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源送千予回了千府，依旧没有被她邀请进去坐坐。

他在门外看着她进去，有些无奈地回头上马，江柯宇正与后面报信的麒麟军说完话，两人交流完，江柯宇脸上微沉地上了马车。

“吴府有了动静，就在刚刚，我们的人发现吴之庞、费奇巾、史舒恒一身便衣，进了素鲜斋。”进了马车，江柯宇把刚刚得到的消息汇报给了诸源，诸源冷笑出声。

“没想到御史大人，也牵涉其中。”他蹙眉道，之前还是想的简单了。

“费大人的父亲是上一任工部尚书，也是吴之庞的上司。至于史舒恒，他是吴之庞的大舅子，五年前，上任的吏部尚书。”江柯宇道清其中的厉害关系，诸源便参透了一些事情。

“吏部掌管升迁，看来吴之庞从南河调到燕阳，再走到今日，他那小舅子帮了不少忙。”诸源猜测道，江柯宇问下一步该如何。

“出发去素食斋，会会他们。”

女儿被关之后，王氏也嚣张不起来了。

她有些想刘嬷嬷了，她嫁入宋府后刘嬷嬷就一直陪着她，现在看不到那张平和的脸，她很不安，而此时香墨也从外面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刘嬷嬷被宋博渊留在了宋府。

“将军让她在打理宋府的一切。”香墨不平道，看了一眼王氏失神的模样，更是火上浇油。

“夫人，我看她就是吃不得苦。见您被将军送到庄子上来了，就抛下您了。”香墨又道，她心底高兴刘嬷嬷来不了，这样等将军回了北疆，夫人回将军府，自己就是夫人身边近身伺候的第一人。

但香墨低估了刘嬷嬷在夫人心中的地位。

“闭嘴！”王氏用力拍桌，“啪”地一声，桌面留下的余音把香墨吓得一个哆嗦。

紧接着王氏就站了起来，她转身瞪着香墨，也一步步朝着她逼近，香墨被她这样子吓坏，便一步步后腿：“夫人，您，您怎么了？”

丫鬟哆嗦着问道，王氏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里没有城中的繁华，虽属于燕阳，却是另一个世界。她已经找不到了燕阳的意义，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让她心里憔悴。

她像一个浮萍，找不到扎根的地方，可刘嬷嬷伺候她二十年，是她从蔚昌带来的陪嫁丫鬟，是她的倚靠。

被香墨说她抛弃了自己，让的不安全都转化为了愤怒，这几日的不顺都蹿了出来。

在这里她不能砸东西，也不能骂别人，可这丫头还要刺激自己，她再也忍受不了。

满腔的怨愤，化为了怒火，王氏抬手就是几个巴掌，“啪啪啪”地甩在了香墨的脸上。

殷府怡康院，刚丧夫的苏氏正一身素衣，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躺椅里看着。

她身边还跟着一众殷意康的侍妾，这些女子都比苏氏大一些，都是在外面成过亲的，有的死了丈夫被殷意康骗进了府，有的外面的丈夫没有死但被婆家卖给了殷意康，还有少数，与外面的丈夫恩爱，但被殷意康胁迫进门。

这些女子都成了他的侍妾。

殷意康在世的时候，她们谁都没有顶着一张好脸出过门，但现在殷意康走了，她们虽然在外面一副惨惨戚戚的样子，但在院里倒是和谐。每天除了绣花，苏氏还会教他们认字，练字。

所以殷意康的死，对她们来说是解脱，大家嘴上没说，但每次去在拜香的时候，都在感谢那条结束了殷意康性命的蛇。

这几日，苏氏送走了好几个在外面有好家庭的侍妾，儿子都走了，殷国公也不在乎这院里发生了什么，而对管事的人来说，少一个侍妾也少了一张嘴，侍妾还都要配一个丫鬟拿两份月银呢，不如按照苏氏说的给些银两让人走了。

