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诸源思绪万千,却被江柯宇打断。
“王爷,咱们这是去?”看着这路逐渐远离闹市区,更过了热闹的花宴台,江柯宇有些不解,但诸源没有说话,只是调转了马头,进了青蔻巷。
他敲了敲门,是早上那个男孩开的门,他警惕的大眼睛在见到诸源后露出了笑容:“送糕点的叔叔!”
“我想找阿予。”
“阿予姐姐走了,她不住这了。”小男孩听到这里有些难过道,此时院里的兰姐听到了动静,走过来把门拉开,看清是诸源,她笑了笑。
“她去哪了。”诸源问道,兰姐把喜子拉到了一旁:“这我也不知,是她的家人寻上门,把她带走了。”
“家人。”诸源不解,千予可是从小就在神渊阁长大的孩子,她的母亲就是石妈妈,没听说她在外面有家人。
“公子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们就关门了。”兰姐说着就退了进去,轻轻地把门关上了,诸源没有想到千予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有些失神。
而院子里,兰姐拉着喜子从院子里往屋里走,喜子不开心地嘟了嘟嘴:“母亲,为何不告诉那位哥哥阿予姐姐去了哪里?邻居大叔说,今日来的马车上下来的人,有一个就是宋将军。千予姐姐应该就是宋将军的孩子。”
“你没看今早阿予姐姐见到门口那位哥哥一个笑都没有么?”兰姐小声提醒自己的儿子,喜子眨着大眼使劲回想,他当时脑子里都是点心,根本就没注意。
“好像是,阿予姐姐见到我们都会笑,虽然笑的不明显。”
“这就对了,你阿予姐姐不喜欢的人,咱们就不要往她那边引。她现在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想必是不想被纠缠的。”
门外的诸源并未听到二人的谈话。
他怅然若失地回到马上,江柯宇凑近,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家爷这样深沉中又郁郁寡欢的样子。不过,刚刚那小孩说的阿予姐姐,是个年轻女子吧。
想到这里,江柯宇的嘴角勾起了一点弧度,难不成自家爷这两日这般不对劲,是遇上桃花,脑子开窍了。
不过住这种地方的女子,家境恐怕上不得台面,琴棋书画怕无一能精吧,当王妃身份倒是有些差了,只怕被人诟病。但身份再差的女子,只要心性好,都比那跟王爷指腹为婚,最后被刺王爷的柳溪兮好。
“王爷,您要找的阿予,是何许人,要不属下给您打听打听他去了哪里?”江柯宇殷勤道,诸源并没有立即应答,而是在思索片刻之后,丢下了两个字:“不用。”
他说完便快马加鞭,朝着王府的方向加快了速度,把江柯宇丢在了身后。
这一夜,宋府不太平。
宋将军从千府回来的时候,脸色阴沉的可怕,他大步冲进了王氏的院子,院里的下人迎上去正要问安,就被那凶恶的模样吓退,还未反应过来,他就一脚踹开了王氏的房门。
正在屋里卸发的王氏吓了一跳,和刘嬷嬷一起回头,便看到了将军身上的煞气。
宋博渊五官虽然柔和,但人高马大,加上长守北疆,一身压人的气势,这么多年来,王氏还是第一次见他发如此大火。
但此时,她心里已经有底了,在他离开的这两个多时辰里,刘嬷嬷就在她耳边惊醒,将军要是质问她就什么也不知道。
虽她心里已有了底,但本来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一切交给父兄来解释。
所以在有了心理准备之后,她的表演就顺畅了起来,面对这样的一个煞神模样的男人,王氏先是呆愣了片刻,然后不解地看着他。
“是谁招惹将军了?”王氏关心地起身,这平和温柔的模样,倒是让宋博渊有种反而是自己暴戾的错觉,刚刚一路憋得一肚子话,到嘴却说不出来。
“二十年前埋葬在我们宋府墓园的根本就不是韵儿!”宋博渊最终挥袖怒道,背过身去,不想看到王氏这张淡然的脸。
“将军这是在归罪于我么?当年姐姐的尸首是我寻的?也是我准许下葬?”王氏不卑不亢道,这话把宋博渊问的一愣。
他迁怒王氏,是因为当年韵儿的尸体时他们王家主动要求护送回京的,可尸体的死亡日期与韵儿实际的死亡日期,足足差了两个月,如果这两个月里,他亲自南下寻找,韵儿是不是就不会死?他的骨肉是不是也不会流落在外?
