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寻常的午后,江瀛翻着兵书正有些昏昏欲睡。
门忽的被打开,一个侍女进来回禀道:“江公子,姚府的公子说想要拜见您,正在门外候着。”
“姚府的公子...拜见我?”自己才来应禧不过十天,实在想不出谁会来拜见他。
江瀛疑惑的随着侍女来到府门口。
便见一位身着粉衣的高个男子,系一条深紫色腰带,上面挂满了玉佩、扇坠、香囊等各式物件,脚踩一双墨绿色的靴子,腾挪转身之间满满都是玉器相撞的清脆声响。
他生的朱唇皓齿,肤色极白,长发微卷,翘起的额发自然散落在脸颊两侧,形貌矜贵自持,神情有些倨傲。
这是来到应禧以后江瀛见过最高的人,竟然比自己高出近一个头。
姚星漾眼眸微睐,注视了他一会儿才矜持有礼道:“你就是江公子吧,我叫姚星漾,是方淮青的朋友。闻得将军府来了一位品貌出众的公子,正好今晚附近有灯会,想邀你去先得酒楼畅饮片刻,不知江公子能否赏光。”
江瀛把停留在他五彩斑斓服饰上的注意力强行拉回,好不容易识别出几个关键词道:“你和方淮青是朋友?”
姚星漾见江瀛一副闻所未闻的表情,语气冷淡下来道:“他没和你说起过我吗?”
江瀛:“不曾。”
姚星漾的表情不受控制的扭曲了片刻。
马上又面色如常回道:“我们是从小到大的交情。”
江瀛还是觉得莫名,转头询问一旁的侍女:“我初来应禧,许多人还不认识,这位姚公子和方淮青原来是旧相识吗?”
侍女好似有些不安,手紧张的交叠摩擦一会儿,垂下头低低的答了一声:“是....旧相识。”
江瀛偏头看见台阶下停着一辆颇为气派的马车,姚家的族徽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马车上的盖布竟然镶嵌着金箔,由一颗颗硕大饱满的珍珠串成的珠帘随意的装饰在窗户和门帘上。
天子脚下,果然富贵迷人眼,连马车都如此的奢华。
正待细想,发现所有人都在静静等着他开口。
人都上门来了,若是拒绝,应着是方淮青的朋友,恐驳了人家的面子,想着只是去吃个饭,应当无事,便同姚星漾上了马车。
先得酒楼坐落于应湖一畔,此时正值黄昏,街上的商贩和人群依旧如同海浪一般,滔滔不绝。
这是应禧最红火的酒楼之一,原以为要等许久才有座位,没想到店家看到姚星漾,直接领他们到了雅间,说是姚公子很早便定下了。
姚星漾见江瀛对街景很是感兴趣的模样,好心解释道:“从前应禧对于宵禁的管辖十分严格,这几年宽松了许多,就有了现在的盛况。日市结束夜市紧随其后,买卖昼夜不绝,如遇上重要节日,那就是真正的通宵达旦。”
江瀛听人说话的时候很专心,神情认真而清寂。
姚星漾见状不经意的道:“我看你对这些很是陌生,方淮青也不带你逛逛?他平日里可是最好这些的人。”
江瀛思索片刻道:“我们没有很熟悉,只见过两次。”
姚星漾神色微动道:“你也别怪他,他天生人缘好,人脉又广,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来往。经常人昨天在青楼,今天在酒楼,明天保不齐又出现在谁家的宴会上。一天光饭局就有好几个,可能就顾不上你了,日后若江公子想要一览应禧的大好河山,姚某可以作陪。”
江瀛心下一惊,不自觉道:“他喜欢这些吗?”
姚星漾:“喜欢或许谈不上,只是颇为享受罢了,毕竟谁不喜欢被人追捧呢。”
江瀛没有答话,视线缓缓落在饭桌上。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菜式多的已经将桌子铺满,不禁问道:“我们两个吃这么多吗?”
姚星漾无所谓道:“不过这几个菜式。”
江瀛:“再这么上,桌子要塌了。”
姚星漾:“......”
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上菜的阵仗这才停下。
席间,姚星漾依旧时不时和他提起方淮青,包括但不限于与歌姬的桃色新闻、与某位千金小姐的邂逅以及与青楼女子的**过往。
江瀛越听越觉得这与他认识的那个方淮青有些不同,但转念一想自己才与他见了寥寥几次,能说了解吗,可能这才是真正的他。
结束时,姚星漾从衣袖中取出两样东西递到江瀛面前:“今晚有一出在应禧红透半边天的戏曲要首演,就在对岸的先得戏楼,我们一同去吧,正好消消食。”
江瀛并不喜欢那样热闹非凡的场合,刚想拒绝,就听姚星漾又道。
“方淮青编排的,我们都是老熟人,去给他捧个场。”
是来时他们马车上提到过的那场演出?
