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左相

而这个时候,有胆大的臣子已经随着江尘的目光探向了这边,甚至叶寒枝感觉已经听到了他们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

叶寒枝一个女人,在众多男将里格外显眼。大夏不是没有女子为官,可基本上都是些低阶的文职,连进这金銮殿的资格都没有,而这女子为将,甚至还是高阶将领,的确是是大夏史上的头一遭。

正当她心惊肉跳,浑身不安的时候,江尘却忽然移开了视线。

“帝后的人选的确是有了,不过孤虽心悦于她,她却不愿意做孤的帝后。”江尘当着百官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道,然而这话无异于平地惊雷或晴天霹雳,让金銮殿霎时便炸开了花。

“这……陛下,您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朝中无一人敢站出来质问江尘,除了铁骨铮铮,朱云折槛的老臣李禹庭。

江尘不耐烦地摊开双手:“就是孤现在不愿封帝后,也不想有嫔妃。别给孤搞什么后宫三千,孤只会等着她回心转意。”

左相李禹庭睁大了浑浊的老眼,目瞪口呆,气得老身子骨都在浑身发抖:“荒谬!”

古往今来,竟然会有在金銮殿上说这种话的皇帝?他是嫌自己捡来的帝位太稳当了吗?实在是太过于荒诞可笑!

叶寒枝也难以置信地望向那身处万人之上的帝王,甚至怀疑自己听到的那袭话是否是幻听?

昨夜她严词拒绝江尘之后,便心里祷告他快选好帝后,或是册封其他世家女子做嫔妃,总而言之,她希望之后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再无瓜葛。

她本就因自幼的经历对男女欢好厌恶至深,一直不愿嫁人,更没有什么孕育生子的想法,这辈子只想当个自梳女,孤独快活地老去。

而经历了小姨的那件事之后,她更是对皇宫这个地方深恶厌绝,连来上朝时都忍不住心生不快,更逞论是被夺去自由,关进皇宫,和众多女子争宠夺爱,共享一位夫君,这简直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叶寒枝还记得幼时念书,夫子讲过一篇古籍“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听得叶寒枝难过极了,于是在她的心里,皇宫就是个张着深渊巨口的牢笼,将那些艳若桃李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关在那弹丸之地,连天空都只能望见那么一丁点儿,夜夜忍着孤寂寒冷,等候着君王薄幸。

所以她绝不可能嫁给江尘。

“陛下,大夏史上从未有过皇帝无后,甚至连位嫔妃都没有的先例。”不仅仅是李禹庭不同意,更多的臣子站了出来。

江尘冷笑一声:“孤意已决,除了孤心悦的那名女子,孤不会有任何女人。”

“造孽,造孽啊!难道您这是要断了皇室血脉,断了这祖宗们打下来的大夏江山吗?”李禹庭老泪纵横,凄声质问,对着帝陵的方向三叩九拜。

一个白发苍苍的重臣这样跪伏在新帝面前,并且满脸是泪,实在是惹得群臣非议,心生不满,金銮殿再不复之前的肃穆宁静,如同闹市街头般嗡嗡轰鸣。

江尘的指尖不自觉地按进手心,心里烦躁焦炙。

这李禹庭年逾古稀,老态龙钟。打,打不得;杀,那更是杀不得。

他的确是个清正廉洁勤政爱民的好官,而且朝中很多大小官员都承过他的慈恩教导,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不然江尘早就受不了李禹庭的聒噪,把他拉出殿外砍了。

世人皆传新帝暴虐悍戾,手段阴毒残忍,一上位便将数位老臣重将凌迟车裂,实则被江尘处死的这些人皆是其他皇子的死忠,所以江尘才设法将他们除去。

而手头干净,与余孽没有瓜葛的臣子们江尘都没动过,他一直都知晓这些臣子是大夏如今的顶梁柱,将会发挥余热,护着大夏的江山稳固百年。

江尘虽是个暴君,肆虐凶横,却并不昏庸。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巩固帝位的重要性,他要好好的抓住自己的权力。因为只有有了权力,才有保护她的资格。

“李相,孤并非就会一直不立后,孤的意思是孤已有心上人,且只愿立她一人为后,你可明白?”江尘尽量忍住心里的烦闷焦灼,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李禹庭冷笑一声,咄咄逼人道:“那陛下究竟还要让我们等多久,十天?半月?还是一年?”

“……孤不知。”

李禹庭立马吹胡子瞪眼道:“那这根本不可行!您哪怕今日不立后,也必得选几个嫔妃。皇嗣与大夏的国运昌盛息息相关,这不是陛下可以一意孤行的,您若再不听劝,坏了祖宗的规矩礼法,那臣只能撞死在这金銮殿之上了,毕竟微臣可不愿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大夏被您毁在手里。”

他话音刚落,乌压压的人群便齐齐下跪,异口同声道:“请陛下三思。”

新帝脸色阴沉,极其难看。事到如今,他就是砍了李禹庭的脑袋也无济于事了,毕竟他不可能把这里所有的臣子杀死。

叶寒枝随大流跪在人群里,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

快妥协吧,实在不行选几位身份高贵的世家小姐做嫔妃也行,以后这些麻烦便跟她再无纠葛了。

“明武帝的懿仁皇后是大夏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平民女子,而明仁帝终身空悬后宫没有嫔妃,只有一位宋皇后,”江尘像是挑衅般地勾起唇角:“诸位爱卿,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那二位再怎么样,陛下您又怎能跟他们比?您的后宫里是一个女人都没有啊,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李禹庭仍然不放弃,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然而这也的确不怪他,是江尘的所作所为太过于惊世骇俗。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江尘一锤定音:“孤可以承诺,三年之内定会有皇嗣,绝不断送大夏江山,李相觉得如何?”