那是他与韵儿的骨肉,本该在他们夫妻二人的掌心中守护着长大,与父母亲密无间,可如今他看着那个神似韵儿的女子,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丝留恋与依赖,看自己更像一个陌生人。
想到这,宋博渊心就疼的厉害。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那也跟王家有关系!”
“那您与我父兄说去。”王氏别过脸说道,压住内心的惶恐,没有表露出一丝胆怯,反而背脊挺直,一副刚毅慷慨之态,宋博渊很少见这样的王氏,而他作为一个将军,更欣赏女子这般的姿态。
本来夫妻博弈,姿态是最重要的。
宋博渊最终冷静了下来,握了握拳头,打算让心腹快马加鞭去蔚昌把王家人请来,可刚到门口,就听到王氏稍有悲戚的声音。
“我与将军成婚十几载,王爷关心我的次数寥寥无几,就算关心也似是有人刀架在你脖子上那般勉强,倒是问罪于我,这般怒暴。”
王氏的话带着淡淡的愁,宋博渊初一听是自责的,但在短暂地回想之后,漠然道:“留在燕阳,是你自己的选择。别将你说得与那望夫石一般,你对我也不过如此。”
宋博渊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角落里的刘妈妈这才上前,扶住心有余悸地王氏,门外的丫鬟上前将门关上,却发现那一侧门已经被将军踢歪了,刘妈妈吩咐了一句明日再叫人处理,丫鬟便垂首抬着门,将门合上。
没有了外人,王氏的脸顿时惨白。
“我就说,王爷吃硬不吃软。夫人这般,王爷有怒气也撒不在你身上。说到底,这也是老爷和少爷当年干的事。”刘妈妈叹气道,王氏却拿起帕子抹泪。
“若不是我一直羡慕千姐姐,也一直想要嫁到燕阳,我父兄也不会走这步棋。”王氏说道这里,又立即害怕地握住了刘妈妈的手:“刘妈妈,你说,千氏不会是我父兄——”
王氏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刘妈妈给轻轻捂住了。
“这话夫人可别乱说。”老妇人警惕地观望四周后,压低声音道:“老爷和少爷您还不了解吗?他们若是这般狠辣,也不至于王家现在在北疆都掀不起风浪。”
“夫人稍安勿躁,等老爷回复吧。这几日,将军现在心情应该很不好,咱们都得低调行事。还有将军这般模样,想必张氏那边鼓动贺大夫人去千府游说的事也悬了。到时候落得不好,怕还会怪罪我们。”
“怪罪就怪罪,贺府现在这光景,我是瞧不上的。怪罪我,我倒刚好可以趁机将她们给断了。”
“夫人可千万别这么想,贺府虽然落魄了,可贺老将军在将军心中的地位可是屹立不倒的。若是贺大夫人在千老太太那里受了委屈,回头找将军说去,咱们可就更艰难了。”刘妈妈语重心长道,王氏虽然听进去了,可还是觉得别扭。
“现在就去传话,可不就证实了我之前在张氏面前掉泪的那出戏假了?”
