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千予睡的正香,就感觉脸被糊住了。
月光从窗纱处透进来,她猛地睁开眼,就看见小芷正盘在自己脸上,冲自己吐信子。
见她醒来,小芷就溜进了她的袖口。
千芷侧耳细听,也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她掀开被子起身,小心翼翼底下床,从一旁的桌下拿出自己藏好的匕首,轻手轻脚地走向了门口。
她缓慢地拉开了门闩,也从门缝里观察外面的人影,发现外面的人一直在自己檐下徘徊。
这是个男人,很高,月光落在他的衣袍上,上面的金线闪着细微的光,夜里的冷风更是将那摆动的金线吹出了粼粼波光。
是个不差钱的,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千予抬头想从门缝里看清这男人的脸,可他早已走了过去。
见他朝着另一旁踱步而去,千予趁机迅速拉开了房门,举起匕首就朝着这人的背影刺去。
男人有所察觉,在千予的匕首近在咫尺的时候,早已转身握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被扣住,千予皱眉,提腿想要给他一击,没想到对方敏捷地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腿。
千予单脚独立,另一只手拔掉头上的木簪还要给这人一招呼,没想到男人提着她的腿拉着她握着匕首的手转身一带,便将她抵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另一只抓着木簪的手也在这一刻被这人牢牢擒住。
感受到了主人的挫败,小芷从千予的衣襟里探出了脑袋,往后倾了一下脑袋,蓄势发出攻击,诸源终于忍不住。
“是我。”他的声音带着些沙哑。
两人近在咫尺,她只穿着棉麻的里衬,虽然有些褶皱但却十分柔软,衣襟被小芷钻得更为敞开,胸前露了一片,而披散的青丝,更让这春光显得诱人。
熟悉的声音让千予愣地抬头,熟悉的脸在眼前放大,小芷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钻回了她的衣襟里。
两人四目相对,都失了神。
千予没了反抗,初春的夜风依旧带着凉意,诸源首先回过神来,松开了对她的禁锢,拉开了距离。
“夜冷,你进去去加件衣。”见她没有动静,诸源开口道,也背过了身去,刚刚抓住她大腿的手,那种柔软的如点击的触感还留在掌心。
千予垂下自己的双手,悠悠地看了背对自己的男人一眼,转身抬脚进了屋子。
关门,拉闩,之后屋内就没了动静。
诸源背对着庭院,站着等了不知多久,屋里一直没有动静,他便明白她是不会出来了。
他仰头,不由地自嘲一笑,看向不远处的墙院,跃下屋檐下的台阶,朝着那面墙走了去。
一个时辰之后,江柯宇终于从一家客栈的后厨里找到了一只冷了的烧鸡。
伙计都睡了,他只能自个儿点了柴火加热之后,放进食盒里送到户部。
但他快马加鞭,刚到户部的大门口,就看到自家主子正依在门口的大石狮上发呆。
打量着主子的模样,倒比往日少了几分漠然,嘴角似笑非笑,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王爷,您要的烧鸡来了。”江柯宇道,面上没什么表情,双眼却都是探究。
“回府。”诸源道,无视了江柯宇手里的烧鸡,江柯宇嘴角不由地踌躇。
“爷,那烧鸡呢?”
“饿过了头,又不想这口了。”诸源答道,说完就朝着路边停着的马车走去。
江柯宇看着他大步流星的模样,敢情主子是怪自己太慢让他饿着了。
可这大半夜的又不在府上,他找谁说理去。
想到自己亲自下厨下了一个寂寞,江柯宇很是不愤,但也只能委屈地跟在主子身后,闷闷地用力踩着地面发泄。
马车上,车夫两手抱胸,靠在车门旁打盹。听到动静立即抬眸,主子已经上车了。
“走了。”车里的诸源喊了一句,车夫只觉得今日这两次比往日多了一些温度。
但有一想,肯定是今夜太冷自己睡糊涂了的缘故。
车夫抄起马鞭驾马,刚好看到一旁过来的江柯宇,注意到他脸上黑黢黢的一片锅灰,很是不解。
“你的脸,怎么了?”
