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沈玉便醒了。
被子只是盖住了他的肚子,其余部分都露在外面,心里燥热,厚被子盖得时间长了就想要踢开。
终于是天亮了,他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吵醒隔壁屋子的金落。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金落安静的睡颜上。沈玉忍不住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一缕碎发。金落的头发又粗又厚,睡觉的时候撩开散在枕头外,不然晚上热得脖子痒。
“唔……”金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去抓沈玉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席卷全身,混沌的脑子这才清醒过来,声音黏糊糊的,“什么时辰了?”
“还早。”沈玉低声道,“你再睡会儿。”
金落被他弄醒了,肯定是没法睡回笼觉了。他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不是说今天要去衙门登记婚书么?咱俩早点过去吧。”
沈玉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是自己忍不住去摸人家的脸,把金落弄醒的,得逞的露出虎牙,“但也不用这么早。”
“不行。”金落掀开被子下床,“听说最近登记的人多,咱们得早些去排队。”
沈玉本就睡不着,把小落叫醒也是想多跟他说说话,提前去登记正是顺了沈玉的意。
两人简单洗漱后,金落从柜子里取出两套崭新的衣裳。
沈玉的是水红色长衫,金落的则是湖水蓝。一青一红,倒是显得少年气和温润的性格来。
金落为这一日准备了好久,自从在布衣店看到了这两身衣服后,买回来就放了起来,一定要在大喜日子的时候穿。沈玉想穿的时候,他就装作把衣服给弄丢了不给他穿。
金落把两套衣服放在床上,沈玉一瞧,明白了他之前的用意。
为了“报复”之前想穿新衣服没穿上的仇,他故意说,“穿这个?”沈玉有些犹豫,“下地干活会不会弄脏了?”
金落单纯以为他说的是真话,瞪他一眼,“今日是什么日子?你还想着下地?”
沈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接过衣裳换上。
明明每次穿衣服沈玉都是自己换的,这次他非要让金落来。
金落替他整理衣襟时,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喉结,沈玉只觉得一阵酥麻。
“好了。”金落退后一步打量他,眼里带着笑意,“真好看。”
沈玉看着他,忽然伸手将他拉进怀里,两个人四目相对。“你也好看。”
还是抱的次数少了,金落的脸一下子红了,轻轻推他,“别闹,该出门了。”
两人并肩走在村中的小路上,晨露未晞,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
路上遇到几个早起的村民,看到特意打扮的二人,都笑着向他们道喜。
“你们两个要去哪呀,穿得这么隆重?”
金落莞尔一笑,藏不住的笑意爬上眉梢,高兴回,“沈玉带我去衙门登记!”
“恭喜恭喜啊!”
一妇人笑着看向他们俩,大嗓门喊起来,“我要是猜得没错,你们是咱们村这是第二十对夫夫了!”
“是嘛?那我们可真荣幸啊!”
“谢谢乡亲们的祝福!我俩肯定给大家做榜样!”
沈玉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头,像是个新婚燕尔的新郎,遇到贺喜的人就迎上去回谢,一路上一一应着,金落却羞得耳根都红了,低着头快步往前走。沈玉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衙门门口果然已经排起了长队。
这年头,结婚的人还是多。
沈玉和金落站在队尾,看着前面一对对夫妻或夫夫。
“你看,”金落小声说,“他们都要先交户籍册子,然后签字画押,挺严肃的呢。”
沈玉点点头,认真观察着流程。前面的夫妻大多是男方牵着女方的手,偶尔有夫夫,也是年长些的牵着年轻些的。
他悄悄握住金落的手。金落一惊,想要抽回,却被他牢牢握住。
“别动,”沈玉低声道,“你看前面都是这样的。”
金落微微偏过身子,环顾四周,他还真没撒谎,大家都是这样的。
他红着脸,却也不再挣扎。
沈玉的手掌温暖干燥,让他莫名安心。
轮到他们时,衙役抬头看了一眼:“夫夫?”,虽然语调措不及防的上扬,表情依旧平淡没有一点震惊,夫夫在一起过日子的情况,弘一村的人见怪不怪了。
村子小,人比都城还豁达。
“是。”沈玉递上户籍册子。
衙役翻开看了看,又打量他们几眼,忽然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可要想好了,这婚书一旦签了,可就不能反悔了,你们两个不是情绪上头来登记的吧?有些男的那是真渣啊。”
他说话的模样不像是骗人的,倒是真心话。在这个岗位上,遇到太多滥情了。忽然看到一对样貌十分登对的小两口,出于好心才说出这段话。
“想好了。”沈玉坚定地说,“我们是真心的,不是那些骗感情的。”
金落也点头:“想好了。”
衙役不再多说,取出一张红纸,提笔写下他们的名字和籍贯。沈玉看着那支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忽然有些恍惚。从此以后,他和金落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签字吧。”衙役将笔递给他们。
沈玉先签了,又将笔递给金落。金落的手有些抖,字迹比平时歪斜了些。衙役取来印泥,让他们按上手印。
“好了。”衙役将婚书递给他们,“祝二位百年好合。”
沈玉接过婚书,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金落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眼眶有些发热。
“走吧。”沈玉牵起他的手,“回家。”
两人刚走出衙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回头一看,只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进了城。为首的是个锦衣华服的公子,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卫。
排场不是一般的大,绝非等闲之辈。
“那是谁?”金落好奇地问。
沈玉斜眼一瞧,“看服饰,像是皇家王府的人。”
金落想不通,“王府的人来咱们这小地方做什么?他们来,咱们村里咋没人透露这个消息呢?”
