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了几日,宫中就传来消息,皇上病了,已经起不来身了,现在一应事宜都由君后打理。
许楼文也终于从单于国回来了,他此番受了许多苦,又是牢狱之灾,又是好友背叛,简直瞬间苍老了十岁。
“念之,你说这皇帝生病怎么会这么突然?”许楼文约沈思出来吃酒,两人在包厢里谈论着这两日的见闻。
“我怎么会知道?”沈思翻个白眼,他在这群玩权谋的手里就是个渣渣。
“哎,要不是……”许楼文感慨一句。
沈思知道他想说什么,要不是万游背叛两人,这消息早已经打探出来了,毕竟花楼嘛,消息最为灵通了,也不知道他现在为谁做事,藏得滴水不漏的。
“少,少爷……”石头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怎么了?”沈思看他气喘吁吁的,急忙问。
“将军,将军入狱了!!!”
“什么???”
许楼文也震惊地站起来问:“可说是因为什么事?”
“据说是违抗皇命,已经被拉往大牢了!”
“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日,皇上下的旨,这几日才传出一点消息来!”
沈思想过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快,可是,他明明已经改变历史了啊,城防图是他提供,不是她自己去找的,为什么她还是会入狱?
在历史上,穆念之为了打赢这场战役,曾率兵前往单于偷出了城防图,她的副将胡宸也在那次战役中牺牲,而她在大战胜利后也被冠上了通敌叛国的名头,证据就是那张城防图,半真半假,胜利只不过是机缘巧合。
但沈思知道后,他是从许楼文这里知道的消息,城防图也并非是穆念之偷的,而是他口述的,为何结果仍然如此?
“系统,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改变了吗?”
“宿主,我早就说过了,历史无法更改,就算你改了它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正轨。”
“那现在是没有办法了吗?”
“有啊,你成为世界主宰不就行了。”
“我该怎么做?”
“干掉周兰屹就行了。”
“好。”
沈思不再过多思考,先是着手去求人,然后伺机寻找刺杀周兰屹的机会。
“沈公子,不是我不帮,而是这是欺君之罪,我没办法啊,您请回吧!”
“对不住啊,沈公子,我已经问过了家母,她今日有些不舒服,实在没办法见你。”
“沈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祖母她回老家探亲了,今日只怕见不到了。”
“穆将军之事我没办法管,那可是皇上下的令,只能等着了。”
……
有些人同情他,但爱莫能助;有些人厌恶他,觉得他不知死活;更多人则是冷漠地看着这场闹剧。
皇权至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铁律。
一个个都在推脱拒绝,无论他如何哀求,无人能为她说一句话,亦无人为她脱罪。
沈思看着天边的夕阳,还觉得满心荒凉。
“哎,宿主,我都劝过你了没用的,这是全书最大的**部分,不可能更改的,它就是一本历史书,原本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会再改变了。”
沈思从一开始的不服输到现在的心如死灰,他脚变得酸软,就连他母亲沈嘉都不愿意为穆念之去求一求。
“好,那我也要去见见她。”沈思犹如行尸走肉,邱从德看得揪心。
“妻主,我这一生没求过你什么事,既然念之他想去见穆念之,您还是帮一帮他,就见一面不会出什么事的。”邱从德哀求道。
沈嘉叹了一口气,看着两人愁眉苦脸的模样,只好答应下来:“只能见一刻钟,多了就要被发现了,我会去找刑部侍郎,你做好准备。”
“是,多谢母亲。”沈思沉沉低头,手揪着衣角不放,眼睛却好似下起了雨。
第二日,沈嘉打好了招呼,沈思穿着一身黑色来到了天牢。
天牢深处,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潮湿的气息。
沈思在狱卒的引领下,踩着肮脏的稻草,一步步走向最里间的那间牢房,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没有想到,沈思第三次见她,居然会是在这里。
那个曾银枪白马、意气风发的将军穆念之,此刻穿着肮脏的囚服,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长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手腕脚踝上扣着沉重的镣铐。
听到脚步声,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系统,还没有什么办法的?”
