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仪这话倒是没有瞧不起谢珩的意思，他只是平等地看不起这个世界除了清昙以外的任何人而已。

毕竟不管换了谁，灵元相对于他而言，都只能得到一句太低的评价。

但方才随意一观，这名少年的思维反应都挺快的，而且看上去很是惜命，即便就这样摔下去，本能也会让他活下来，所以萧仪觉得他能活，而且还能活得很好。

听了萧仪的话，虞清昙唔了声，没再说话。

一时间两人又沉默了下来，就这么一起眼睁睁地看着谢珩从悬崖边滚落下来，直到他“平稳落地”之后，虞清昙才开了口道：“师父，你前些日子替我制的那颗药呢？”

萧仪面色微微一变，他凝眸看着身边的少女，又看了眼从雪地里艰难爬起来的少年，视线里就多了几分不善和审视，“清昙，你确定要给他？”

他了解清昙，她既然在此刻提到那颗药，当然不会只是提起那么简单，药当然是好药，用了他费尽心思寻来的珍贵药材，不然也不能让虞清昙几乎难以为继的身体再多续几年光阴，而用以治愈伤势，自然也不在话下。

虞清昙微微点了下头，视线依旧停留在挣扎求生的少年身上，唇角就含了几分轻轻的笑，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萧仪皱起了眉，“我都这样了，这颗药给我也是浪费，不如用在实处，给了他，救人一命倒也不错。”

萧仪的声音难得地冷了几分，“你再说这种话，我现在就把药塞你嘴里，看你还能用来救谁。”

虞清昙偏转视线去看他，对方微沉的神色没有对她有什么影响，反倒是让她轻轻笑了一声，唇角扬起的弧度，在萧仪眼中显露出几分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的娇俏，“我知道啦师父，不说了不说了。”

萧仪哼了一声，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他又瞥了眼那少年，道：“虽然我不同意你要把这颗药给他……”

他顿了顿，还是略显无奈地继续道：“但既然你决定了，那给就给吧。”

大不了他再费费心，为清昙寻更好的药回来，或者……直接打劫别人的？

反正他知道清昙的性子，既然她心里决定了要把这药送出去，他阻止也阻止不了，非要执意不许，反倒不好，虽说不会因为这件事师徒生了嫌隙，但萧仪仍是希望少女时时刻刻都是快乐的，能让她欢悦的事，他不会拒绝。

“走吧，既然要救人，我们去把药拿过来。”不再看那少年，毕竟眼不见心不烦，萧仪率先转了身，虞清昙再度看了眼已经在雪地里坐定，正在冥想修行的谢珩，也随之跟上。

只是拿了药之后，虞清昙拒绝了萧仪要同去的提议，因为她想这次相遇，是只有她和对方两个人单独见面。

于是久经情场的萧仪就明白了，原来他家清昙感兴趣的兴趣，是这方面的啊。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毕竟人大约都得经历一见钟情这么一遭，能有这么一个人为之心动，也算有缘，至于这缘是良缘还是孽缘，倒不重要。

就算真是孽缘，杀了就是了。

故而萧仪没有阻拦，只是给孩子加了件斗篷，虽说有火灵玉，但披件厚的总归是更暖和一些，又听清昙苦恼于初遇的第一面应该是怎样的，他还给人出了不少主意。

比如某只无辜路过的兔子。

不得不说，虞清昙某些方面的任性执拗，的确是萧仪这么些年惯出来的，少女是还没有这方面的自觉，萧仪有，但他乐见其成，而且他还觉得不够，还想把人宠得更加肆意妄为，任性大胆，越放肆越坏越好。

毕竟旁人眼中的随心所欲，肆意妄为，在萧仪眼中，那是无与伦比的光华万丈，他只恨自己有这一身医术，却也解决不了清昙的体质问题，否则他的徒弟，就应该是展翅凤鸟，飞得越高越好，让旁人仰望而无法企及。

虞清昙并不知晓师父的想法，或者说，即便知道了，大概也不会有多在意，毕竟她就算没有带病在身，身娇体弱，也不会如萧仪所想，做这世间最耀眼的那颗星辰。

而在此之前，虞清昙对于活着这件事，都没有萧仪那样在意——因为她在意的事实在是少之又少，除了萧仪，就近乎于无了。

但在这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谢珩，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相见不过一面的人，却是能令她心弦一动，能让她投注视线于其上，能让她……生出一丝念头，这就很不一样了。

所以虞清昙对他的确用了一些心思。

寻常人，虽然这个寻常，对于能伸出援手来救那样境地的谢珩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并不寻常了，可相比较虞清昙而言，倒也可以这样说。

真怀揣着一颗善心去救那个被追杀至重伤的少年，真是一名施恩不图报，不留姓名就离去的温柔纯良少女，想来也不会特意露出面容，又做出那样的举动。毕竟这样分明就是要在谢珩心里留下最深刻的印象，要让他再过几十年，过完这一生都会记在心里，不容磨灭丝毫。

因为虞清昙不是。

虽然她的确很可能命不久矣，此生与谢珩再无相见之日，换了善解人意的温柔少女只怕不会想让他和自己有过多的牵绊，再纯粹良善一些的，只愿对方忘记自己，但是她才不会让他连救了自己的人的模样都不知道。

她确实不图回报，因为她觉得自己大概不需要对方的回报，也不有机会得到对方的回报，可就算真是这样，那虞清昙也要让谢珩深深记住她，若是未来，他想寻到自己报恩亦或是为了其他却苦寻不到，这样的记忆画面，只会愈发加深印象。

不管日后谢珩经历了什么，成为了怎样的人，虞清昙都要让自己，让自己在雪地里赠药相救这件事，成为对方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得不到他的人，也要得到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