痛,但她的耳边却隐隐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呻吟声,打破了这片沉寂。
循着声音望去,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枯树旁,那里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每一声低哑的呻吟都带着强烈的挣扎,如同生命在逐渐消散的边缘。
如雪挣扎着坐起身,强忍着疼痛,一步步靠近那老人。她低声问道:“是你救了我?”
老人费力地转动头,苍白干瘪的面庞上,双眼微微睁开,似乎想看清面前的女子。他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带着几分艰难:“救你……是我最后的善念……不过是不忍你这般至情至性的人,死得如此冤枉……”
如雪皱了皱眉,不明白老人话中的深意,本能地想起了刚才在姚家庄院内与守卫搏杀的情景。
那时的她,几乎已是强弩之末,蒋家父子和他们的弓箭手将她团团围住,自己几次险些毙命。可就在那时,一道强劲的力量将她从绝境中拉了出来——那力量,难道是眼前这名老人所为。
老人依旧断断续续地说道:“老夫一生……见过许多人,大多奸险狡诈。你不同……你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像这样的人……世间少见,不该这样死去。”
这位神秘老人的话,令得如雪越听越困惑,听这口气,好像与自己十分相熟一般,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单凭他口中的什么“至情至性”这样的原因,如雪是不信的,更何况,还是在刚刚那样九死一生的情境下。
老人目光凝滞,声音中透着无限疲惫:“我本不想救任何人……但看到你拼死挣扎,我便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他停顿了一会儿,随后缓缓道:“老夫,少时出自清音阁,只因天赋极高,误打误撞间,发现了音律与武学的奥秘……一直想将二者兼容,却……因此被逐出师门……而你们风家的《庄生晓梦》……那曲子……是两个相爱之人共同谱写……其中的技法,只有清音阁的人才能破解。你不懂此曲……但你却拥有掌握它的力量。”
“庄生晓梦……”如雪心中一震,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老人似乎知道许多关于《庄生晓梦》的秘密。那他的身份,似乎呼之欲出,可她试探性地问道:“我根本不通音律,你凭何认为我有掌控它的力量?”
老人费力地抬起手,指向她,“你和游胤辰……如果你们二人能心意相通,共同奏响《庄生晓梦》,不仅可以突破内功的桎梏……更可以破除幻象,洞察虚实。”
如雪心中震动,这就是他让她拿下游胤辰的原因?
原来这首曲子的真正力量如此强大。也就在这时,她几乎可以肯定心中那个名字了,目光再次落在老人枯瘦的脸上:“你……你是汪可亦?”
老人沉默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沙哑:“不错,我是汪可亦。”
闻言,如雪瞳孔一缩,心里早有预想,当得到真正的答案,心中还是涌上无限感慨。
曾几何时,武林中无人不忌惮的高手汪可亦,从始至终在利用她的汪可亦,甚至还曾下毒害过她的汪可亦,如今竟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他本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人人对他畏惧三分,却不料此时竟落得如此凄凉的结局。
想到这,她心内复杂至极,忍不住问道:“你一直利用我、利用我姐姐,还唆使南宫颀和武林中人杀我,现在居然会救我?”
汪可亦微微一笑,笑意中带着几分苍凉与疲惫:“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值得算计了……《庄生晓梦》威力确实大……但,这世间……能将它的效用发挥出来的人……少之又少。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唯见你……你与游胤辰,可……咳咳咳咳……”
说到这里,他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使得每一声咳嗽都令人无比揪心。
如雪连忙运功注入汪可亦体内,这一下,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像是漏了气的皮球,无论她注入再多,他的身体仍然虚弱不堪。
虽是如此,却也帮汪可亦缓和了些,“游诚志也是好人……只是太过……妇人之仁,若非如此,老夫当年……如何能侥幸逃脱……而,而今连也无法利用《庄生晓梦》掀起,掀起这么大的……风波。游胤辰……与……与他父亲一样……丫头,需……当心身边人……“
如雪心头微震,这一番话让她不得不重新面对武林中的种种纠葛。她沉默片刻,随后问道:“你刚刚说让我当心身边人,是什么意思?”