“宿主,这个是必经之路,就像你打游戏一样,必须经过的关卡,改变不了的。”
无论沈思问多少次得到的回答永远是这个,他不再询问了,而是轻声唤道:“穆念之。”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有些发颤。
那身影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乱发后,那双曾经亮如星辰、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败,穆念之看着他,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沈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地疼。
“欺君之罪,秋后问斩。”这八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烙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穆念之早已心存死志,这世间风雨,家国天下,似乎再无任何事、任何人能让她留恋。
可他还是来了。
沈思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跪遍了所有可能相关的衙门,不顾一切地搜集证据,试图翻案,哪怕明知希望渺茫,哪怕知道自己此举可能引火烧身。
“我……”沈思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三个沉重的字:“对不起……”
他道歉,为他无力回天,为这世道不公,也为……或许是因为他与她的牵连,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从而引起了一系列的变化,他可能就是历史上的这只蝴蝶,加速了她的灭亡,他不敢深想。
穆念之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深切的痛楚和无力,看着他清瘦脸颊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风尘。死水般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微弱的涟漪。
她扯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柔的平静:
“不用说对不起。”
她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要记住什么,然后轻轻补充道:“谢谢你。”
没有抱怨,没有不甘,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对他这份心意的领受。
这是穆念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他说话。
沈思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死死忍住。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牢房里只有彼此微弱的呼吸声。
沈思退下了自己身上的黑袍,露出了红色的衣角,他里面竟然穿了一套婚服,上面还有尚未绣完的凤凰,就已经被他穿在了身上。
穆念之看得哑然,随即眼眶有点湿润,最终又看看漆黑的屋顶,将泪意硬生生逼回了眼底深处。
沈思将脱下的外袍铺在潮湿肮脏的稻草上,权作喜毯。
接着又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两支细细的、几近燃尽的红烛,颤抖着点燃。
微弱的火苗跳动,勉强照亮了这一方天地,映着穆念之腕上沉重的铁链,也映着她颤抖着的眼眸。
沈思走到她面前,缓缓跪下,不顾地上的污秽。
他抬起头,望着她,声音因极力压抑情绪而沙哑:“穆念之,我沈思,今日以天地为证,以此烛为媒,愿嫁你为君。此生此世,唯你一人。贫贱不移,生死……不弃。”
沈思说到最后四个字,声音哽咽,几乎难以成言。
这场简陋的婚礼,没有凤冠霞帔,没有高堂满座,只有铁窗外的风声如同呜咽,两颗心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靠近彼此。
就连系统也看得动容,没有出声打断,而是默默陪着沈思,甚至还用了一点小道具,让那红烛燃得更久一些。
穆念之本就通红的眼底裂开一道缝隙,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疯狂涌动。
良久后,她用尽力气,才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我,穆念之,今日娶你为君,黄泉碧落,永不相负。”
“夫妻……”沈思看着她,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他却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拜。”
他俯下身,额头深深抵在冰冷的稻草上。
穆念之看着他一拜到底的身影,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堵住,她无法弯腰,只能微微颔首。
一滴滚烫的泪,猝不及防地从她眼角滑落,砸在沈思的颈侧,烫得他浑身一颤。
简单的仪式,仓促得如同偷来的时光,却耗尽了两人所有的心力。
沈思直起身,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小小的的交杯酒囊,里面是他从许楼文那里弄到的最烈的烧刀子。
他将酒囊凑到她唇边,喂她喝了一小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她的喉咙。
然后他自己也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入喉,却品不出丝毫滋味,只有满腔的苦涩。
“礼……成了。”他看着她,声音轻得像叹息。
穆念之望着跳动的烛火,她反手用力地回握了一下他颤抖的手。
“沈思……”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地道:“走吧。”
“我……”沈思再想说什么却只能呜咽在口。
红烛燃尽,最后一丝光亮熄灭,黑暗彻底吞噬了这对刚刚“成亲”的夫妻。
他看着她重新低下头,将脸埋入阴影,恢复了那副与世隔绝的姿态。
沈思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场婚礼,终究是成了。
然后,沈思转身,脚步踉跄地离开了这人间炼狱。
身后,铁门重新合拢,落锁的声音沉重地敲击在他的心上,也隔绝了两颗热烈的心。
穆念之听着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她缓缓闭上眼,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从眼角滑落,迅速湮没在肮脏的草堆里,无声无息。
这世间,终究还是有一份温暖,陪她走到了最后,足够了。
皇权也好,黄泉也罢,终不过过眼云烟,只是,那已经失去的土地,又有谁去收回呢?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最后得了这样的下场,只愿来生再不入这大周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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