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诸源能感觉到，自己对她已经不如从前。当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只觉得全身软绵无力。

回到王府，他回到了自己的院里，进了卧房，小厮要跟上来被他关在了门外，衣服也没换，钻进帘帐之后就倒在了床上。

江柯宇捂着吃撑的肚子赶回王府，一进门就看到赵管事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你去哪儿了？”赵管事着急地问道，江柯宇打了个个饱嗝。

“处理王爷留下的摊子。”江柯宇答道，吃不完的饭当然也算摊子。

赵管事一听，忙将他拉至一边，小心地问：“什么摊子？王爷一回来什么也说就去房里躺着了，谁也不让进。”

“有这么回事？”江柯宇忍住上扬的嘴角，王爷躺着了不就意味着他也可以歇着了吗。

“到底怎么回事？”相比之下，赵管事着急多了。

“可能是昨日累着了。”江柯宇找了个理由，反正他是累着了，昨晚烧鸡吃撑了没睡好，今天一大早起来又去安排人买点心。

“是吗？”赵管事不太能接受这个理由，但也只有这个理由能给他安慰了，江柯宇见对方不再追问，便心情不错地回主子的院子，到偏厅休息去了。

从馄饨摊出来后，千予被丰骏跟了一段距离，丰骏是个话多的，但千予也不觉的聒噪，是不是嗯两声。对于她的冷淡，丰骏也不在意，反正是一腔的热情。

后来走了一段距离，丰骏被几个新认识的朋友叫了去，还邀请千予一起，但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便拒绝了。

千予回到院里的时候，院中石桌上的糕点已经没多少了，兰姐见她回来，便把剩下的几扎包装完好的给提了过来，却被千予摆手拒绝。

“给喜子吃。”千予道，她不喜这一口，并不是味道，只是吃了糕喉咙跟容易噎，需要就着水，觉得麻烦。

“但这是那位公子给你准备的。”兰姐有些尴尬道，千予没答话，没等她过来就进了房间并关了门。

和千予住了一阵子，兰姐是知晓她的性格的，便又提着纸包退了回去。

没过一会千予再出来，从拆房里提出了自己的箩筐，绑在院角落里的老驴身上，拉着它出了门。

牵着驴千予出了燕阳城的南门，老驴一晚上没吃东西，出了城看到管道旁不远处草地就有点不得劲了，啊呃啊呃地叫，千予见此，就把它丢在草地里吃草，老驴被放开，就吃草撒欢去了，千予则找了棵大树，靠着树坐在一旁发呆。

她坐的地方离官道就十几步路的距离，能看清过往的路人，今日来往的人比前些日多了些，千予望着路发呆，就看到几辆从城里出来的马车，在前面的路上的一辆马车就停了下来。

千予靠着树，看着那辆马车，只见车上下来了一个妇人，她打量了一眼，想起是前几日在城北驿站给自己送鸡肉吃的那个。

那妇人直径朝着她走来，一边走一边笑，还朝着她挥手，看着对方热情的架势，千予只得起身。

“小公子，请问怎么称呼？”秋妈妈笑着问道，千予想起自己上次的男音，那是驿站人多眼杂，怕惹是非才如此。但今日就两人，她便不掩饰。

“女子千予。”千予回道，声音柔美好听，却带着距离，秋妈妈一愣，眼神里闪过一丝情绪。

“你姓千？”

“嗯，母亲取的，千予。”

“您母亲呢？”

“生我时去了。”

秋妈妈听到这里，手里的帕子绞得又紧了些，她痴痴地盯着千予的脸，眼神有些飘忽，但纠结之后，她最终又放弃眼底的一丝希望。

妇人顿了顿，才对千予道：“姑娘，你上次给我家老夫人的药膏，她老人家用了之后，睡的舒坦，精气神也好了。这次在这里见到你，便想问问，还有那药膏吗？我们买些回去。”

“没有。”

“去哪儿能买？”

“药膏是我自己配制。”

“那能帮我家老夫人再配置两瓶吗？多少钱我们都出。你要是能出方子更好，我们愿意高价买。”秋妈妈认真道，千予想起自己刚出阁的时候，就是卖膏药，可是别人看她年纪轻轻，又是一穷二白的江湖郎中，根本就不买。

那时生意萧条，卖不出个好价，差点饿死街头。

幸运的是她被杜府的管事送了一碗饭，她为了报恩机缘巧合下就给杜府老太夫人八十大寿的花焰做了设计。

那一场贺寿的花焰当时名震遂州，她后来在杜府留了几个月，后来挣足了盘缠，才来的燕阳。

石妈妈说过，外面的世界，钱比男人都重要，加上她体验过风餐露宿的窘迫与绝望，更知金钱的重要，所以听到眼前这位妇人愿意买自己的药方，眼神便亮了。

“您愿意出多少买方子。”千予问道，那药膏做起来很复杂，需要的药种类也多，她做一碗药膏，在原料准备齐全的情况下也要一天，而这一碗卖给一个顾客对方也用不完，不如直接卖方子省事。

