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说的是，虽然他与清昙隔了一座雪林，但强大的感知能力，依然能让他知道，在另一边发生的事。若是真让他进去找了清昙，他怎么会乐意亲眼看到那样一幕，早就冲上前分开他俩，拉着清昙就走了。
虽然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虞清昙眨了下眼，看起来再不过的纯良又乖巧，“有师父在。”
“啧。”他摇了摇头，哪里不明白少女的言下之意，自己捡了这么个徒弟回来，大概是在还以前的债吧，“你要是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十个我都救不回来你这条命。”
虞清昙又眨了眨眼，眼神柔软清澈而真挚，“我相信师父。”
男人顿了顿，面对少女诚挚的信任眼神，他轻咳一声，唇角就不自觉地扬起几分骄傲的弧度，但想起某事，他嘴角就耷拉下来，“那药，给出去了？”
见虞清昙点头称是，他又啧了一声，没说话。
虞清昙微微歪了歪头，抬眸看向对方，眸底隐含着笑意，“怎么，师父心疼了？”
男人取下那颗将要失去效果的火灵玉，随手丢在一边，又从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玉盒里拿出一块色泽更加明亮火热的玉石戴在了虞清昙手上，这才松了她的手腕，往后一仰靠在了软塌上，懒洋洋地说道：“我心疼什么，药给了你就是你的了，你要怎么处置，是丢了毁了还是喂给哪个路边捡的小猫小狗，我哪里管得着？”
这语气真是……虞清昙唇角忍不住弯了弯，却是没有接话，只是从怀里将已经空了的木盒拿出来，放在了桌上，又捧起茶杯，小口小口地慢饮着。
男人沉默了一会，稍许直起身，换了个姿势斜倚靠在塌上，看着自己这个从来都是体弱带病的弟子，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正经，“那颗药，若是你自己服用，最少能为你多得三年光阴。”
“可那药给了他，那他多出来的，可就不止三年了，这么算起来，当然还是给他更划算。”虞清昙垂着眼眸看着手心里的茶杯，静默了一下，又抬眸看向男人，“这不也是……让师父你的药发挥最大的用处么？”
看着少女微微歪着头望向自己，唇角似扬非扬的模样，男人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总是有理，罢了，既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大不了，自己再多费些心思就是了，只是即便是他，也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他在心里摇了摇头，不再执着于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转而关心起另一件同样和清昙有关的，重要的事，男人瞥了眼桌上的木盒，一语道破了真相，“只不过见了这一面，就这么喜欢？”
从还是个粉团子的襁褓婴儿养到现在的孩子，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男人哪里不知道少女的心思，她从来不会是个热心肠乐于助人的性子。就说这些年，他从来没见过她对谁施以援手，即便见过更加凄惨的，需要相救的人，她也只会漠然置之，连视线都不会分出一缕，这次将那样宝贵的一颗伤药送了出去，一定是有她的目的，只是这个目的，却是涉及到了……情爱。
不过一面之缘便生了情愫……该说不愧是他的弟子吗？
被道破了心思，虞清昙脸上也没有任何少女情思的羞涩，只是坦然地点头，浅浅笑着承认道：“喜欢啊，当然喜欢。”
做师父的看徒弟，那自然是哪哪都看得顺心熨帖，清昙这种直截了当道出心意的简单直白性子，在他心里肯定是讨人喜欢的紧。只是想到她喜欢的对象，男人的脸色就沉了几分，他当然不是对那个少年有什么意见，只是对于有可能抢走亲亲徒弟的人，他当然是哪里都看不顺眼，不过……
他笑了笑，道：“既然喜欢，怎么不带回去自己养着？也好过他顶着私生子的名号次次被人追杀，这次碰巧，你给了药救他，下次可就说不好了。你，就不心疼？”
虞清昙撑着下巴看向紧闭车窗的方向，旋即悄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开一点车窗，有一丝冷风顺着缝隙溜了进来，对面的男人看了眼她的手腕，倒也没多说什么。
于是她的手指就又拨了两下，这才收回来，看着外头慢慢又开始落下的细碎雪花，她不甚在意地说道：“我连自己都养不了，何谈养他？再说了，他也不一定愿意给我养。”
男人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没关系啊，反正也是我养，养你一个是养，再多一个也无妨，怎么样？若是改了主意，现在我们还能调转车头去把人拎回来，人还没走呢。”
比起被抢走徒弟，不如直接抓回来一起养，以后就是同门内销，也多一个人照顾清昙，虽然他已经完全忽视了清昙的最后一句话——只不过他也不会在意对方的意愿，毕竟自愿和他们离开，与他把人打晕了带走，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在意过程呢？
虞清昙仍是摇头道：“我都这样了，还是算了吧。”
既然拥有的时间注定无法长久，那就不放在眼前了，免得想到以后自己会失去他——虽然死的是自己，但她也会觉得难受不舍，不舍到根本不想与他分开。
虽然……虞清昙垂了垂眼眸，她是有想过将那人带回自己家中，能相处多久是多久，感情培养到哪里是哪里，未来哪一天她真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那就带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就好了。
但是，想法浮现的时候，虞清昙心中涌现而出的就是另一种不舍了，不舍他就这么断绝了前路，陪她等死。
只是短短一面就对他生出了这样复杂的感情……若是她是个正常人，哪怕不能修行，她也不会就此放手，可惜……
养徒弟的人，最见不得从小带大的幼崽露出这样黯然的模样，当下男人就伸出手，屈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力道不重，但也足以让虞清昙回过神来，见她轻揉额头盯着自己的模样，他又指了指自己，不满地说道：“对你师父我有点信心好不好，怎么就已经想到身后事去了？”
虞清昙呵了一声。
男人就跟着呵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