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荇在商会里接连忙碌了几天，终于把这半年来落下的事务处理完，白荇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吁了一口气，眯着眼趴在了账房的书桌上。

其实真正需要白荇亲自处理的事情并不多，白荇是个很舍得放权的领头人。

白荇基本上只参与有关于商会大方向的决策，其他经营上的问题他不管，全权交给管事的办，只有在负责的管事决策陷入困境且主动来找白荇时，他才会下场拿主意，当然，这样的情况并不多。

万象商会最主要的几个管事都是白荇亲自挑选并安排到特定的位置的，白荇对他们的能力有信心，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万象商会这些年来飞速的发展壮大也印证了白荇眼光的毒辣。

白荇就着桌子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长时间视物的双眼终于得到了些许放松。

听到敲门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处理事情的时候轻易不允许有人打扰，但白荇还是脾气很好的说请进。

“公子，外面有人找您。”

白荇闻言一愣，他在都城没几个朋友，需要禀报才能进来的更是一个也没有。

“他说他叫燕长空。”没等白荇开口问，来人又道。

话音刚落下，白荇已经出了门了。

白荇没想到这么快又能再见面，距上次醉仙楼偶遇也才过去了几天，这是重逢后第三次见面了，白荇非常开心。

思及燕长空可能有急事，白荇的脚步又快了几分，走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后面跟着的钱管事，心头诧异，从未见过公子这般失态，以往遇到再紧急的事情，也总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控中游刃有余的样子，几时有过这般急切的时刻。

白荇一路小跑衣角翻飞，白色的发带也扬得高高的，面上却没多少表情，让人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其它的什么。

钱管事一面跑着跟上白荇，一面在心里猜测白荇与来人的关系，眼看着就要到会客厅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前边的人停住了。

上一秒分明还步履匆忙的身影，在接近会客厅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白荇轻眨了一下眼睛，同时无声深呼吸了几下，待气息平稳了一些，又上下左右整理了衣冠，这才脚步平缓地走进会客厅。

“少将军久等了。”

正背手站在窗棂边的燕长空回身，道：“燕某突然造访，没有妨碍到你的公务吧？”

“怎么会。”白荇引着燕长空坐下，马上有侍从沏上热茶，“请。”

燕长空把茶端起呷一口，又放下，“好茶！贵商会不愧是北朝最有实力的商会，连招待客人的茶水都用极品的。”

“过奖了。”白荇客气的摆摆手。

唯有一旁跟着的钱管事嘴角抽了抽，这极品龙井每年产量只有三五斤，价格昂贵，大多数时候会被万象商会包圆，而商会收回来却不对外出售，专供给白荇，只因这么多品种的绿茶中，白荇只对这一款情有独钟。

白荇平时在商会喝茶也只喝这个，侍从习惯性的给白荇泡了这个茶，商会寻常待客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钱管事规矩的立在白荇身后，心里默默想。

“少将军还没说找我何事。”白荇把茶杯放下，看向燕长空。

“此次找你有两件事，其一，今夜的庆功宴陛下准许你一同参与；其二，当日欠下贵商会的银两可随时到国库支取。”燕长空慢条斯理的说着。“不必拘束，晚些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你一同前往。”

“……好。”白荇想拒绝，但顶着燕长空看他的眼神，白荇很难说出不字。

燕长空见他神色纠结，问道，“可有为难？”

白荇天人交战了片刻，还是决定老实交代，“也不是，就是我与万象商会的关系对外是保密的。”如果随着燕长空一同赴宴，有心人不难猜出他与万象商会有关系，白荇不想暴露自己。

闻言，燕长空意外地并不感到太惊讶，白荇确实像是擅于隐忍蛰伏的人，这样的人需要一层保护壳。

但燕长空仍是在心里暗暗想：又是保密，看商会的人对白荇的态度，他在万象商会中的地位不低，举手投足又都是上位者的姿态，至少也是万象商会背后的人之一，但是为什么会跟江南有关呢，印象中白荇是都城人士，白家也不涉商，看来一切得等陈章查出来的结果，才能下定论了。

燕长空第一次觉得自己对周围人的了解太匮乏了。

白荇受不了这一小段时间的安静，率先开口，“但也没关系，不是太重要，按你的计划进行便可。”白荇是真的很想亲眼看到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受无数追捧的样子。

燕长空没有为他刚刚的走神做解释，而是问道：“你在都城中有官家朋友吗？”

燕长空的话题转换得突然，白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的。”