问题给到了秋妈妈，秋妈妈没想到这姑娘如此爽快。她想这药对老夫人管用，自然是能比千金。但买这方子，不能看人情，得看市场行情。

“五百两姑娘您觉得怎样？”秋妈妈试探道，她觉得这方子至少值一千两，但她得留一个对方讨价还价的空间。

“好。”千予毫不犹豫道，差点把秋妈妈吓了一跳。

让秋妈妈意外地打量着这姑娘，看着淡漠应该难对付才是，怎么感觉少了些没心眼。

秋妈妈意外她的爽快，但也不能表现出惊讶，她稳了稳心神，指着后方路上的马车：“今日清明，我家老夫人要去烧纸，所以未备笔墨纸砚，预计回城在下午申时初，姑娘可愿意在那时准备好方子在这里等我们？”

“行。”千予答道，秋妈妈怕她反悔，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银锭，约莫十两，赛到了她手里：“这算定金，那咱们申时见。”

妇人走远，千予掂量着手里的银锭，嘴角扬起了弧度。正当她打算坐下，继续歇着的时候，就看到老驴激动地朝她奔跑了过来。

老驴小声地啊呃啊呃，千予看明白了，它是要拉着自己过去，她便把银锭放进兜里，跟着老驴朝着一个小坡上走，快到山坡上的时候便看到了被几棵树挡着的一处小茅屋。

茅屋很破，门口的破木桌上满是灰尘，老驴一脸八卦地跟她使眼色，千予皱了皱眉，朝着茅屋走了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两人像是干了什么费劲的事，语气里都带着微微的喘息。

“郭二都进城了，我去你家里不成吗？非得来这荒山野岭。”男人的声音有些尖，带着满足的抱怨，接着便是一个女人娇嗔：“郭二走了，村里还有其他人哩。被瞧见了，谁养你儿子？”

听到这里，千予向前迈进的脚微微一顿，扭头看向一旁冲自己龇牙咧嘴的老驴。

老驴一副看热闹的模样，竖起耳朵头朝着一边歪着，千予瞪了它一眼，而门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那殷老三去的突然，殷国公府没准备，郭二去给殷三爷修墓，得半月才回？”

“昨天他捎人带话说再过四日便回。殷国公府家大业大，请了上百个工匠动工，不然也不会找到咱们这城郊村里要人做工。”

“这一天工钱不少？”屋里男人的声音不怀好意，女人立即防备道：“郭二的钱你可别惦记，我要留着给咱儿子念书，要钱你就惦记你那卖猪肉的媳妇去。”

“她那铜板跟猪板油一样黏糊，我都不想要。”

“那是人家不愿给你。就你这样好吃懒做，靠女人养着，我能找郭二给你养孩子，真是你福气。”

“还不是娣妹你聪明，你这聪明劲迷得我神魂颠倒。”男子油腔滑调道，女子冷哧了一声：“没你聪明，找了个能养你，照顾你爹娘，还能供你弟上学堂的女人。我可比不得，赚不来钱，还伺候不好人。”

“可别这么说，你这不是把我伺候的很好。”

“你——”

两人打情骂俏后又是倒地的声音，千予嘴角微抽，不忘瞪了一眼老驴，老驴朝她使着一脸正气的眼色，要她进去打断，可千予才不凑这个热闹呢。

她回头要走，可这会老驴不干了，张嘴就啊呃啊呃大叫了起来，不仅如此，还一蹄踹在了茅屋上，发出了动静。

里面的响动戛然而止，接着就是慌乱的碰撞声，千予再去看老驴，这畜生弄出动静后撒腿就往路边跑了，千予正要跟上去，身后茅屋的门口就传来一声怒斥。

“你是谁？”男人带着怒意的吼，让千予回头，便看到了一个衣衫不整，打着赤脚的男人红着脸，梗着脖子站在门口。

“放驴。”千予说着指着前头跑远了的老驴，男人看千予是生面孔，皱眉防备地打量，千予见他不再说话，继续转身朝前走。

“你哪家的？我怎么没见过。”男人又问了一句，已经低头开始整理衣衫了，千予懒得搭理，头也没回。然而她的不回头，让男人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狠利，千予在走了几步之后感觉到了对方急促靠近的声音。

男人一棍棒挥过来的时候，千予头往旁撇开的同时，跨步跳开，直接一手肘击中了男人的脖子，男人捂着脖子吃痛，手里的棍棒也掉在了地上，千便趁机一脚踹了上去，将男人踹倒在地。

茅房里的女人也看到这一幕，本来想上前帮忙的她立即把头缩了回去，男人躺在地上还在嚎叫，千予一步过去，脚踩在了他的胸口。

“你想杀我。”千予冷声道，清柔的声音却让人背脊发函，空洞的眼神更带着对生命不屑一顾的肆意。

“我，我不是没杀你吗？是你，你要杀我。”男人支支吾吾道，千予唇角微勾，带着几许邪魅：“是你没本事。”

她说道这里，脚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在男人痛苦的惨叫声里，还伴随着肋骨的碎裂，看男人疼晕了过去，她才收回自己的脚，朝着老驴的方向继续走。

千予没走几步，茅屋里剩下的那个女人便偷偷溜了出来，往后面村庄的方向跑了，留着昏死过去的男人，躺在这片荒野。