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下学前,几位少年终于将文章写出来。

走出学堂刘向荣就狂挠脑袋,“头发都抓掉一大把,东拼西凑出来的文章,明天肯定要被夫子教训。”

“我也是。”大黑痣出头丧气说,“夫子还说以后要常写文章,我的头发都不够挠的,读书太痛苦了。”

“是啊。”刘向荣一脸生无可恋,耷拉着肩头唉声叹气,“想想傅二郎现在多舒服,不用读书,不用绞尽脑汁想文章,跟着叔叔经营酒坊,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吃啥吃啥。我也要回去和我爹说,以后不读书了,去学管铺子。”

“我也要和我爹说去。”大黑痣搂着刘向荣,一起长吁短叹。

他们读书也没准备科举应试,的确不需要来吃读书科举的苦,但经营铺子也没那么容易。

“二哥也不轻松。”傅文征说道,“今年遇水灾,五谷价格又全都高涨,我家酒坊也经营艰难。”

“那也比读书强。”刘向荣被写文章折磨得筋疲力竭,对读书产生恐惧和抵触,和大黑痣互相搭着肩回去。

傅文征无奈,正准备离开,见到那位一同开小灶的学兄,从苌秀才的书房方向过来,微垂着头,愁眉苦脸。抬头瞧见他,学兄的步子微微一顿,眉头皱得更紧,看着他的眼神古怪,看不出是欢喜还是厌恶。

“裴兄。”傅文征点头一礼。

裴晏没有回应,走到跟前只是冷淡扫傅文征一眼,又盯着李蹊看了几瞬,然后径直朝学堂外走。

放假前他们一起被拉去开小灶他还不是这样。虽然裴晏不喜欢说话,比李蹊还闷,但彼此客客气气,给他打招呼,他也会微笑点头,简单回一两个字。

第一天复课,他没做什么得罪这位学兄的事。

傅文征朝苌秀才书房方向看一眼,莫不是在夫子那里受了气?

与李蹊一起回去,他便将此事忘却,一边走一边讨论各自写的文章。回到家后,傅文征拉着李蹊去傅文甲的院子,最该跟着傅文甲读书学文的应该是李蹊。

傅文甲第一次见李蹊,见他举止有度,眉眼温善,是个中规中矩的少年,有他在幼弟身边,也能够让幼弟性子沉稳些。他对幼弟这个伴读很满意,给傅文征讲学时也带了李蹊一起。

傅文征此时才发现李蹊读书做文章的进度不比他慢,甚至在作诗上面还超过了他。

这些不是靠平日内偷学就能够达到的水平,俨然跟别人学过。

从傅文甲的院子出来,傅文征问出自己的疑惑。李蹊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垂着目光朝前走,沉默片刻,他回道:“以前跟着爹娘读过几年书。后来寄居外祖家,和表兄表弟们一起进学又读了几年。”

“令尊令堂他们……”傅文征脑海中浮现出船夫五大三粗和船夫妻子恶狠狠抽打李蹊的模样,他们看着也不像是饱读诗书之人,

“他们已经过世了。”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略略一想,猜出个大概来,难怪船夫夫妇对他并不慈爱,船夫的妻子对他更是非打即骂。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多年,养成他这般隐忍的性子。

“我不知道令尊令堂……还望见谅。”他真诚道歉。

李蹊释然一笑:“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没那么难过了。”

两人回到院子,傅文征刚想偷懒一会儿,李蹊却拿出笔墨纸砚,提醒他:“别忘了你和齐家兄弟的赌约,明年开春就要下场了,不能放松。你就算有办法毁约,输了总是难看的,你难道甘心输给齐家?”说完自顾自地提笔蘸墨去完成傅文甲布置的功课,不管他。

李蹊若是苦口婆心劝,他还有个反驳理论的机会,现在干巴巴地丢下这么几句话,让他无从反驳,心里揪得慌。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是能赢,为什么输?若是输了那齐家兄弟,齐家兄弟不知道怎么在他面前得意羞辱他,想到他们嘚瑟的嘴脸,弄得他心里不舒服,也不敢偷懒,硬着头皮和李蹊一起温书写文章。

次日下学后,傅文征终于知道裴晏昨日见到他不高兴的原因,的确是被苌秀才教训了,但是也和他有关。

昨日苌先生给几房弟子布置的功课都是写一篇关于今夏水灾和民生的文章。而他的文章被苌秀才拿去教育裴晏。不是他的文章写得最好,是因为他刚学写文章几个月,竟然压了许多学兄。

苌秀才给他详细剖析他的文章后,还对他大赞特赞,让裴晏不耻下问向他请教。

傅文征无奈长叹,苌秀才真会给他树敌。

更让他恼火的是苌秀才给他调了房,调到几位明年准备童试的学兄弟的课堂,还坐在了裴晏的前面。

刚坐下就收到一圈学兄弟们打量的眼神。虽然调房是平常事,但是发生在他这个曾经名满学堂的顽劣之徒身上就稀奇了。

他抱拳和周围学兄弟们打招呼,几位与他回礼,也有两位露出一丝冷笑。坐在后面的裴晏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脸,比哭还难看。

为了不被这些学兄弟问东问西,下学后他拉着李蹊就跑,跑到一半被苌秀才叫了回去,继续给他开小灶,同去的还有裴晏。

裴晏一直沉默,只有苌秀才问他问题才开口,两个人并坐却没有一句话交流,最后离开时苌秀才叮嘱他一句:“你文章上的进步是别人数倍,但不可懈怠!”