剩下的六个，便是在外面也凄惨的女人，虽然孩子在外面，但早就被婆家养歪了，更看不起自己，索性在国公府陪着苏氏呆着，好不容易熬出头，那还不得多啃啃这国公府。

丫鬟来报，院外也传来了脚步声，笑着闲聊的大家立即恢复了有外人在时的悲戚表情，正襟危坐。

来的人是殷大爷的妻子柳氏柳如汀，柳如汀是柳相的小女，与方国公夫人是姐妹，知书达礼，端庄优雅，她在殷国公府受人很受人尊重，也曾经在目睹过她们被殷意康欺辱后，站出来保护过她们，所以院子里的女人，对她都敬重有加。

苏氏没想到妯娌会找自己，匆匆起身，带着大家行礼，并叫了一声嫂嫂。

柳如汀脸色不好，这几日丈夫被公爹派着去天府调查小叔子身亡之事，可关于神渊阁有训蛇术天府的记录上并没有确切的说法，只想到了一个几十年前有个训虎的江湖人士，几年前还有一个训狼的人士，说是出自神渊阁。

没有找到相关训蛇的资料，公爹气得大发雷霆，还打了丈夫一个巴掌。

柳如汀在想，公爹要的是杀害小叔子的凶手，没必要执着于天府的资料，只要侧重调查小叔子在生前几日做了什么，去了哪里，疏离清楚，一切或许能迎刃而解。

而在这殷府，最了解小叔子的莫过于这一院子的女人。

虽然柳如汀觉得小叔子如此不堪，也死得其所，可公爹最疼他这个作恶的小儿子，又将这事交代到丈夫头上，丈夫一直没进展又扰得他不得安宁，看着丈夫憔悴的样子，她也心疼，便过来想问问情况。

柳如汀说明了来意，这院子里的女人们才知道，殷国公居然还在调查这事。

苏氏知道公爹没有闹到大理寺是知道自己儿子做的那些事情见不得人，所以才让大哥私底下调查。

“嫂嫂，你知道的，我不管那些事情。不过你可以去找他生前贴身伺候的小厮武立，武立一直跟着他，想必对他那几天的行踪了如指掌。”苏氏说的是实话，丈夫在家就是对她们拳打脚踢，她们都盼着他出去，哪会在乎他去哪里。

“武立人他在哪？”

“二爷走后，我就让他回去了，至于住址，这就要去问管事的那边有没有登记。”

“好的，我这就去看看。谢谢了。”柳氏柔声道，说完便忧心忡忡地走了，院子里的女人看着她离开，心里却不是舒服。

千予从松鹤楼回来，换了身衣服就直接去了汇武场。

外祖母给的办的铭牌是随时可以去的，没有事情，她便可以去练习一下打发时间。

诸源则在素鲜斋门口待命，等着探子进去告诉他吴之庞与另外两个大人的饭刚结束，才从对面的茶馆里出来，不紧不慢地朝着素鲜斋的门口走。

刚好一进门，就见到了几步远外刚从楼上包厢下来的吴之庞，他身边还跟着御史大人费巾奇和吏部尚书史舒恒，三人并未谈笑风生，都带着淡淡愁容，诸源过来的时候几人还未注意，是江柯宇站出来打了声招呼。

“三位大人，可真巧。”江柯宇笑道，吴之庞一愣，抬头便看到了南溪王似笑非笑的俊容。

“王爷。”三人齐齐躬身行礼，诸源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费巾奇身上：“御史大人没去办案子，来这里和两位大人一起，是有更重要的事？”

“没，没有。”费巾奇紧张回道，心里纳闷王爷怎么会来这里，他不是都去松鹤楼吗，他们是认定了官场上其他的大人不会在这里碰到，才来的素鲜斋。

“那三位在聊什么。”诸源好奇道，清明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三位。

费巾奇心急，其他二人还好，可于他来说这个问题怎么答都不对，说是为公事，王爷打破砂锅问到底自己憋不出来，说是为私事，王府出事皇上都点他名了，他却还有闲心在这里与同僚吃饭聊私事。