“啊?”江柯宇懵了,他摸着脸,摸到了一手的黑。刚刚忙着找烧鸡,热烧鸡,送烧鸡,忙完洗完手就过来了,根本就没时间照镜子。
“大半夜的,你别让人以为黑无常索命来的。”马夫摇头道,看不下去了,索性挥舞这缰绳鞭着马跑了。
江柯宇在原地哼哧了两声,才一跃上马,紧跟了上去。
马车上,诸源闭目养神。
七年前,父皇卧病,虽已立了皇兄为储君,但殷贵妃生的二皇子,仍然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那段时间,为了让父皇安心养病,皇兄一边处理政务,一边还要收拾二皇兄给他找的烂摊子。
即使知道他的预谋,可父皇还在,不想让他目睹骨肉相残,便一忍再忍。
那时候,暗流涌动的燕阳,事故频发。
先是老方国公也就是他的外祖父奉旨南下处理水患,路上河堤塌陷,死无全尸。
后是为父皇祈福的典礼上,一杯献给太子的酒,被同父异母的妹妹丰仪公主抢过去,一饮而尽,丰仪公主七窍流血而亡。
接着,母后莫名重病,一卧不起。
那时的太子,当今的澜武帝不想再让身边的至亲陷入危险,便差人从江湖上借了一张回程柬,将他送到了神渊阁改名方源。
那一年,诸源十五岁。
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因为去之前皇兄说他这一趟是给母后寻找解药,而他的身边,只有自己信得过。
之后他就和父皇身前伺候的黎侍卫跋山涉水,来到了川山,又经历了各种惊险,才抵达黑迷谷。
“穿过这条山谷,将信件交给那边的人,解药便在那里。”黎侍卫说道,从一个木盒里拿出了一条绣有回程柬的脸罩,戴在了他的脸上。
诸源信以为真,戴着脸罩走了进去。
他至今还记得黑迷谷里面的场景,那天是正午,入口处阳光撒在树林里,在铺满了落叶的松软土地上留下闪动的斑驳。
他以为山谷里也不过如此,但进去之后,走了没几步,山谷变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行,他也看了遍地的陷入泥泞里的白骨。
昏暗的光线将那些骸骨镀上了一层暗蓝色,迷雾让峡谷看不到尽头,两边峭壁上攀附的毒蛇、蝎子、蜈蚣,密集的涌动,那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惊悚的画面,
那一刻,在燕阳见过的犯人行刑,也不过如此。
但他还是鼓足了勇气,走过了那一段迷雾,最后抵达到一个铁门前,一个跟他一样戴着面罩的男子看了他一眼,打开了铁门放了他进去。
诸源把信件交给了男人,男人打开看了一眼之后,又将里面的一个小信封转交给了他。
诸源打开信,这才知道皇兄让他来这一趟不是给母后找解药,而且为了让他远离纷争。
神渊阁里的人,满十八岁便有出阁的机会,皇兄要他等到十八岁。
若皇兄成功登基,黎侍卫会带他回燕阳受封,若事败,黎侍卫会带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确保他此生富足。
太多的事故,背井离乡,以及对家人的思念让他在神渊阁极为孤僻。
神渊阁很安全,那里的人都很单纯,热忱,可那是的诸源看不到这一切,只惦记着母后的健康,外面的局势,皇兄是否安好,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是不是还在等他。
所以在神渊阁的第一年,他从没有放弃过逃跑。
为了逃跑,他深陷各种危险,但每次遇到危险,总有一个人会向他伸出援手,那就是千予。
诸源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千予的情景,他被领着与一群孩子相识,那时的千予也就十二岁,还是个未张开的孩子。
她与其他孩子一样,头发用一根木簪子简单地挽在脑后,但看自己的眼神却冒着星光。
接着便是对他的各种讨好和纠缠,问他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模样,有哪些吃食和趣事,外面的人是不是都跟他这般生的好看———
面对这些问题,诸源从未回答过,渐渐地,她不再问了,但她依旧对自己热枕。
每次他的逃跑,她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乱石阵里替他破局将他安全带出。
沼林里抓着藤蔓直冲而下,用发簪扎瞎了朝他张开血盆大口的巨鳄。
哀鸣峡里救出了被激流冲的七晕八素的他。
……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直到最后一次,他想通过地下火龙宫逃走,却没料到随时会喷涌的火流,是她将自己一脚踢到了安全地带,而踢他的那只脚却身受重伤。
那是唯一一次,她被他背着回去,也是唯一一次,在他逃跑的生涯中受伤。
她的左脚被火流喷伤,靴袜褪下的时候早就痛晕了过去,诸源看到那粘在了长袜上的皮肉,和那只血肉模糊的左脚,心也跟着纠痛,甚至呼吸不上来。
那一次之后,石妈妈再也没有给过他好脸色,而他也不敢再逃了。
三年而已,只要她不再受伤,心不再窒息,好像也没什么难熬。
而后两年他是安分度过的。
神渊阁里有很多课程,女红、厨艺、诗词、书画、训蛇、花焰、药理、武艺、剑术……
有些课程需要学习很长的时间,比如训蛇、花焰等。在神渊阁出生的孩子,三岁就开始学习与动物通灵,有些领域,他错过了最佳学习时间。
他只有两年,选了武艺和剑术以及简单的药理。
千予从小在神渊阁长大,会的东西很多。
千予病好后也一直跟在他身边,尽管他对她的热情淡淡。在她十五岁生日的时候,神渊阁里的伙伴都过来为她庆祝,他听到她跟几个伙伴说私密话。
“若是方源愿意留在神渊阁,我就与他做夫妻!”
他看着不远处少女悸动的模样,突然想到了外面的皇兄,母后,和未婚妻,心有些慌了。
而她十五岁生日没多久就是他的十八岁,那一天他被长老叫了去。
期盼已久的回家,他拒绝面对自己惶恐的内心,生日宴也没有过,离开的悄无声息。
这三年,诸源一直在后自己不该不辞而别,又想想,她今日对自己的冷淡定是因为这吧。
不过她千里迢迢来到燕阳,是为了找自己吗?
若是这样,他倒是可以满足她十五岁生辰时的愿望,刚好他二十有一,皇兄也一直在催促他的婚事,但他对其他女人都没有想要共度余生的感觉。
千予不一样,与她共度余生自己不会反感,而且今日的相见,她在月光下衣衫半露的模样,让他现在想想就内心滚烫。
至于她生自己的气,那就学皇兄哄皇嫂那般,主动讨好应该行得通。
想到这里,诸源拉开了车窗的帘,看向车外的江柯宇。
江柯宇正坐在马上,顶着一张锅灰脸,愤愤不平地撕咬烧鸡。
“谁惹你了。”诸源不解道,江柯宇听到这声音身体一顿,幽幽地望着这个不自知的男人,用表情表达自己的控诉。
只可惜,诸源视而不见,而是低头拂了拂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嘴角带笑:“明日一早,你差人去东巷的芳华点心铺,将各种点心都来上一斤,送到我院里。”
“您不是不爱吃点心吗?”
“你不也不爱吃烧鸡。”诸源白眼道。
这是他想吃吗?江柯宇抓烧鸡的手陷进了烧鸡幼嫩多汁的肉里,只能用力撕咬着鸡腿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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