“方淮青编排的”这句话如同钩子一般,勾住了江瀛的好奇心。
接过那张烫金的门票,指尖摩挲着上面精致的纹路,心中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该拒绝,但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好奇,却压过了理智。
最终,他抬起眼,清晰吐出四个字:“正有此意。”
见他答应,姚星漾往后靠在椅背上,笑的意味深长。
先得戏楼位于应湖的另一侧,为了连通两岸便于来往,湖中筑有长长的白堤,俯瞰好似白色鸟群排成一字飞过湖面,落下了清晰的轨迹。
两人步行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
戏楼共分成四层,一楼是中心的舞台和中心大堂紧凑的座位,上三层皆是雅间,其中以二层视野最佳,价格也最为昂贵。
达官显贵数不胜数,华衣锦带,交际攀谈于雅间大堂,一派热闹景象。
江瀛走在姚星漾身后,一路都有人对他们侧目,却鲜少有人上来打招呼。
姚星漾神情漠然上了二楼一个正中的雅间,有小二早就殷勤的等在门口。
见到他立刻笑着招呼:“姚公子您来了,位置还是老位置,快请进。”
隔壁雅间迎来送往,这里却格外安静,只有茶碗不时发出的碰撞声。
江瀛吃了一块桌上的糕点,清甜软糯,心情一下子好起来,目光在场中逡巡,不曾发现方淮青的身影。
刚想转头询问,就见姚星漾神情与方才完全不同,隐约有一种作恶之后的兴奋感。
嘴角带着嘲讽,也不喝茶,只是反复拨着盖碗。
闻得楼下一阵喧哗,就见一个红色身影出现在门口。
与第一次见面不同,这次的方淮青用玉冠将墨色长发高高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眼眸如同吸收了日月光华的宝石,潋滟生辉,依旧是闲适的姿态,带着熟悉的缱绻笑意款步而来。
众人的目光共同聚焦,人群层层叠叠拥向他,好似被人夺走蜂巢的蜂群,只朝着一个目标而去。
方淮青大方热情的与人攀谈,游刃有余,与之交谈的人也一副欢喜的模样。
姚星漾见此场景,起身走到栏杆处往下望。
江瀛正看着方淮青出神,忽然听见姚星漾唤自己,以为是要和方淮青去打招呼,有一瞬间的慌张闪过心头。
不曾想姚星漾突然环住他的肩膀,低头凑到他耳边道:”江瀛,好戏要开始了。”
两人距离近到江瀛身体本能的一僵,不明白姚星漾怎么突然如此动作。
正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抬头看见姚星漾唇角已经无法抑制的嘲讽笑意。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方淮青的神情不知何时变得冷峻,像冬日夜晚的月亮,让人觉得寒凉,眉眼压下来甚至有些阴鸷。
他的身边人群如游鱼一般交错,他却不似方才那般热情,仿佛完全失去了兴趣,只是注视着江瀛。
见惯了他总是笑意盈盈的样子,这样的方淮青让江瀛感到陌生,怔愣的同时连拉开距离的事情都忘了。
直到雅间的门被人打开,江瀛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很不对劲。
一见到两人,方淮青便牢牢攥住江瀛的手腕将他拉至自己身后,与已经落座的姚星漾对视,语气漠然道:”为何去找他。”
姚星漾嗤笑一声道:“只许你交朋友,不许我也交个朋友吗?”
几句话之间,方淮青的神情已经恢复成往日的摸样,好像那一瞬间的阴鸷只是江瀛的错觉。
方淮青语气依旧冷淡:“你为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难为你处心积虑的带他来,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在课业上留心,省的你母亲整日里长吁短叹了。”
听到母亲两个字,姚星漾一改从前矜贵的模样,一拍桌子脸色难看道:“你有说什么资格提,老子的事情要你管,你就守着你那个好妹妹过一辈子吧。”
方淮青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眼尾微微下压,眼底冷意翻涌,空气都凝滞了。
两人剑拔弩张,动手只在呼吸之间。
现在的姚星漾面色通红,头发都好像又卷了一个程度,与来时简直判若两人。
江瀛与店小二对视了一眼,收到了对方求助的目光。
心道两人要是在这里打起来可不得了......
虽然不解原因,但是眼下这两个人好像是因为他才吵起来的,自己在一旁装聋作哑也说不过去。
于是从方淮青的身后闪出,先是挥手让店小二关上了雅间的大门,阻挡了外面已经聚集起来的视线。
又眼疾手快拦在两人中间道:“你们不是故交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方淮青和姚星漾异口同声道:“谁和他是故交!”
江瀛:“......"
方淮青侧头沉下一口气,也不管姚星漾什么反应,直接拉着江瀛出了雅间,明显不愿意再继续这无用的口舌之争。
两人一路下了扶梯,在戏楼的后台七拐八绕。
直到再也听不见楼上雅间姚星漾破口大骂的声音,江瀛这才发现两人身处一间昏暗的房间。
屋内成排的衣柜与戏服几乎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二的空间,光线昏暗,无端让人觉得压抑。
还尚未看清房间的格局,江瀛就被方淮青堵到一个衣柜前,两只手腕也被反攥到身后。
刚想挣脱,却发现他力气奇大,自己完全无法撼动。
抬腿想要转身,又被方淮青不知用了什么巧劲一只手按下,还顺势压住了腿。
他被困在了和方淮青的方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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