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起寻到里正家里,杨叙吩咐里正去寻人,便一起在里正家里等着。
这时杨叙已听李天沉说明了苏合被绑的事,便向那绑匪道:“如此说来,你将李大人与本官弄到这里,就是为了给你那兄弟申冤了?如今我们已遂了你的意,你何时肯放人?”
绑匪道:“放人不难,我本来也不是冲着那位女大人来的。只要二位大众秉公办案,把姓风的抓起来,还我兄弟清白,我就放人。”
风渡萍丝毫不惧。
此时屋里六个人各怀心思,天色已黑,桌上一盏昏暗的油灯微微摇曳。
李天沉与杨叙在桌子两边对坐,身后各自站着风渡萍和绑匪,青霜和沈天迹在门口各据一边,没有人说话,气氛十分压抑。
村里已静了下来。
李天沉此时已冷静下来,觉察出这里面的诡异之处。
杨叙为何会涉进这件事里来?
为何是沈天迹把他抓来?
苏合为何会留下这么一个办案不明的把柄?
如果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局,从风渡萍还未进京、从他办了沽水村的淫贼案开始,就已经是个局,那么布局的人是谁?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灯光明暗中,他看到对面的杨叙在闭目养神。
他又看了一眼风渡萍。
或许今晚最坏的结局不止于此。
这时外面脚步渐近,里正回来了。
里正带来了几个女子,还有一个老婆子。
“这是我们村的接生婆,村里女人们有个什么大事小情,都找她。”里正说着,那老婆子过来拜了拜。
女孩们都在门外,里正呈上一本册子,“这是本村的人口簿子,来的三个丫头是这几家的。”
他把册子一一翻开指给两位大人看过。
李天沉抬头打量这位里正,油灯下看不甚清他的样子,但也能瞧出来是位六旬老者,虽还没有老糊涂,但也并不是个精明人物。
然而这次的事情办得如此缜密,有文书,有证人,若是将来堂前对证,也是清清楚楚。
这样一个人,当时又为何糊里糊涂地就在具结文书上按了手印呢?
或者说,这样一个人,为何办事忽然如此精细了呢?
一一看过之后,杨叙便道:“那便叫她们一个个进来辨认吧。”
第一个女子走进来,对着桌前磕了个头。
杨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民女姓胡,家里人都叫我二姑。”
杨叙翻了翻簿子,点头道:“胡二姑,你仔细辨认屋里这几个人,看看里面可有那日的犯人?”
接生婆便将油灯举起来,领着那女子一个个认人。
这屋里除了李天沉、杨叙、里正,只有三个男人:风渡萍、沈天迹、绑匪。
此时三个人站在一处,那女人一个个看过去,最终指着风渡萍道:“是他。”
李天沉虽早已猜到结果,仍不免心情沉重。
风渡萍大吃一惊道:“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玩意?”
杨叙喝道:“肃静!”
李天沉想了想道:“你可能辨认出他说话的声音?”
女子惊魂未定,低声道:“我没有听过他说话。”
很快其余两人也都辨认过,无一例外都指认了风渡萍。
绑匪见李天沉不言语,便说道:“事已至此,李大人,你还想如何替他脱罪?”
杨叙也道:“李巡捕,事关重大,你可不要糊涂了啊。”
风渡萍此时也意识到事情严重,然而他却毫无头绪,也不敢乱说话,只好干着急。
李天沉看着面前的三个姑娘,灯光昏暗看不清她们的面容,但仍能从体态、言语、动作上判断她们确实是乡下姑娘。
他也并不怀疑这些女孩的身份。如果她们是假证人,很容易就能查出真相。这个局既然算计得如此长远,必不会在这种关键环节上出问题。
淫贼或许是假的,但她们受到的伤害一定是真的。
仅仅是为了构陷他,背后的人不惜使出种种手段,杀害无辜,毁人一生,仅仅是为了合理合法地害他?
他感到一种难以压抑的愤怒,一种想要拔剑的愤怒。
可他能拔剑向谁呢?
他缓缓站了起来。
杨叙依然坐在原地,并不紧张也不惊恐,甚至浮起一点莫名的笑意,他说:“李大人,事已至此,除非你将此处所有知情人全都灭口,否则,今日你必须将风渡萍捉拿归案。若是让他跑了,你便是纵放人犯。或者——你连我这个朝廷命官也不打算放过?”
气氛一瞬间寂静,紧接着,一串沉重的脚步声向这边而来,火光渐近,木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位带甲将士举着火把扫视一眼屋里众人,皱眉道:“李大人也在这里?杨大人,村外有一伙贼人似乎与这些人是同伙,我忆将他们抓了,送去大理寺牢里。你怎么样?这里哪些是贼人?”
是巡城司指挥使,赵革。
夜已三更。
风渡萍、沈天迹都被押往大理寺,绑匪被赵革押着去寻苏合,青霜跟去了,李天沉要去,被赵革以“涉案回避”为由拒绝。
他已入局,此乃阳谋,对方光明正大,他一筹莫展,此刻唯一能商量的人,唯有苏合。
可他甚至已不敢完全相信苏合。
在沈天迹被带走前,他找到机会与沈天迹说了几句话。
沈天迹告诉他:“我答应苏姑娘为她做一件事,她便要我秘密保护她。她出事的时候,我离得远反应不及,我赶来时,她已打发侍女去求援,绑匪便要我去将那位杨大人劫来。我也知此事重大,本打算跟着他们,等人来支援,但是——苏姑娘要我听他的,我便去了。”
如今风渡萍与沈天迹被抓,连王三姑娘也被抓,人都在大理寺,他已完全失去主动权。
可如果这里面真有苏合的份,李天沉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他与苏合本是一体,他的人就是苏合的人,苏合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巡衙里亮着灯,他在等苏合。
然而苏合还没回来,他却等到了另一个人。
“郡主?这么晚了,你怎么独自一个人过来了?”
从儿提着一盏小灯,戴着兜帽,悄悄从后门进来找他,见到他便说道:“我听说……出事了?”
李天沉道:“你不要多问了。”
从儿低头想了想,又道:“是我父王叫我来的。他请你到江照楼一叙。”
李天沉一怔道:“现在?”
从儿点头,“嗯,你小心别被人看见。他在后面巷子里等你。”
李天沉道:“那你呢?”
从儿道:“我在这里等小姑姑回来。”
她已知道苏合不见了。但李天沉叫她不要多问,她便不再多问。
李天沉道:“我去了,你自己小心。”
深夜的巡衙寂静无人,唯一一个守门的老仆已经熟睡。
从儿把灯笼放在身边,拢了拢披风坐在台阶上。
这里是后衙,李天沉的卧房前,这间小院子她并不陌生。
这样寂静的夜晚,她也并不害怕。
过了一会儿之后,黑暗中,院里的梨树上发出簌簌的轻响。
她抬头望去,轻声道:“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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