李禹庭本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尘冷声打断:“孤今日还想宣布两件事,一是左相的人选,二是秋狩的事情。”

之前的左相是前太子的亲舅舅,连同淑妃一起早被江尘腰斩了,不过现在江尘已经物色好了新的人选。

一个宦官缓缓摊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国公府世子卫璃才高八斗,厚德载物,醇谨夙称,恪勤益懋,可任高位,授以册宝,封尔为正一品左相。”

一个风雅俊逸,仪表不凡的白衣青年不卑不亢地从人群里站出来,跪伏行礼:“微臣领旨,谢主隆恩。”

一旁的叶寒枝却暗暗捏起拳头,这混账卫璃!还真是瞒她瞒得滴水不漏,他成为左相的事竟然都没有提前告知过她,甚至连一个字都未泄露!

这本该是一件喜事,可看着卫璃那意气风发的脸庞,叶寒枝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这历史上功高盖主树大招风的事情太多了,卫璃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正一品左相,而她又在半月前的边关收到懿旨被封为从一品骠骑将军,卫家在这短短时间内出的风光实在是太多了,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眼红,想揪出卫家的错呢。

这哪是让卫家满门荣光,更像是阎王帖催命符。

“至于九月九的秋狩之事,便按照惯例,还是定在长留山下的天裕围场,时长半月,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皆需到位,三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江尘缓缓宣布完之后,扫视全殿:“众爱卿可还有要事禀告?”

金銮殿内一片寂静,今日江尘不肯立后之事实在匪夷所思,但江尘又承诺了三年内定有皇嗣,群臣一下子也像无头苍蝇一样,心里虽然不满,但终究没人敢像李禹庭一样严词进谏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宦官尖利的声音结束了今日这场荒唐的早朝。

卫璃正低着头弓着腰,不做声色地挤在人群里,妄图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出宫,可终究还是抵不过叶寒枝的一双可以猎鹰的明眸。

她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揪住卫璃的右耳:“出息了啊,卫大人?妹妹我都不知道您这么厉害啊,不声不响地就坐上了左相的位置。”

“诶,表妹,疼疼疼——”卫璃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却又不敢大喊大叫,只能低声叫痛,连忙向着这凶悍的男人婆示弱。

他可不是表妹这种上了战场能打十个男人的怪物,他是娇贵的读书人,从小到大连皮都没怎么破过。

“说,为何瞒我?”叶寒枝放开了卫璃的耳朵,却不忘一边警告般地扳着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活动着关节的声音。

卫璃满脸心虚地解释着:“表妹,我还不是怕你又多想吗?自从你上次疑神疑鬼地给我说了那么多,我哪里还敢告诉你这件事?”

上次?

叶寒枝的记忆逐渐回笼,在她刚刚回府之时,的确是找卫璃十分严肃地谈了一场长话。

那是刚回京的时候,叶寒枝立即便找到卫璃说:“我怀疑,陛下此次召我回京有古怪。我在边疆仗打得好好的,他突然封我一个骠骑将军,连发三道急诏令我即刻赶回都城来,实在是用意险恶。”

叶寒枝沉声道“恐怕是我手里握的兵力红了他人的眼了,他日我遭不测,若还有个全尸,烦你替我收殓入棺。”

然而卫璃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不是,你在说啥?谁要害你?”

叶寒枝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左右探查了一番,确定四周无人后才附到卫璃的耳边,低声道“自然是江尘。”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江、陛下他喜、咳,他欣赏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害你?”卫璃一个脑袋两个大,他一直知道自家表妹从小没有安全感,可万没有想到她已经疑神疑鬼到了这个地步。

陛下多年潜伏,日日为她殚精竭虑,登上帝位也只为了护她周全,可她不知陛下心悦她便也罢了,竟然还怕陛下害她?

“表妹,你想多了。”卫璃摇摇头,“等时机到了,你便知陛下让你回京的深意。”

叶寒枝见说服不了他,只好摇摇头“我知道你一直辅佐陛下,视他为挚友,这次更是立了从龙之功。可我也要告诉你——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然而当时看着卫璃一脸茫然不信,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下去,便草草转移了其他话题。

“所以,老娘我给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卫璃?”怪物冷笑一声,低声质问。

卫璃堂堂八尺男儿,身躯竟然下意识地一抖,然而他面色却依然是英勇无畏的,接下来他正气凛然地这样说出一句话来:“表妹,这就是你不对了,金銮殿外,如此神圣,怎能容忍有喧哗吵闹?”

“你要打我,也回府了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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