所以费大人将目光落在了吴之庞身上，吴之庞也没料到突然会杀出个程咬金。

再说自己也是才得知案发现场有门牌一事，任何理由都有破绽，心一横，索性道：“是费大人在现场发现了我们吴府家奴的一快门牌，特来与臣商量此事。”

“看来三位已知晓此时。”诸源又道：“那吏部史大人怎会在此？”

一直低着头的史舒恒垂首：“臣来此用饭，刚好遇到二位大人，吴大人是臣姐夫，便邀请臣一起用餐。”

“这可真巧。”诸源嘟囔着笑，三位大人打着哈哈，但紧接着，诸源眉峰一转，目光又回到了费巾奇身上：“那吴府门牌落在现场一事，费大人是否有了答案？”

“这——吴大人说会让管家彻查，揪出那个丢牌之人。”费巾奇抹了一把汗道，他们哪里打算这么做，就想着从府上随便揪出一个看不顺眼的仆从，制造畏罪自杀的假象。

“如此看来，费大人与吴大人关系匪浅，此事本王刚得知，费大人未与龚大人、朱大人商议就第一时间过来与吴大人叮嘱。”诸源暗讽道，本还淡定的费巾奇心立即就提了起来。

“王爷，臣——”

“事不是出在你们府上，想必几位也不会感同身受。至于门牌的事，公事还得公办，吴大人又不是刑部官员，都察院也只负责监察，调查的事还是由龚大人主理吧。”

诸源说道这里，捏了捏金纹暗袍的宽袖，看似不经意地垂眸又道：“当然麒麟军会协助。至于御史大人您，可以派人一起监察，若是刑部与麒麟军有何不对的地方，还请指出来。”

诸源笑里带着寒意，吴之庞听此脸上露出了一些不安，正要说话，诸源却没有给他机会，他无视几人的慌张，便吩咐江柯宇：“你派人速速通知龚大人，麒麟军现在协助刑部进吴府调查。”

素鲜斋回到自己的马车上费巾奇脸色并不好。

吴之庞与父亲的那些事情，他还是知晓一些。

所以他在朝廷才小心谨慎，低调行事，拉帮结派从不参与。当年他科举虽不是三甲，但也是榜上有名，加上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在都察院做了二十多年才当上了如今的御史大夫。

他选择进都察院也是有原因的，一是父亲在泥潭里深陷多年，不想他也经历这些，而且都察院办案之事只有重大案件才会三司会审，此时他才会参与，可重要案件一年难得出一个，一般情况都察院只需要复审一下由刑部查办、大理寺审理之后的案件材料，前面走了两道工序，他这里几乎是不成问题。

至于三司会审，他也不需要自己起多大的作用。

所以得罪人之事不会到他头上，虽然他也有直接上谏，罢免五品及以下官员的能力，但这个权利他从未用过。

没想到他今日一见吴之庞就被王爷看到了，王爷的那些话让费巾奇不安，吴之庞说的没错，南溪王确实盯上他了。

而且还刚好在门口遇到，看来以后自己也要被南溪王盯上了。

想到这里，费巾奇更是在心里咒骂吴之庞。

不过吴之庞今日找他跟南溪王没有任何关系，而是让他想办法让刑部大牢里的谢竟神写下一封认罪书，并伪装成自杀。

他本不愿，甚至觉得吴之庞的提议很荒唐，可吴之庞却拿他父亲做的那些事情威胁他，谢若是不认罪，千氏之死继续调查下去，证据一定会牵扯到二十多年前的水患，而水患之事，足以让他们全军覆没。

跟吴之庞联手，被南溪王盯上，抓到证据打入地牢是迟早的事情，而不与吴之庞联手，坐山观虎斗，吴之庞死的更早，自己还是得牵连，如果投靠南溪王呢？自首的话能不能保得全家一条性命。可自首光靠嘴上说也没证据——

想到这里，费巾奇哭丧着脸拍着膝盖，懊悔至极，他今日就不该来这素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