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话让宋博渊恢复了一点理智。
王氏见丈夫有一丝动容,便又继续道:“千老太太此生只得一女,对这个过世女儿的思念别说整个北疆,整个蔚昌城的人都知晓。曾经还把好几个长得像千夫人的女子领回家过,那些人及其家人也因此鸡犬升天,后又生了不少事端才被千老爷赶出千府。”
“今日正值清明,老人家思女心切,那女子偏偏又出现在我们必经之路上,您怎知不会是有心人趁机利用?”
“千氏一家在北疆商行的地位数一数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看此事还得调查清楚,夫君也勿要急着给我父兄扣罪。”王氏说到这里是越发有底气,也越觉得自己说的有理。
私心里,就算近日那女子是千氏与丈夫的孩子,她也不愿意让那孩子踏入将军府。笑话,千氏的嫁妆可占了将军府三分之二的产业,还有库房里那些金银珠宝都是千氏以前的陪嫁,若是那孩子进府,按照当朝律例,东西一定是要交给千氏的骨肉的。
就算这些东西那孩子不要,千老太太和自己一向对千韵念念不忘的婆婆,也会出面替她要回来,到时候她女儿的陪嫁就少了,在燕阳贵女圈层的地位也会因此跌几分。
她从北疆蔚昌一个小小的镖局千金,成为将军夫人,再从那闭塞的北疆来到燕阳,一人经过十几年打点才在这京圈贵族之中有些名望,是绝不可能再跌回去的。
“是与不是,我会派人调查清楚。”宋博渊最终开口道,被王氏这么一说,他心里确实没有了底,一切都太巧了。但是那块白玉镂空的荷花玉佩却是韵儿从未离过身的,所以他也不能完全否定那不是自己的女儿。
“夫君,您也要劝劝老夫人——”王氏还想再说什么,外面的官家却走来通报,说是千舅爷来了,宋博渊便抬手打断了王氏后续的话,让她先离开。
王氏想到宋博渊一回来就对自己震怒的模样,千南杭作为曾经深爱过千韵的男人,一定也会兴师问罪,所以没有多说便朝着大厅后侧的门退了出去。
王氏刚下去,千南航就未等官家的传话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喊他稍等想拦又不敢拦的小厮,宋博渊感受到了千南航的怒意,一个眼神让小厮识趣地退了下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千南航压着怒问,当年他与母亲一起前往北疆之外的恙国做生意,妹妹的死讯传来之时,他们快马加鞭也无法赶至,想到夏日炎炎,尸体早就**,悲痛之余也在信中同意了直接下葬。
回来之后,千家为了感谢将尸首送回燕阳的王家,还赠予千金和蔚昌郊外的一处温泉庄子,却没想,下葬的人是不是妹妹,还不得而知。
“当年王家父兄找到遗体的时候,遗体已经看不清面容了,他们只能靠身形、衣服、首饰辨认。”宋博渊说到这里,心里也没了底,千南航沉默,只能怪当时,他们都大意了。
“所以你现在也不能保证,下葬的人是韵儿?”
“但也不能保证,那不是韵儿。”宋博渊补充道,他现在心情很乱,那个孩子确实有与韵儿有很多相似之处,遗物也有,生辰也对得上,可偏偏在这清明与他们相遇,这一切也不能排除是预谋。
“我会派人南下将事情调查清楚。”宋博渊又补充道,当年韵儿身怀六甲,在蔚昌郊边踏青时遇到一道人,道人说去大诸南端岛屿中的观音庙,能求子福禄永康,便不顾劝阻只身南下。
而她出发一个月,经过川山附近,那一带当时已经阴雨连绵一月。
噩耗时从锦阳千家的一处粮铺传来的,粮铺的在午后得到口信,小姐的信要夜里抵达,便准备迎接事宜,却在得到口信后一个时辰得知官道塌陷、泥流冲毁了道路和村庄的噩耗。
而小姐若是夜里抵达,那午时正是赶在事故路段。
想起过往,宋博渊悔恨无比,而千南杭也拳头紧握:”王氏父子,我也会遣人查清楚。“
王氏从正厅后门来到后院,就看到了在等候自己的刘嬷嬷,见到刘嬷嬷,她脸上刚刚的镇定褪去,多了几分慌乱,她匆匆回到自己的院里,写下一封信,让刘嬷嬷差人送往蔚昌王家,又让人把儿子叫到了自己的院里。
宋淼昊因为年岁太小,消化不了太多的事情,只知道自己可能多了一个姐姐,他如今只希望那姐姐不是无趣之人,最好能陪自己打拳练剑。
来到母亲的院里,宋淼昊有些拘谨,他袖下的手捏着衣服的内衬,眨着大眼望着眼前的妇人,他从小身边无母亲的陪伴,一年里见千祖母的次数都比自己母亲多,所以很生疏。
“昊儿,你过来。”王氏拉过儿子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身前,靠着自己的腿,而后又摸了摸他软嫩的脸蛋。
“母亲与你说,这世上有很多心怀不轨之人。他们惦记富贵荣华,总想利用别人让自己飞黄腾达。所以你一定要长个心眼。”王氏认真道,但这番话宋淼昊并未完全听懂。
“放心吧母亲,有父亲在,坏人不会靠近我们的。”宋淼昊信誓旦旦道,语气里还带着安慰,王氏意识到跟儿子说不能这么委婉,于是又捧着他的脸道:“你喜欢千祖母吗?”
