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不是上课,简直就是上吊。”
看着路上乌泱泱的一群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半死不活、生无可恋,苏岫云顿感一个头两个大,药王谷的早课都没这么严苛,卯时三刻就有人敲钟,真是尽职尽责的一群人。
苏岫云混在人群中,脸上也是如出一辙的表情,归云宗地势险峻,用兵家话来说就是典型的易守难攻,经过这些天的勘察,她发现归云宗不仅地理位置十分奇特,每座峰所规划的位置也极其有意思,只不过她现下还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
今日的天气不错,一片澄碧,朝阳已从远山中探头,青山如黛,但再美好的日出都不能抹平在睡梦中被钟声吵醒的痛苦。
苏岫云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终于在早课钟声响起前找到了自己所在的学堂,一进门,便发现里面坐满一溜的蓝白衣袍的弟子,只剩靠近授课先生那处还有一个空座。
桌案用的是归云宗常见的树木所雕刻,桌面刷了一道不知名的漆,将形制原本就不算好看的桌案衬得更加难看了。
靠近后门和角落的地方,已经有不少弟子因为睡意席卷而来趴在桌面上,安心地去和周公会面。
“喂,我叫月珠,你呢?”
有人自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苏岫云的上下眼皮依然在做负隅顽抗,她只得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强打精神转过身去:“苏岫云。”
月珠的眼里盛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她冲苏岫云笑了笑,依稀能看见她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你也是新来的弟子吗?”
学堂内依旧吵吵闹闹,入目望去,几乎全是有些眼熟但脸上写满稚气的面庞,无需多言,想来这间学堂的半数人皆是新入门的弟子。
苏岫云笑着点头。
这是个很干净的姑娘,她的眼睛很澄澈,和外面的蓝天一样,她的脸上写满了苏岫云看不明白的期冀。
月珠的目光投向桌面上的书简,苏岫云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桌面摆了归云宗发展史、江湖史事、百家思想及所长三卷书简。
以前在药王谷时,她也曾学过这三本书,只不过归云宗发展史换成了药王谷药草集。
像这种枯燥无味的书简,苏岫云对此向来不以为意,因为后两卷是出自受法家思想影响下的录院手笔,上面记录的虽然是真人真事,但用词太过夸张,有时候转场又太过生硬,不太像是正经书籍,倒有几分客栈里评书先生说书时的样子。
偶尔看点这种带着诙谐幽默的书籍自然是不错的,可若要让其放在课堂上,苏岫云只会觉得味嚼如蜡、难以下咽。
药王谷讲授这堂课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白胡子老头,整个人也如同他的年纪一样,枯燥无味,每每在这堂课上,苏岫云永远都是最先与周公会面的那个。
这也导致了她在这堂课上的成绩并不理想。
苏岫云看着月珠流露出对书籍的向往,她没有说话,转过身去,随手翻阅了桌面上的书简。
嗯,果然,没有丝毫变化,仍然很无趣。
录院的主笔真该换人了,没有丝毫新意。
不多时,在苏岫云还沉浸在对录院主笔的批判中时,学堂内突然安静到闻针落声,苏岫云放下书简,抬头看向门口。
此刻她脑海里只有三个字来回环绕:完蛋了!
谁能想到讲授这堂课的人居然是方宝玉?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她还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才能从别人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时,方宝玉已经可以为新入门的弟子授课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后,很快心有灵犀地移开眼,方宝玉沉下脸来,扫视了学堂一圈,对于在这里遇到苏岫云他也很意外。
昨夜苏岫云回去后,当归师姐便找上了门,说是要他上一堂课,上课的内容也极其简单,归云宗发展史,一门没什么用的课,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谁曾想苏岫云居然也在。
哦,她也算今年新入门的弟子。
早知道他就不答应当归师姐了。
一节课很快过去,苏岫云偶尔听一次方宝玉的讲课,然后就是继续放任自己天马行空地想象。
归云宗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除去地形复杂外,居然还有一片专供弟子种植东西的地方。
按理来说,是人就要吃五谷杂粮,这些并没有什么值得让人好奇的,可是谁家会把开垦的土地定在陡峭的悬崖边,难不成归云宗不怕闹出人命吗?