汪可亦眼神黯淡,声音也愈加虚弱:“有些人……看似处处……处处为你思量……其实……”
他说的含蓄,身边每一个人的模样都伴随着他的说辞,轮流闯进她的脑海。
正要追问下去,却见汪可亦突然开始自言自语,眼神飘忽,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十岁时……我习得神功,此后一直专注于武学,从未想过害人……但要修炼神功,便要不断内耗,以人命来平衡内力,许多事情……身不由己。”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自己一生的苦修与无奈,仿佛在临终前将所有心事都倾诉出来。
听着他的话,如雪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情感。
或许他一生所追求的武功,终究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强大,但最终,所有的仇恨与计谋,都被命运的长河冲散得无影无踪。
突然,汪可亦停了下来,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向如雪,最后一句话语气坚定:“丫头……若想还我救命之恩,记住为我报仇。”
说完,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两下,头缓缓垂下,再也没有了声息。
“汪前辈!汪前辈!到底是谁杀了你?”如雪再次运功,然而这一次,却像是扔入了深渊中,再无半点回应。
怔怔地望着他的遗体,心中涌起万千思绪。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一个曾经的敌人而感到悲伤。
或许,这并不是伤心,而是一种无奈的感慨——他的一生,为武功而生,也为武功而亡。
杀他的人,必然是姚家庄内与蒋仁俊手下密谋之人,而此人断然和这一路埋伏的人脱不开干系。
如此一来,只有他最为可疑……
正当她陷入沉思时,树林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如雪猛然抬头,只见远处几道身影迅速靠近。她定睛一看,那熟悉的身影正是游胤辰、林晟和温乐清。
游胤辰大步走来,神情间满是担忧与焦急,他走到如雪身边,看到她的模样,心疼不已,这边拎起她的胳膊,为她察看伤势,却没有因她擅自行动而责怪半分,“你受伤了?”
如雪微微摇头,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无碍,只是一些皮外伤。”
林晟走到她身旁,目光凝重地扫过地上的枯槁老人眉头紧锁:“这是?”
她低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语气中透着些许感慨:“汪可亦利用我,却在将死时救我一命,真是唏嘘。”
游胤辰默然不语,低下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汪可亦的尸体。片刻后,他轻声道:“他曾是武林中的绝世高手,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十恶不赦,却会救你于水火……或许,天下事本就无绝对的正邪。”
如雪点了点头,心中却回想起汪可亦的最后一句话。
她知道,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武林中种种阴谋与斗争的缩影,而真正的敌人,正隐藏在暗处,静静窥伺着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汪可亦已死,太后一派剩蒋家一家独大。”温乐清愤然道,“这次没能将蒋家一起端掉着实可惜。”
“那些家眷的口供可拿到了?”听到温乐清的话,如雪这才想起先前在姚家庄救下的那些人。
“放心,他们一见到我,便将口供交托于我,如今已交到游盟主手中了。”林晟接口道。
“游伯伯也来了?”
看来她在这荒林中昏迷的有一段时间了,而在这段时间内,也发生了很多事。
“对,父亲原本是查到了汪可亦的弱点,此番正巧与温大人有约,便过来寻我们。只是没成想,有人先下手杀了他。”游胤辰忽而又道,“他可有说是何人动的手?”
“没有。”如雪本想将她的猜测一同说出,但想到密栈中游胤辰的反应,她终究没有说破,接着对温乐清道,“温姑娘说蒋家目前安然无恙?”
按理说,她在姚家庄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朝廷怎会不知,加上里面私藏的兵器,足以给蒋家治一个谋逆的大罪。
剩下三人对视一眼,最终由游胤辰解释道:“太后以养育之情裹挟圣上,加上多年对朝中事干涉不少,此番谋逆的大罪全推在汪可亦身上了。”
“可恶。”听来虽是气愤,但这也是早已料想到的事情。
“不过,太后一派没了姚家庄,又损兵折将,也算是损失惨重,短期内再掀不起什么风波了。”林晟缓缓道。
“可是阿晟,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圣上查封了姚家庄,也为林家堡翻案,之后便会将林家堡归还于你。你以后为朝廷专供兵器,那可是天大的殊荣。”温乐清上前说道。
当大家视线都汇聚在林晟身上时,他仍是面无表情,回避了这个话题道:“所以,游盟主此次也未将血书呈上。”
见林晟并不想提及此事,温乐清低下头去,也不再多说。
“没事,蒋家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只是……”说到后面,游胤辰不禁尴尬地笑了笑。
如雪明白,他再担心游胤茹,只是这一风波,不知道他那边又经历了什么。
“走吧,咱们回去吧!”说着,游胤辰一把抱起如雪,在她耳边轻轻道:“你还是那么轻。”
耳畔酥麻,如雪知道,他说的,是那夜在游府,他带她登山看夜景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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