“当然喜欢。千祖母对我可好了,蔚昌马场的马随我挑,好吃好玩的也是紧着我。”宋淼昊道,他知道母亲对千家人冷淡,所以表达着自己的喜欢,让母亲能对千家人热情一些。
“如果有人要欺骗千祖母,你让不让?”
“当然不让。不过母亲,谁要欺骗千祖母?”
“今天,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王氏道,双眸里也闪过一丝筹谋:“你与千祖母感情好,一定要提醒她,不能轻易相信外人。那外人要是登堂入室,霸占了千家的产业,以后你千祖母有什么好,可顾不得你了。”
王氏认真道,宋淼昊好像懂她是什么意思了,眨了眨纯真的眼睛,用力点头:“孩儿明白。”
“还有这些日子,你多去看看她老人家,别让那姐姐迷了眼。”王氏又道,也放开了宋淼昊细嫩的脸,宋淼昊诧异她的这番话,毕竟以前母亲是很反对自己跟千家走得近的。
“知道了,母亲。”
从母亲那里一出来,宋淼昊就被刘嬷嬷安排了马车去千府。
坐在马车上,宋淼昊很不舒服,他想骑马,可母亲派的丫鬟在一旁盯着,他又不敢忤逆,不然回府被母亲叫进院里训话,说来说去就那几句,听的他耳朵都胀。
坐在马车上的宋淼昊百无聊赖,一会掀开帘子,一会望着自己的脚发呆,在经过东巷的时候,闻到了好闻的香味,便想到了今天去青蔻巷那院里,那个小弟给自己的糕点,与那是一个香味。
“停车!”宋淼昊突然道,一旁的丫鬟不解地看他:“有事吗?小爷?”
“给我去那芳华点心铺,每样点心来一包。”小孩拉开车帘,指着外面客人络绎不绝的店铺道,可丫鬟皱了皱眉,不太愿意。
“小爷,夫人交代了正事呢。您要想吃,一会让府里的下人排队来买就是。或者跟千老太太说一声,她与芳华点心铺的掌柜是交好,直接就送到您手上了。何必让奴婢现在亲自下去买,多耽误事。”丫鬟道。
这丫鬟是王氏身边的一等丫鬟,香墨,心里惦记着刘嬷嬷交代的话,只想小爷赶紧去千府,好让老太太醒来第一眼就瞧见。
"小爷我现在就想吃,不想等。你要不去,小爷我就自己去!"宋淼昊执意道,说着便要起身下马车,丫鬟见他如此,便不能再坚持。
“行行行,那奴婢现在就给您去买,但一会您得听奴婢的安排。”
“好。”宋淼昊答应,见丫鬟下去,便又补充:“每样都给我来一包,千祖母生病,我总不能空着手,虽然她不差这些,但是我的心意。”
“知道了,小爷。”
丫鬟下了马车,宋淼昊才觉得自在了些。
今日的母亲很反常,以往总让她少与千家人接触,说她自己商户出生,来了燕阳就被人看不起,一直避讳与商户多交集,他也该如此。
宋淼昊从小在军营长大,那里面虽然没有勾心斗角,但父亲隔三差五就要整顿一番,防止军营中出现敌国的奸细。
宋淼昊对父亲寻找奸细的手段耳濡目染,被人盯着总觉得不自在。特别是母亲今日就上赶着把自己送上去,还有跟着的丫鬟,就是盯着自己的眼线,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宋淼昊看着马车外的丫鬟,已经消失在了铺子里面,便对车外的一个仆从道:“你在这等着香墨姐姐,她出来便告诉她我先去千府,一会你再与她一起,带着点心过来。”
“小爷,这样不好吧?”仆从不安道,宋淼昊挑眉,大眼珠子溜溜一转:“那小爷我走去千府,让香墨姐姐坐马车过去?”
宋淼昊这话是真心的,他真的想走过去,顺路还能看看街边好玩好吃的,不过被母亲知道免不了训话。但仆从却以为他这话是讽刺,便立即卑微地讨好:“不不不,马车还是您坐,您坐,小的就在这里等香墨。”
“那好吧。”
宋淼昊抵达千府的时候,千老太太还没醒。
他被家丁领着进了千老太太的秋禾院寝室旁待客的偏厅,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姐姐,他记得是叫千予。
想到母亲的话,宋淼昊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千予也感受到了这个小孩怀疑的注视,别过头,淡漠地看了回去。
进来送点心盘子的夏妈妈并未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因为接近傍晚,千老爷即将回府,她需要忙晚膳,所以进来之后,又匆匆出去了。
偏厅里是一阵沉默,千予拿起一旁小客几上的一粒松子,剥开放进了嘴里,宋淼昊盯着她,突然开口:“我是不会允许你欺负千祖母的!”
小男孩信誓旦旦,千予瞅了他一眼,继续面无表情地剥松子吃。
“我不允许你欺负千祖母,你听见没有?”对方没有应答,小男孩有些生气,他再次坚定地发生,千予依旧只瞅了他一眼,像看一件可笑的物件。
宋淼昊很不喜被人这样打量,他未来可是要做小将军的人,在军营里也被人称为小将军,怎能被人如此藐视。
“我就说,你听见没?”小男孩脸气得通红道,千予依旧淡漠地望着他,嘴上没说话,但手里的松子壳却捏在了右手的食指与拇指之间。
紧接着她拇指轻轻一弹,那片壳立即从她手中飞出,弹在小孩腰间的翡翠腰佩上。
“铛”地一声,那两寸长的翡翠瞬间出现了如蜘蛛网一般的交错裂纹。
千予深的眸子看得宋淼昊一怔,她不理会他的震惊,继续道:“这才叫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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