显然,他们自然是怕的,不然不会在上面写着那里是禁地。
只是这样一来便显得前后矛盾,方宝玉为此解释道:“那片地方早些年就已经荒废了,种出来的东西收成不太好,门派的长老试了很多方法,种下去的东西依旧和从前一样,久而久之,那片地也就荒废了。”
面对他的解释,学堂的不少人已经信了大半,苏岫云的神思依旧停留在方宝玉所说的禁地之上。
什么地方能被一个偌大的门派列为禁地,要么里面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要么里面真的可以让人九死一生。
随后,她又把视线放在书简上所提到的藏宝阁上,直觉告诉她,藏阁内可能会有血如意的消息。
血如意既然是归云宗的,而且还有传言它能解百毒,那么自然是被人精心保护起来,不为外人所道也,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藏宝阁守卫又这么森严,书简上对其的介绍也是语焉不详,苏岫云对此更加好奇了。
她得想个办法,怎么才能从方宝玉嘴里套出更多关于藏宝阁的消息。
这家伙长了一张看起来就很好骗的脸。
还未等她思考出对策来,学堂内就有弟子已经率先开口:“敢问师兄,这藏宝阁是每个弟子都能进去的吗?”
苏岫云循声望去,是一个坐在后排角落里的男弟子,眉目间依稀透露着几分眼熟,她认真回想了一下,这不就是当初决赛的时候,被她一脚踹下擂台的那个人。
方宝玉也随之看了过去,很快收回视线,猝不及防再次对上苏岫云的目光,他默不作声看向四周,笑道:“你们运气不错,三个月后就是门派大比,若在大比中取得好成绩,届时自有机会进去一睹真容。”
那弟子不死心地继续问道:“师兄,门派大比又是什么?”
檐角下的风铃在风中叮铃作响,脆声瞬时不绝,屋外的柔风顺着窗棂跑进学堂做客,在每个弟子身上都停留过片刻,而后直奔讲堂。
“由录院牵头,百晓堂、千机门、药王谷、归云宗四大门派组织,广邀江湖众人,每三年一比,至于彩头,自然是由录院和四大门派商议,三年前胜出的彩头是一对和田玉双盏,至于今年的彩头,听说是一柄如意。”
方宝玉的话通过过堂风传至学堂的每个角落,苏岫云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亮光。
如意?
归云宗这么大手笔吗?还是说有人察觉了她此番前来的意图?
苏岫云又陷入了沉思中。
门派大比她有些印象,以前在药王谷的时候,药王谷的人对门派大比显得兴致缺缺,每年拿回来的名次似乎总是在倒数。
不过,这也能理解,让一群只会医术和识别草药,甚至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去打架,真是有够为难人的。
今年似乎轮到了归云宗,无论如何,她得想办法夺得这场比试的魁首,即使最终的彩头只是一柄普通的如意,她还有进藏宝阁的机会。
只是……她的目光落在书简上所写的禁地上,她是来寻找血如意的,如果藏宝阁内也没有血如意的身影,那么这处禁地必须得闯,为了以防万一,总要做两手准备。
夜晚的归云宗守备极其森严,若是想溜进后山的禁地,可能有点难度,而且方宝玉和她都住在听竹苑,几个亲传弟子的房间也没有翻找过,她得寻个合适的时机,兴许能从中找出有用的信息来。
午时散学,经天院的钟声一响,一群穿着蓝白衣袍的弟子乌泱泱地冲出大门,直奔膳堂。
苏岫云走在最后,主要还是她现在没心思去管吃饭的事,毕竟她身上的毒才更性命攸关。
方宝玉也是最后从学堂出来的那个,今日他不仅要去学堂上课,还要给新来的弟子讲学,年纪轻轻的他承受了太多不该有的痛苦,刚抬头,便远远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苏师妹——”他连忙跑了上去,今日课上他无意对上她的眼神,又让他回想起五年前的那场比试。
当时,他还是不可一世的天才少主,整个武林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江湖上不少世家子弟都会敬他三分,哪怕是看在归云宗的面子上,可谁又能想到有朝一日,高傲如他,也会被人打倒在地,还是以那样的方式失去了一场比试的机会,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而那个人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无名之辈,还是个年纪比他小两岁的姑娘,武功和身法却远远在他之上。
在那人赢得比试最后的结果时,他看到了场上无数道向他投来的奚落、嘲讽的目光,似乎在说;你看,就他还不可一世呢,这还不是被打败了?
可苏岫云的视线却轻描淡写地扫过在场的每个人,那种轻蔑和忽视的眼神几乎快成了他日日夜夜的心魔。
怎么有人能可恶成这样?
他不理解,他也有自己的傲骨。
方宝玉攥紧了拳头,鼓起勇气喊了出来。
他想,有些事情总是要弄清楚的。
苏岫云停下脚步,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
她转过身去:“方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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