“庆功宴，官家子弟也能参与，届时你与你的朋友在一起便可。”

“嗯！”白荇声音上扬，笑容浅浅。

燕长空不明白为什么白荇突然间高兴了起来，但没深究，起身告别，“晚上见。”

“晚上见。”白荇也说。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林泊舟见白荇上门找他是有些惊奇的，按他对白荇的了解，白荇的出行习惯大概是：没大事不出院门，天没塌下来不会下山。

“稀客啊，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林泊舟嘲道。

“带我进宫。”白荇佯装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直截了当道。

林泊舟夸张一笑：“进宫干嘛？难不成我们财大气粗的万象商会要把皇宫买下来？”

“燕长空邀我一起去的。”

此话一出，林泊舟哑言片刻。

“怎么？他接受你了？”

“没，只是邀请我去参加庆功宴而已。”白荇有些不好意思，两颊有些红，但面上的笑容一直没下去。

“切！难怪一副桃花满面春意盎然的样子。”林泊舟作为白荇情感历程的唯一见证者，对他这副模样见怪不怪了，挖苦起白荇来也毫不客气。

白荇这个人他太了解了，对其他任何人和事都是平平淡淡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唯独有关燕长空的，是巴不得事事亲力亲为以求做到最完美，能不假手于人的他不吃不喝不睡也要亲自做，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表现得有些偏执了。

林泊舟自认为永远无法做到白荇这个程度，这是一份他无法理解的深沉爱意。

没叙旧多久，车马备好后，两人一同往皇宫去。

马车到宫门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很长的车队了，两人决定步行进去。

走到半路，有一侍卫急急来到白荇跟前，将一个名帖递给他，说是将军府的。

白荇顺着侍卫离去的方向，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燕长空，对方朝他略一颔首便转过头去与旁人说话了。

有将军府的名帖，白荇很顺利进了宫。

宴席还未开始，是众人的社交时间，林泊舟被父亲拉着去见同僚了，白荇百无聊赖往花园走，漫无目间走到了个清净的亭子，白荇决定进去坐一会儿再回宴会厅。

亭子四面漏风，待久了有些冷，难怪没人来。

白荇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正欲抬脚往回走，就听见假山边有对话声传来。

“长空哥哥，那日在醉仙楼为何没动筷就走了？”娇滴滴的女声传来，白荇怔住。

白荇听到燕长空淡淡回道，“有要事。”

“可阿兄明明看到你是从回廊出来的。”

“嗯，我去看焰火了。”燕长空仍是语气平淡。

“这就是你说的要事？比跟我吃饭还重要？”声音有些尖锐，带着哭腔似是质问。

“对。”燕长空简单回了一字，有些无情。

话音落下，那姑娘终于是受不了燕长空的冷漠，哭着跑开了。

刚目睹了燕长空拒绝人的样子，白荇心有戚戚，微妙地体会到了一种兔死狐悲、同病相怜的感觉，把能见到燕长空的喜悦冲淡了几分。

没想到燕长空拒绝起人来如此绝情，看来这都城有许多女子要为他伤心难过了，末了，白荇又想到自己跟她们也是一样的，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点了一根蜡烛。

白荇固执地觉得燕长空的魅力没人能拒绝，但又矛盾地认为没有任何人配拥有燕长空。

所以任何人被燕长空拒绝都是理所当然的，也包括他自己。

白荇突然觉得有点累，也可能是在寒风中太久被冻僵了，想蹲下来，于是白荇就真的蹲了下来。

白荇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厚厚的一层雪，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伸手在雪地上画了一个笑脸，许是被那弧度感染了，白荇的嘴角也跟着勾了一下。

“你平时就是这么哄自己的？”突兀的声音传来，白荇却好像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没……没有，我无聊画着玩的。”说着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来。

燕长空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白荇心里暗想。

“怎么了？”燕长空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柔和。

白荇疑惑站起身，“没怎么啊。”

“为什么不开心？”燕长空换了个问题。

因为你。

“没有不开心。”白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燕长空看着他神色变了又变，看起来是想装作无所谓，但没成功。

对于别人不想回答的问题，燕长空不会多问，出声告辞。

燕长空走后，白荇挺拔的后背好似一瞬间塌了下来，显得整个人有些灰暗。

幸好多年后的今天，燕长空也未改君子风骨，在别人难堪的时刻，无谓多问，转身离开。

半晌，白荇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动身往宴会厅走去。

2025/1/20 抱歉抱歉，夜猫子又迟到了，还是那句话：只要天还没亮就还是今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庆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