傅文征应了声,转头见到裴晏冰冷的目光盯着他,裴晏接触到他目光心虚地转开。

从苌先生的书房出来,裴晏一直走在前面,走到学堂门前裴晏忽然停下来,转头问他:“你明年可参加童试?”

傅文征顿了下,还有点摸不清他的用意,笑道:“会去试一试。”

裴晏紧紧抿着薄唇,目光中透着一丝敌意,朝他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你怎么得罪这位学兄的?”李蹊走过来。

“活着。”

李蹊没听明白,傅文征也不解释,催着李蹊回去。

李蹊在傅宅很快适应下来,绝口不提回符河二叔家,傅文征也识趣不提。两人每天天微亮就醒来,一个打拳,一个读书。

看着两人如此,七步每天愁眉不展,对着八斗发牢骚:“让李郎来陪三爷读书,现在变成打掩护的了,每天他自个儿读得起劲,都不管三爷干什么。”

“谁能管得了三爷?”

七步想想确实如此,三爷看着听话,对老爷夫人安排不反抗,心里头却是不服管教,老爷不让干的背地里全都干了,对老爷毫无畏惧之心,也就大爷的话偶尔听几句。

七步摇头长叹:“啥时候三爷能够像李郎一样抱着书看的!”

“这辈子你是等不到了。”

水势慢慢退下去后,道路渐渐干了,傅文征便如以往一样,早起从镇上跑到符河北树林,只是同跑的多了李蹊。

李蹊虽然清瘦,身体却比最初傅文征好许多,没用多少天就能够一口气跑下来。二人跑到北树林后,一个读书一个练武,然后再一同跑回来。

虽然傅文征的生活和李蹊没来之前没什么差别,但是在傅家人看来却是比以往用功。也许是每日早晨李蹊的读书声,也许是人多目标大,给傅家人带来的错觉。傅必进对此事非常满意,偶尔回来也和颜悦色叮嘱他好好读书。

这日放假,傅文征要去城中书铺买几本书,提前和苗氏和傅文甲说一声。苗氏心疼他近日刻苦,劝他:“难得放假一天,好好在家休息,娘亲自下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要买什么书告诉八斗,让他去买,你跑一趟做什么。”

傅文甲知道弟弟心思,哪里是去书铺买书,不过借口罢了,是被拘着读书这么久,想出去玩了,便帮着弟弟劝母亲。

苗氏被说动,让他快去快回。

去县城沿路乞讨之人比以往多不少,多是妇孺老幼。进城之后,街边乞讨者更多。

城门边一家早点店正在布施,往来的行人说,已经布施十来日。最初是包子、米糕之类的吃食,后来大约是店家扛不住了,就转为施粥。有人称赞店主菩萨心肠。也有人骂店主布施的粥越来越稀,填不饱肚子。

马车缓缓向前,在书铺门前停下。傅文征刚下马车就被一个小乞丐拦腰抱住,嚷着讨要吃的。

傅文征哪里有吃的,看着小乞丐不过五六岁,心生怜悯,从腰间摸出两文钱给小乞丐,让他去买些吃的。

此善心一发,旁边迅速涌来几个半大的孩子,都伸着手向他讨要。几个孩子最大的和他差不多,衣衫褴褛,饿得面黄肌瘦,他每人都施舍几文钱。忽然一个小少年扑上来,一把抢过他的钱袋,撒腿就朝街道的人群中跑。

光天化日竟敢抢东西,八斗立即去追,傅文征此时手中还捏着的一文钱,出手向小少年打去,正击中少年的腿,少年身子一软跌在地上。八斗冲上去将小少年按住,把钱袋夺回来。

“真是胆大包天!我家三爷好心施舍,你不感激,竟公然抢夺。该把你送进官府,打上二十杖。”小少年被八斗的话吓到,惊慌开口求饶。

傅文征走到跟前,捡起地上的那文钱,轻轻踢了下小少年,“若非看你可怜,就冲你当众抢劫,我折断你的手都不为过。”

小少年吓得连连好话求饶。

此时人群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呦!是福泉酒坊的三少爷,怎么当街欺负一个小乞丐?”

齐四郎从人群中走出来,身后跟着齐五郎。二人走到跟前推开八斗,将地上的小少年搀扶起来。少年好似抓到救命稻草,躲到齐四郎身后。

李蹊怕周围不明情况的人误会,为傅文征解释,齐四郎快速打断他的话,“不过就是几文钱,傅三郎至于将人按在地上打吗?”

“当众抢劫,即便是一文钱也是卑劣行径,岂能纵容。”李蹊一板一眼,据理力争。

齐四郎哪里和他讲这些正儿八经的道理,冷嗤一声:“他们是饥饿难耐,这年头也是情有可原,傅三郎就毫无恻隐之心?这点钱对你傅三郎来说算得了什么,还抵不过你傅家一口酒水,送给他们又如何?你们何必抓着不放,还狠心将人重伤,是不是太铁石心肠了?”

这话一出口就得几名乞丐和周围围观百姓支持,七嘴八舌指责傅文征,骂他不讲道理,好歹也是读书人,傅家也算得上书香门第,却为富不仁。

兰县百姓深受水灾之苦,为一口米粮东奔西走,心中早就积攒着怨怒之气,这会儿听到富家少爷对与他们同等境遇的人为难,一腔情绪终于找到发泄口。

李蹊和八斗试图解释刚刚的经过,百姓哪里还愿意去听他们解释,他们更相信是傅家三爷欺辱弱小。

齐四郎看着这样的场景颇为得意,在旁边不断煽风点火,周围百姓越聚越多,将他们团团围住,指着傅文征骂,越骂情绪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喷到他们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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