“夫人放心,老奴不肯定那孩子的身份,咱们只肯定千老太太和将军坚定的态度。夫人要明白,将军什么证据都没给咱们瞧,所以明面上,咱们就是什么也不清楚,不知道,对外更不能肯定那女子的身份。”
“要他们拿出证据呢?”王氏问,刘妈妈笑了笑:“咱们虽然没肯定但也没有否定,如果他们拿出了证据,咱们也只能大大方方承认,再从长计议。”
刘妈妈说道这里,王氏想到那些产业和铺子可能要分出去,心又疼了起来,刘妈妈自然看出了她的愁容,叹了一口气:“钱财乃生外之物,夫人还是想想咱们现在的境况吧。”
“咱们现在,还能差到哪里去?”王氏有些不耐烦,在她看来,钱可重要多了,她出身不高,在燕阳这十几年主要靠钱财在打点,才有如今这般成绩。
“将军生气是小,可千氏当年的死关系到了将军的晋升。往大了说,老爷少爷这算是欺君之罪。”刘妈妈提醒道,王氏听到这里,脸瞬间惨白,她紧紧地抓住刘妈妈的手。
“嬷嬷。那我——”
“所以这事情咱们要低调,不要往大的闹,钱财该千氏的咱们不能动歪心思,甚至可以主动准备,适当的时候,咱们还可以来一出自请下堂的戏码,您对当年的事情不知情,更为宋家生儿育女,又如此识大体,不知者无罪,将军必定会心软。”刘妈妈筹谋道,王氏听了这话,虽然心疼,但也觉得是有道理。
“至于那千氏之女,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想必她有万贯家财,也进不了燕阳贵女的圈子。以后将军府也只会是昊哥儿的,您有依仗,还怕她不成。”刘嬷嬷继续说,最后一句,让王氏极为舒服,脸色慢慢好了些。
刘嬷嬷见状,又立即得意的补充:“等到时候千氏进了宋府,将军回了北疆,这府上还不是您做主。到时候,咱们再拿捏她,易如反掌。”
这一晚,千予睡的不是很好。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的繁琐的床,镂雕精美,上设顶盖,下设底座,四周有可打开围屏,床的挂面有红木、梨木、楠木,床楣上是黄杨木和象牙镶嵌。
也是第一次睡这么舒服的床,被单上的缎子摸上去细腻丝滑,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想到自己的母亲在世时过的这般光景,千予心里倒是好受了一些。又想到今日这些人对自己怀疑到相信再到怀疑,最后相信的过程,她回想起来,放佛做梦一般。
她的父亲原来长这个模样的,外祖母说她的眉眼和额头像她父亲。
父亲姓宋,还是一位将军,如此显赫的身份倒是让她意外。意外他作为一个将军,都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想到这里,千予便对他望向自己热切的双眼,多了几分抵触。
但她还是唤他父亲,不过没有多少感情。
她父亲说要接她回去住,是祖母不愿意,父亲便回去了。
她还有个舅舅,不过他是外祖母的养子,四十有余仍旧未婚,对自己倒没有父亲那般的情绪激动,当然千予在他的眼睛里也看到了沉痛与悔恨,不过她对这个舅舅现在并未太多的想法。
千府,秋禾院,秋嬷嬷灭灯之前,在床上躺好的千老太太突然叫住了她。
“信都已经出发了?”
“出发了,老夫人。”秋嬷嬷恭低声道,千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让予儿去宋府,有我那宋姐姐在,我才放心呐。”
“那是,王氏就是个眼高手低,贪慕享乐的,若是对将军上心,也不会执意一直呆在燕阳。成婚之后甚至连蔚昌也未曾回过,更别说去北疆探望。将军她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是孙小姐。”秋妈妈悠悠道,提起这个王氏,她就想到王家父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氏是肤浅之人,虽不良善,但也不是恶毒之辈。我仔细想来,韵儿的死与王家应该没有多大关系,大可能是王家父子找不到韵儿的遗体,可又承诺了千家与宋家,才出此策。”
“可他们若是实话实说,我们与将军赶去南方,或者动用咱们在南方的关系,说不定还能救下小姐。”秋嬷嬷抹泪道,小姐是她看着长大的,看着那衣服上的窟窿,她现在都心疼。
被一箭穿心,血染衣裙的那一刻,小姐该有多痛和绝望。
而千老太太,她的悲伤已经过了,近日哭的够多,她的情绪已经放空,在商场驰骋几十年,她早就学会了及时调整,找到自己的目标。
“当年水患,官府自顾不暇,流民骚乱,哪有关系可言。韵儿最后的来信说是去锦阳,可却死在了遂州。两地虽然都靠近川山,但一个在西一个在东,而且自她遇难的消息传出到遭遇不测中间近两月,为何这两月里未曾有一封信?而且跟随她的十几人都鸟无音讯。”
千老太太认真道,秋妈妈一听到这里,也打起了精神:“今日,孙小姐包袱里的那把箭,看做工就知道来头不小。可不是王家用的木箭。小姐可是在南方得罪了什么人?”
“杭儿说他明日便去南方,这事就该他操心吧。咱们在这里,先把予儿照顾好,等我宋姐姐来燕阳,给她撑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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