沈玉摇摇头,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他握紧了金落的手。“不管他们,咱们回家。”
登记完,两个人习以为常的去地里干活,沈玉换回了干农活的粗布衣裳,牵着牛往地里走。金落推着板车跟在后面,车上放着锄头等农具。
“你歇着吧,”沈玉回头说,“剩下的地我来播就行。”
金落摇头,“哪有让你一个人干的道理。”
沈玉无奈,只得由着他。两人配合默契,一个牵牛,一个播种,很快就种完了剩下的地。这片田也算是完成了初步的使命,种子能否生根发芽,就看老天爷的心情了。
“沈玉!金落!”远处传来喊声。
两人抬头,看见喜气洋洋的郝凌拎着个还沾着泥土块的酒坛子走来。
“听说你们今日去登记了?”郝凌笑着说,“我特意带了酒来祝贺。”
沈玉接过酒坛:“你这消息真灵通啊,多谢了。”
郝凌打量着地里整齐的田垄,心里诧异这是沈玉干的农活,忍不住夸,“沈玉,你这种地的本事见长啊。”
沈玉笑了笑:“都是金落教得好。”
金落脸一红,低头摆弄锄头。
郝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叹了口气,哀叹自己的姻缘,“你们倒是般配,我啥时候能找个好郎君啊。”
三人坐在田埂上,就着酒坛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喝。
郝凌说起最近村里的传闻,故意压低声音,“我得到个小道消息,你们就听一乐,不保真啊。”他说完免责声明,神神秘秘的说,“听说熙王府的人来了,说是要做什么人口普查。”
沈玉皱眉,“人口普查?”
“是啊,”郝凌继续压低声音,甚至有些粗狂。“不过我听说,他们是冲着咱们村的铁矿来的。”
沈玉心头一跳。他早就听说弘一村附近有铁矿,只是村民都不懂开采,一直荒废着。如今王府的人来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小心些,别在村子里说有的没的,让检查的人听了去。“郝凌说,”我听说这回来的王爷,可不是什么善茬,不好糊弄的,那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沈玉点点头,若有所思,心里直打鼓。金落察觉到他的异样,轻轻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没事,”沈玉回过神,朝他笑了笑,“天快黑了,咱们回去吧。”
收拾完农具,三人一起往村里走。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沈玉看着金落的侧脸,忽然觉得,只要能这样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足够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的县衙里,熙晞正与县令把酒言欢。
县令的府上灯火通明,所有人忙前忙后,侍奉着身份尊贵的贵客。
“大人,”眼神阴骘的熙晞举杯,看了眼紧闭的门扉,屋内只有他们二人,才放心说话。“这弘一村的铁矿,若是能开采出来,可是笔不小的财富啊。”
县令赔着笑,对上那张英俊的脸,立马摸清王爷的心思,谄媚的顺着说,“王爷说的是,只是这开采之事不是小事,得上面的人同意批示后我们这些下面的人才方便干活啊,您说是不是啊?”
“大人不必担心,”熙晞轻笑,运筹帷幄之感透出来,“只要大人肯行个方便,这好处,自然少不了大人的。”
县令看着熙晞的手势——钱嘛。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连忙举杯,生怕王爷反悔,这辈子也就这一次攀高枝的机会,可不能溜走了。
县令:“那就多谢王爷了,我能遇上您是我的福气,还望您在宫中提我几句。”
熙晞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抹杀气。这弘一村的铁矿,他志在必得。
不过他可不是心血来潮来这个偏远山村开矿做物件卖的,而是用在风险最大的事情上。
做士兵手里的兵器。
瞒着皇上私自生产兵器,是杀头的重罪。身为皇帝三儿子的熙晞当然知道其中风险,但就是想斗胆试一试。
他也想坐一坐那黄金打造的龙椅,体验一下什么叫做万人敬仰天子。
至于那些碍事的村民……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总有办法让他们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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