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从黑暗中分离出来,无声地落身树下,对她见了个礼,开口唤一声:“郡主。”
从儿仍然坐在台阶上,没有回礼,也没有什么表情,说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那人道:“敢问郡主,你生母的名讳是什么?”
从儿垂着眼睛,没有立即回答他,过了片刻,她道:“那你先告诉我,她的封号是什么?”
她很沉静,这令面前的黑衣人感到一丝讶异,答道:“我大宁国破之时,殿下年纪尚幼,并无封号。后遵国主遗诏,封殿下为兴复公主,是为——大宁唯一遗主。”
从儿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缓缓道:“她的名讳,唤做闺月。”
黑衣人急切道:“是哪两个字?”
从儿道:“闺阁的闺,明月的月。后来,她又自改为归来的归。”
黑衣人难掩激动,又道:“那么敢问郡主,殿下可曾为您取名?”
从儿沉默片刻,道:“这件事,连我父王也不知道。”
她缓缓抬眸,正对上面前这人的眼神,像一团烈火要将她吞没一般。
她与黑衣对视,道:“我如何才能相信你?”
黑衣人怔了怔,道:“殿下的封号,除我大宁旧人、近臣,绝无外人知晓。”
从儿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难保人心会变。你们既然已经搭上了我父王这条线,或许……被富贵移了心志,已甘心投入他麾下,如今来见我,不过是想骗出大宁复国的最后一点希望罢了。”
黑衣人道:“您不必多虑。属下假意投诚于永王,就是为了找到您。如今既已找到了您,我们便可利用永王,将他赵家天下搅乱,那时,我大宁就复国有望了!”
从儿道:“然后呢?”
黑衣人愣了一下,才道:“然后……自然是奉您为主啊!您是兴复公主的骨血,我等遵遗诏,认公主为主,如今,自然便是认您为主了。”
从儿微微偏着头看他,没有什么表情,黑衣人不由得垂下目光,似是十分恭敬的样子。
半晌,从儿道:“遗诏中除钦定兴复公主封号外,另拟定三代后人之名,留待国中旧人,凭此相认。兴复公主之后,第一代后人,是男则名望国,是女则名望宁。”
她说罢,黑衣人便是震动、狂喜,继而一撩衣摆跪在她面前,喜悦道:“臣,第二代复国大将军,前护国大将军蒋平之子,蒋元,参见公主!”
从儿站起身,缓缓扶起他,却并没有什么激动,只是叹气道:“只可惜,我这个公主,什么也不会。恐怕复国大业,只能靠你们。”
蒋元立即道:“公主无须担忧,臣等必尽心竭力,公主只须受臣等拥戴即可。”
从儿道:“那……你们现在要我做什么?”
蒋元道:“如今公主还须蛰伏,在永王面前,也须假意臣服,只说愿以大宁将士之力,助他夺得皇位。”
“夺得皇位?”从儿点点头,“我明白了。”
蒋元道:“公主保重,臣告退了。今后若有动作,臣再与公主相约见面。”
从儿道:“你去吧。”
蒋元却没有立即离开,忽然上前两步,伸手抚了抚她身上的披风,低头柔声道:“夜寒露重,公主小心着凉。您如今是蒋元唯一之主,万万要保重身子。”
从儿低头不语,也没有躲避,他笑了一下,转身潜行而去。
许久之后,有人从她身后的房门走出来,与她并肩站在阶前。
又是许久之后,从儿轻声说:“你知道吗?我活了这一辈子十五岁,最开心的时光,就是和你、和李大叔,我们一起办案子的时候。唯有那个时候,我不是为别人活着,做的只是自己喜欢的事。小姑姑,以后,你可以也带我走吗?”
站在她身边的,正是苏合。
苏合说道:“现在呢?你现在,是为谁活着,为谁做这些事?”
从儿惘然半晌,目光渐渐清澈起来,她说:“为我自己。为我自己的心意。”
苏合微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外面冷,我们进屋吧。”
深夜的江照楼没有灯火,早已歇业。
后街上有一处小门微开,李天沉进去,在墙后的密室里见到了永王——二皇子殿下。
这里便是江照楼内部,一个他从未来过的地方。
永王坐在那里等着他,灯火微微,永王听见脚步声,立即抬头道:“天沉,快过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李天沉怔了怔,走上前道:“殿下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永王道:“赵革大张旗鼓地往大理寺牢里带人,我怎么能不知道?别人不说,王三姑娘一向跟你们交好,还有一个叫沈天迹的,听说是你师弟,你这都叫人连锅端了……对了,苏合呢?她能眼看着赵革把人带走?”
李天沉道:“苏合失踪了,如今下落不明。”
永王大吃一惊:“什么?!”
李天沉道:“有人绑走了她。这件事,恐怕是冲着我来的。”
他今晚沽水村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隐下了苏合行为怪异之处,听起来,他们俩就是被人算计了。
永王拍案道:“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居然算计到你们头上!我看这件事,杨叙和赵革都脱不了干系。你等着,本王这就派人把他们叫来,问问清楚到底是谁让他们这么干的!”
李天沉道:“殿下冷静!这件事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殿下最好还是不要牵涉其中,若殿下要帮我,就帮我暗中周旋一二就是了。”
永王想了想,道:“你说得对,是我一时急糊涂了。那人既然动到你和苏合头上,又是用这种法子来逼你,必然不是寻常江湖人,也不会是什么小人物——”
话到这里忽然止住,永王眉头紧锁,欲言又止,含糊道:“如今看来,这件事,恐怕是……”
李天沉也皱眉不语,想到了最有可能的一个人。
永王这是叹道:“这——都怪我!那一回跟大哥喝酒,谈起你来,大哥对你本来就颇有微词,我是想着替你说几句话,可一时酒劲上头,就……说了些不该说的。”
李天沉一怔,旋即明白了。
永王又道:“你做的本是行侠仗义的事,大哥偏要说你藐视律法,我跟他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等第二日酒醒,我才觉不妥,可也于事无补了。唉,这实在是我连累了你。”
他把拳头一握,下定决心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要救出你师弟和你那个朋友。对了,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风渡萍?”
李天沉点点头。
永王又道:“那你们……?”
李天沉又点点头。
永王道:“我明白了。”
李天沉道:“殿下难道就不问问我为何……”
永王抬手打断他,道:“我相信你的为人。既然是你认定的人,我一定为你保下。”
李天沉深吸了口气,后退一步,撩衣单膝跪下,郑重一礼:“多谢殿下。”
永王连忙扶他起来,道:“你我本是知己之交,何须如此。”
二人落座,永王道:“这件事还须从长计议,你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告诉我。”
从儿:本是女承母业,不料女承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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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演,继续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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